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野天鹅 (3)
国王的神情一天比一天阴郁，爱丽莎注意到了，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她为此不安起来，同时她还要为她的哥哥忍受痛苦！她的眼泪滴在紫色的天鹅绒衣服上，泪珠像钻石一样闪亮。任何一个看见这种豪华富贵的人，都想成为王后。她的工作就要完成了，现在只剩一件披甲还没织，可是她又没有麻了。她必须再到教堂的墓地里，采集一些荨麻来。她一想到寂静的路途、可怕的吸血鬼，就害怕的发抖，但是她的意志非常坚定的，如同对上帝的信任一样。
爱丽莎去了，她不知道国王和大主教尾随在她身后。他们看见她穿过铁格子大门，消失在教堂墓地里。当他们走近时，发现墓地石阶上坐着一群吸血鬼，样子跟爱丽莎见到的一样。国王立刻转过身子，他以为爱丽莎是他们中的一员。这晚，她的头还曾在他怀里躺过。
“让众人来判决她吧！”他说。
众人作出了判决：“用火将她烧死。”
众人把她从华丽的宫殿，带到一个有阴又冷地牢里，冷风从格子窗外刮了进来。他们脱掉了她身上天鹅绒的衣服，只给她一捆她自己采集的荨麻。她可以枕着这些荨麻睡觉，将她亲手编织的粗硬的披甲当做被子。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心头之爱。她依旧在工作，同时虔诚地向上帝祷告。街道上，孩子们在唱着嘲笑她的歌曲，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安慰她的话。
黄昏时分，格子窗外响起一阵天鹅拍动翅膀的声音。啊，是她最小的哥哥，他找到了自己的妹妹。她高兴地大声痛苦起来，尽管她知道即将到来的这一晚，也许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晚。不过，她的工作只差一点就要完成了，而且现在哥哥们也都来了。
大主教也来了，因为他答应国王，在这最后的时刻和她一起度过。但是，爱丽莎使劲摇着头，用表情请他离去。在这最后一晚，她必须全力以赴将工作完成，否则她曾经的所有努力，她的眼泪和痛苦，还有无数个失眠之夜，都将变成徒劳。大主教对她讲了许多恶毒的话，最终离开了。可怜的爱丽莎心里清楚，自己是无罪的。于是，她埋头继续工作。
小老鼠在地上跑来跑去，帮她把荨麻拖到她的脚前，这多少帮助了她。画眉整夜栖在窗户的铁栏杆上，对她唱出最动听的歌，鼓舞她不要丧失勇气。
天还没有亮，再有一个钟头太阳才出来。这时，宫殿门前站着她十一个哥哥，他们要求去拜见国王。但是，他们的请求没有得到允许，因为现在还没有天亮，国王还在睡觉，不能打扰他。他们一边恳求，一边威胁，最后警卫出现了，啊，国王也出来了。国王问这是怎么回事，但就在时候太阳出来了，哥哥们突然不见了，宫殿上空盘旋着十一只白色天鹅。
众人像潮水一样涌向城门口，他们都想看看巫婆被火烧死的样子。一匹瘦弱的老马拉着囚车走来，爱丽莎就坐在里面。人们给她换上了粗布衣服，她美丽的长发披在身后；她的脸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正微微颤动着，手指仍在编织披甲。即使马上就要走上死亡的道路，她依旧没有放弃解救哥哥们的决心。十件已完成的披甲放在她的脚边，她正在编织第十一件。围观的人群都在笑骂她。
“看这巫婆，嘴里念得真起劲！手里连本《赞美诗》都没有；快看，她还在摆弄那些可恨的东西，把它从她手中抢来撕成碎片吧！”
众人一下子拥到她身边，打算抢走她手里的东西。这时，十一只白天鹅飞了过来，落到车上，围在她的身边，扇动着宽大的翅膀。众人惊慌地退到两侧。
“这是上天的旨意！她是无罪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但都不敢大声地说出来。
当刽子手准备将她的手抓住时，她急忙将十一件披甲抛向天鹅，很快十一个英俊的王子出现在大家眼前，只是最小的王子还有一只翅膀没有变成手臂，因为她来不及将那只袖子织好。
“现在我能开口说话了！”她说道，“我是清白的！”
众人看见眼前这一切，不禁弯下腰来向她致敬。但是，由于长期的担忧、焦虑与疼痛让她突然晕倒在哥哥们的怀里。
“是的，她是清白的！”最年长的哥哥说道。
随后，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讲了出来。在他讲述的时候，一阵清香扑鼻，就好像成千上万朵玫瑰一起绽放，原来火堆上的每根木柴都生了根，长了枝，形成一道密实的树篱笆，上面开满了鲜红的玫瑰。最顶上，有一朵最大最耀眼的鲜花，像一颗闪耀的星星。国王摘下这朵花，放在爱丽莎的胸前，她苏醒过来，心中充满幸福的感觉。
所有教堂里的钟，全都自动地响了起来，鸟儿也成群地飞来。这种新婚队伍，是任何国家都不曾出现过的。
牧羊女与扫烟囱的人
你见过这样一个老碗柜吗？它老的都已经发黑了，上面刻着藤蔓和叶子。这个老碗柜正立在一个客厅里，是曾祖母遗留下来的；老碗柜上从头到脚刻满了玫瑰与郁金香；这些花纹里最古怪的就是藤蔓了，藤蔓中间露出一只小鹿的头，头上长满了角。碗柜中央刻着一个人的全身像，他的样子很好笑。他露出牙齿，却不能确定他是在笑；他长着公羊的腿，额头生出一些角，并且还留着长胡须。
屋里的孩子们都叫他“总司令—中将少将—中士—公羊腿”。这真是一个又长又难念的名字，当然能得到这种头衔的人真不多。但是，雕刻出这样一个人也很不容易。
他呆着那里，眼睛总是盯着镜子下面的那张桌子，因为桌上摆着一个瓷做的牧羊女，非常可爱。她的头上戴着一顶金色的帽子，鞋子也被镀成金色，她的衣服上有一朵鲜艳的红玫瑰，手里还拿着一根牧羊棍，看起来很时尚、很漂亮！
她的身旁紧挨着一个扫烟囱的人。他虽然也是瓷做的，但身体像炭一样黑。其实，他比任何人都干净整洁。他只是被假设成一个“扫烟囱的人”，如果瓷器工人高兴，也能将他捏成一个英俊的王子！
他拿着梯子站在那里，显得潇洒又帅气。他的脸白里透红，像小女孩似的。这一点让他很不满意，他觉得他的脸也应该有点黑色才对。他和牧羊女被紧紧地放在一起，于是他两就订婚了。他们两个都很年轻，又都是用相同的瓷做的，所以看起来很般配。
他们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老的中国人。他也是瓷做的，会点头，身体比他们大了三倍。他自称是牧羊女的祖父，却拿不出证据。他坚持自己有权利管牧羊女，所以当“总司令—中将少将—中士—公羊腿”向牧羊女求婚时，就便点头同意了。
“你马上就有丈夫了！”年老的中国人说道，“我确信他是用桃花心木做的。他能让你成为“总司令—中将少将—中士—公羊腿”夫人。他不但有满满一柜子的银盘子，还偷偷藏着很多东西。”
“我才不要去那个黑黢黢的碗柜里！”牧羊女说，“我听说他在柜子里藏着十一个瓷太太。”
“那你就做第十二个呀！”中国老人说，“当你今晚听到老碗柜嘎吱响时，就算你结婚了！我确保这一点，就像我的确是中国人一样！”说完他点点头，就去睡觉了。
牧羊女看着自己最心爱的扫烟囱的人，掉下了伤心的眼泪。
“我请求你，”她说道，“请你带着我离开这里，我不想待在这个伤心地。”
她的爱人答应了她。他拿来一把梯子，教她沿着桌角的雕花和金叶子爬下来。他们很快就走到地板上。这时，老碗柜里传来一阵响声，他们抬头看去，柜子上刻着的所有的鹿都伸长头，翘起角，转动着脖子。“总司令—中将少将—中士—公羊腿”正跳得老高，向对面的年老的中国人喊道：
“他们逃跑了！他们逃跑了！”
牧羊女和扫烟囱的人非常害怕，赶紧跳进窗台下的大抽屉里。
抽屉里有一些扑克牌，还有一座做工精巧的小木偶剧场。剧场正在演出，高贵的女士方块和红桃、梅花和黑桃，正坐在第一排摇晃着郁金香扇子，“杰克”全都站在她们身后，让人看见他们上边和下边都有头，就像扑克牌一样。戏里正在讲述两个相爱的年轻人却不能走到一起。牧羊女想到自己的处境，就哭了起来。
“我无法再看下去了！”她说道，“我必须离开这里！”
当他们走到地板上，发现桌上的中国老人已经醒了，他全身都在摇晃，因为他的下半身是一个整体。
“那老人过来了！”牧羊女尖叫道，吓得跪倒在地上。
“我有办法了！”扫烟囱的人说，“墙边有一个盛干花的瓶子，我们钻到里面去吧！那些玫瑰花瓣和薰衣草可以保护我们。如果被他找到，我们就把瓶子里防止花瓣腐烂的盐撒到他的眼睛里。”
“不行！”牧羊女回答道，“中国老人曾经和花瓶订过婚。他们既然有这层关系，总还是有感情的。看来我们只能逃到外面去了，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到外面的世界？”扫烟囱的人问，“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凶险，我们一旦出去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你有足够的勇气吗？”
“是的，这些我都已经考虑过了。”她回答。
扫烟囱的人看了她好一会儿，说道：
“我是从烟囱里爬出去的。你必须和我一起爬进炉子、穿过炉膛和炉管，才能到达烟囱里。到了那里，我就有办法了。我们可以爬得很高很高，让他们追不上我们。烟囱顶端的洞口就通向外面的世界。”
于是，他带着她一起来到炉子边。
她从炉口看进去，然后说：“里面好黑呀！”但是，她仍然跟在他身后，爬进黑黢黢的炉子里，穿过炉膛和炉管。
“我们现在在烟囱里了！”他说，“你看！洞口外的那颗星星多明亮呀！”
天上那颗星星像是正看着他们，准备为他们带路似的。烟囱里的路又高又陡，他们小心翼翼地爬着。他牵着她的手，指导她怎样走才不会损伤一双小瓷脚。最后，他们安全地爬到了烟囱口，他们感到非常疲惫，于是坐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
天空布满繁星，低头望去，脚下都是屋顶。他们向远处看着。可怜的牧羊女沮丧地把她的头靠在扫烟囱人的肩上，她没有想到世界是这个样子，她伤心地哭了起来，缎带上的金粉都被泪水冲掉了。
“这太让我伤心了！”她说，“外面的世界太大了，我接受不了。我宁愿回到原来的地方，回到那个桌子上去！如果我们再也回去了，我永远都不会快乐的。现在我既然跟着你跑到这个茫茫的世界里来了，如果你对我有点爱情的话，你还得陪着我回去！”
扫烟囱的人只好劝导她，还故意提到中国老人逼她嫁给“总司令—中将少将—中士—公羊腿”的事。但是，牧羊女亲吻着他，哭得更加伤心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答应她。
他们又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从烟囱里爬了下去，接着穿过炉管和炉膛，到达黑黢黢的炉子里。整个过程，他们都很不舒服。他们躲在黑暗的炉子里，偷偷向外看去。屋子里很安静，但他们伸出头时，一眼看见中国老人正躺在地板中央！当时他正在追赶他们，不小心从桌子上掉了下来。现在他已经摔成三块，背跌落了，脑袋滚到了墙角里。“总司令—中将少将—中士—公羊腿”还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看样子正在思考什么。
“太可怕了！”牧羊女伤心地说，“老祖父竟然摔成碎片了。这都是我们的错！我没有勇气活下去了！”她悲痛地扭着她的小手。
“他能补好的！”扫烟囱的人说，“他完全能补好！请你不要太伤心了！等我们把他的背粘在一起，再用钉子将他的头固定好，就会像新的一样，那时他又会跟我们说一些说些不愉快的话了。”
“真的嘛？真能补好？”她问道。
于是，他们爬上桌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看，我们兜了一个好大圈子！”扫烟囱的人说，“原本我们不用这么麻烦！”
“现在我只希望老祖父能补好！”牧羊女说，“这会花很多钱吗？”
她的愿望真的实现了，中国老人被这家人补好了。他的脖子上固定了一根结实的钉子，看上去跟原来一模一样，只是他不能再点头了。
“自从你跌碎以后，反而变得更高傲了！”“总司令—中将少将—中士—公羊腿”说道，“不过你没有任何理由值得骄傲！我到底娶不娶她呢？”
牧羊女和扫烟囱的人可怜兮兮地看着中国老人，他们很怕他会点头。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能点头了。另外，他不好意思总让别人知道，他的脖子里有一根结实的钉子。牧羊女和扫烟囱的人终于在一起了，他们很感激老祖父脖子上的那根钉子。他们一直相亲相爱，直到破碎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