第12章
贾敏正慌张担忧得脸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闻言似是霎时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忙不迭点头都应了,又催着如海去了之后,方颤抖着声音安排起方才如海交代的事情来。
虽然对如海的临危不乱很是欣赏,也相信他有化解眼前危机的能力,更知道胤禛是以后要作皇帝的人,不至于会早夭,但黛玉的一颗心仍是七上八下的,她是知道结果,但很多时候,往往过程才是最重要的,焉知在这个过程中,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呢?
“娘亲,我也想下去瞧瞧,您看成吗?”黛玉在屋里踱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说道,这样白坐着干等,她简直觉得度秒如年,还不如去亲眼瞧着事态发展的好。
贾敏眉间全是浓浓的担忧与焦虑,显然亦是放心不下,闻言不由有几分意动,因踌躇道:“……这会子下面必定乱成一团,咱们下去好吗?”
黛玉见她分明也是想去,忙道:“怎么不好,横竖爹爹交代的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咱们娘儿俩在这里也是白熬着,何不下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说着还轻扯贾敏的衣袖,晃啊晃的。
“你说得有理,咱们娘儿俩也去瞧瞧罢,省得在这里白胡思乱想。”贾敏踌躇再四,终于下定了决定,拉了黛玉一道儿,便疾速往下面一层船舱去了。
出乎母女两个意料的是,下面船舱不独未有乱作一团,反而十分安静,安静得甚至都有些过分了。黛玉仰头与贾敏对视一眼,又齐齐看了一眼厢房紧闭着的门,心里霎时都浮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来,双脚亦似被灌了铅一般,忽然抬不动了。
所幸那门很快被拉开,走出来了脸色有几分苍白的如海。
冷不防见母女两个呆立在门外,如海明显吃了一大惊,但很快便回过了神来,道:“你们怎么来了?”不待二人答话,他又顾自说道:“敢是放心不下四阿哥?你们放心,方才华大夫已与他诊治过了,说是他这病虽险,幸亏发现得早,只要医治调养得当,料想不会有大碍。只是这船上缺医少药的,不比城里,因此咱们得立时回城去才行。”
贾敏亦已回过了神来,闻言忙道:“那我这就叫人把车轿抬过来,再铺上厚厚的褥子,尽快赶回家去。”
如海点点头,饱含感情的道:“辛苦敏儿你了!”
趁着夫妇两个说话的空档,黛玉早已绕进了屋子里,就见华大夫正聚精会神的往胤禛的脑门儿上扎针,而后者的面色也明显较之她先前离开时,好了许多,呼吸亦平稳多了。她心里不由一松,看来是她太小题大做了,破伤风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般严重。
不过她仍不敢掉以轻心,因压低声音赶着华大夫问道:“敢问华爷爷,公子这会子可好是不好?过会子坐车坐轿可受得住受不住?”
华大夫对林御史家有位聪敏伶俐远异于同龄之人的小女公子,且那女公子不独精于琴棋书画、更难得的是还对岐黄之术有所涉猎等儿事是早已有所耳闻,如今乍见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儿站在自己面前,又礼数周全、毫不托大的尊称自己为“爷爷”,不由立时喜欢上了她,因俯下身子,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儿大可放心,公子这病虽来势汹汹,幸喜发现得早,这会子我先施针与他压制住病情,待回城后再细细的诊治调养,当无大碍的。”
黛玉前一世虽学的是中医,平日亦自诩学得不差,但却只知针灸之术十分高妙,一直无缘亲眼得见,如今闻得华大夫这般说,不由又是惊喜又是佩服又是好奇,忙道:“针灸之术果真这般高妙,只不知其原理是什么?”
华大夫既知她对歧黄之术有所涉猎,已是十分欣赏,又见她这般好学肯问,越发喜欢,少不得耐心一一介绍道:“小姐儿有所不知,这针灸之术原是一种‘从外治内’的治疗方法,具有疏通经络、调和阴阳、扶正祛邪之功效,如今公子之疾,说穿了不过邪风入侵,导致经络不通、气血受阻罢了,只要选对腧穴,辅以针刺并三棱针点刺出血等手法祛除邪风,使其经脉畅通,再辅以药物治疗,自然便可大愈了。”
黛玉未料想那般复杂的针灸之术,到了华大夫口中却是这般的浅显易懂,越发肯定他是有真本事之人,不由起了拜师求学之心,只碍于眼下并非提及此事的时机,遂暂且压下,安静的看起他施针来。
华大夫又娴熟的分别扎了几根针在胤禛的太阳穴与耳后,直至那针都没入约莫半寸长后,方停下手来,抬头向一旁的如海贾敏道:“老朽已施针暂时压住公子的病情,趁这个空档,大人赶紧安排回城罢,老朽先走一步,回医馆取几样必须的药材去。”
如海忙道:“有劳华大夫了。”命林管家送他下船,又着了周嬷嬷领几个妥帖之人好生伺候着坐轿先回城去,顺便好先收拾好屋子。
送走华大夫,如海又命贾敏领了黛玉,与一众女眷拿了行囊上岸上车走在前面;至于他自己,则亲自与林管家一道儿,抬了胤禛上岸安置到另一辆早已铺好厚厚褥子的马车走在中间,一路亲力亲为的照顾,生恐有何闪失;众护院则骑马垫后。
好容易回至城里,已是傍晚时分,大家坐车至二门外下了车,贾敏与如海便兵分两路,一人领了黛玉与众下人回内院,一人领了犹自昏迷着的胤禛与林管家,径自去了外书房安置——内堂女眷众多,一旦为有心人知晓,扣下一顶“与外臣有通家之好”的大帽子,无论是胤禛还是如海都会有不小的麻烦,那些人才不管事情的真正起因是什么;在外书房虽然就其本质并无区别,但内外有别,真要打起“官司”来,好歹还可以借此一辩!
回至内院,自然又是好一番忙活方消停下来。贾敏与黛玉母女两个虽然都疲累至极,但却对着先来家的周嬷嬷特特吩咐厨房送来的一桌子清淡菜肴毫无胃口,只略微动了几筷子便罢;饭后亦是心神不宁,却无论众伺候之人怎么劝,都强撑着不去歇息。
但只黛玉终究年纪还小,容易疲惫,因此不知不觉中,她已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黛玉是被一阵朦胧的说话声儿惊醒的。
缓缓睁开眼睛,见床帐不是自己日日对着所熟悉的那顶,她一时还有些找不着北,待偏头瞧见窗外射进来的薄薄阳光,再瞧见屋里熟悉的摆设时,她方蓦地忆起了先前发生的一系列事,而自己现下躺的,可不正是如海与贾敏的床?因忙翻身坐下,快速穿好衣衫,又下地穿好鞋子,便疾步往外间跑去;同时在心里担忧,不知道胤禛这会子怎么样了,可脱离了生命危险不曾?
一时到得外间,却见不是别个,正是如海与贾敏两个对坐着在小声说话儿。黛玉见他二人虽都黑着眼圈一脸的憔悴,精神头儿却足,眉眼间更是满满都是喜悦,便推知必是胤禛脱离险情了,因忙几步上前笑道:“可是四阿哥脱离险情了,爹爹与娘亲这下总该放心了罢?”
如海伸手一把抱了她坐到自己膝上,方笑道:“你不是一直在睡觉,又是如何得知四阿哥脱险的?”
黛玉笑道:“爹爹娘亲的神色,已明明白白告诉玉儿了,若是四阿哥犹未脱险,您二老又岂会有闲情在这里说话儿?”
对面贾敏闻言,禁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尖,笑道:“真真是个鬼精灵。”说完打了一个哈欠,满脸的疲色越发明显。
黛玉见状,忙自如海膝上滑到地下,道:“如今四阿哥既已脱险,爹爹娘亲且先梳洗一番,再好生睡上一觉罢,连日来您二老也够累的了。”旋即便一叠声儿的命丫头们准备热水手巾及人参汤去。
如海先还不肯歇息,说是华大夫说了,最快今日午后,最迟晚间胤禛便会醒过来,他要亲自守着直至他醒来,让贾敏先歇下,自己迟些再歇亦是一样。架不住黛玉又是撒娇又是动手拉他的,又说她自会去守着胤禛,一旦他醒来,一定立时打发人进来告诉,说不得只能含笑应了,同贾敏一道自去梳洗歇息去了。
余下黛玉先打发人去厨下令其准备几道清淡小菜,待如海贾敏一醒来便可以用后,方叫了王嬷嬷与两个婆子跟着,一径往外书房去了。
外书房内。
黛玉踮起脚尖一一探了胤禛的左右手腕儿,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颈动脉,确认他的确已经彻底脱险后,方暗自舒了一口长气,因压低声音命王嬷嬷:“方才爹爹说了,最快午后,最迟晚间,公子便会醒转过来,劳烦嬷嬷亲自去厨房走一遭儿,让秦嫂子炖个参茸乌鸡汤煨着,切记要将上面一层油去了,只要汤即可;再有就是让她做个素粥也煨着,配上几样爽口小菜儿,预备公子醒来万一饿了要吃的。”王嬷嬷忙答应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