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毓秀在心里不由得笑话自己,她是被皇上近来接连不断的怒气吓坏了,竟会觉得安逸王怜惜她们这些下人。
安逸王的暴*虐之名,可是连远在北疆的姑墨人都是如雷贯耳,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对她们这些低*贱的幽女心存同情呢。
抛开这种可笑的念头,毓秀停在芳书斋外,恭恭敬敬地对唐素道:
“王爷请进。”
唐素抬头打量芳书斋三个字,古朴苍茫,遒劲有力,果然是天子,连个小小的书斋也透着睥睨苍生的气势。
一声不吭地进屋,跪地,行礼,说出那句名扬实贬的敬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里鄙视之,你丫一身王八之气可不就是那长命万岁的老乌龟。
“起来吧。”
没有了在太极殿上的那种空旷回音,女皇的真实声音其实很低,不是说音量低,而是说音色低。
这种低沉的音色如同用帕格尼尼之琴演奏肖邦小夜曲,琴和曲两者都是唐素的心头好。
所以,她决定,她从现在开始萌女皇的声音。
端坐在梨花木椅上的女皇毫无所觉地卖萌:
“安逸王。”
唐素很自觉地接道:
“臣在。”
“你好大的胆子。”
女皇的声音陡然一变,如同琴弓猛然划过琴弦后拉出的那道尖锐的破音,刺耳之极。
唐素皱眉,微微抬头。
入目的是一张阴沉沉的脸,原本美丽惑人的凤眸森森眯起,桃花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怒视着跪在底下的她。
只一眼,唐素便迅速低下头去。
女皇的眼神阴鹫如刀,浑身散发出一种阴冷的气息,莫名地让唐素想起某种冷血动物,它们无声无息地游走在草丛里,注满毒液的牙轻而易举地取人性命,从里到外都冷冰冰。
这样的人却生就了那样一副不可多得的好嗓子,大夏果然是一个十分神奇的地方。
“朕罚你禁足王府,你却相府侯府随意乱闯,难不成,朕的话对你安逸王一点用也没有吗?”
唐素吃惊,若说她昨天去相府的事情传到女皇耳朵里倒也不足为奇,毕竟以她的知名度想瞒也瞒不住。但是她才刚从江南侯那里出来没多久,皇上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谁说古代的信息传递慢,看看人家皇帝的速度多快。
没有不知道,只有想不想知道,若是想知道,立马就知道。
“臣不敢。”
这其实是一句空话,如果真的不敢也就不会去做了。
这一点,唐素清清楚楚,想必女皇也明白,但是空话的含义就在于说的人要说,听的人要听。
于是,
“哼,不敢,你安逸王也会说不敢两个字。砸了脑袋,朕看你倒是比以前会说话了,这一砸砸得还真是时候。”
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素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思前想后,悟了。
从前的安逸王除了风流和得罪人什么正事也不干,无论跟谁来往女皇也不会在意。但是她这两天为了花醉,在上将军的事情里掺和了一脚,不仅出入权相之府,还与手握重兵的江南侯相交,和以前大不一样。
女皇只有一个妹妹,反过来说,女皇还有一个妹妹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皇位的地方就会有夺权,女皇多疑,唐素这些异常的举动显然令她有了不好的联想。
所以,女皇急召她入宫,对她违反禁足令的事大发雷霆,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弄清楚唐素为什么会性情大变。
想通这一点,唐素放心了,拱手瞎编道:
“启禀皇上,臣昏迷中曾迷迷糊糊到了地府,遇见十殿阎王,亲眼见到恶人死后种种酷刑,滚刀山、下油锅、凌迟车裂,亡魂永世不得超生。
阎王警告臣,若我继续作恶,死后便是其中一人,唯有行善积德,死后才能投胎。臣醒过来之后,如醍醐灌顶,越想越悔,发誓此后定要多行善事。
上将军虽然品行不端,但是其人骁勇善战,如果老死在天牢里是我大夏的损失,故而臣斗胆行事,满心所求唯有大夏国泰民安,百姓不受流离之苦,希望能弥补臣做的那么多恶,为我大夏做一件好事。臣自知所作所为不符合规矩,恳请皇上责罚,令臣引以为戒。”
忽悠的诀窍就在于吹,天花乱坠地吹,满天下地吹,吹得好了,就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
唐素这话满打满算,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国家,你皇上可以罚我,但是不能杀我,你若是罚我,也只能是小惩大诫,不然就是小题大做。
这种潜台词,身为一国之君的帝王又岂会听不出。
女皇不仅听出来了,而且听进去了。所以,她不怒了。
往日,对这个又蠢又笨的妹妹,她一点也不放在眼里,除了厌烦还是厌烦。
但是那天在早朝上,这个蠢笨的妹妹似乎完全变了个人,说的话字字句句都点中要害,即使被罚,也很有骨气地不吭一声,更让她吃了暗亏损失了一名御前侍卫。
而今天,居然能在她刻意地施压下仍然保持镇定,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所以,她不怒不气,登基八载,越是遇到难以捉摸的对手,她反而愈加冷静。
为了这个皇位,她牺牲了一生的幸福,她已经无路可退不能回头,她不允许任何人从她手中夺走它!
“好。”
她从堆满奏折的书桌后走到唐素面前,审视眼前低眉顺眼的女子。
唐素敛目凝神,视线在女皇靛青色的靴子上滑过。
好大的一双脚……
“安逸王一心为大夏着想,朕很欣慰。”
女皇的声音拉回唐素诡异的注意力,她竖起耳朵。
“来人,把《夏律》搬来。”
搬来?唐素不解,这个时候已经有了轻薄的纸张,怎么还会用竹简作书。
但是,在她亲眼见到《夏律》的时候,她真恨不得这个时代没有纸。
一本半人高一臂宽的纸书伫立在她眼前,硕大的“夏律……”两个字占满了她的视野。
这是一本多么彪悍的书啊,比她上辈子背过的所有法律条文加起来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