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不由地缩了缩虚弱的身体,觉得左胸下的伤痕隐隐作痛。
已经一个多礼拜过去了,医生说,伤口的愈合情况良好。
照道理说,她不该觉得痛了。可她还是在半夜里常常被痛醒,那条十公分长的疤仿佛在哀嚎,哀嚎疤痕下被人活生生挖走的左腎。
好痛,好冷,又好困,让她只想蜷缩在梦里永远不要醒来。
“小曦,你觉得怎样?”方越霖缓缓地走到她身边,在床沿坐下,仿佛大提琴般的嗓音还是那么悦耳。
她揉了揉眼睛,一脸困倦地说:“我刚刚被冻醒了,帮我把窗关上吧。”她不敢叫他的名字,唯恐一个松懈就会泄露她真实的情绪。
他又看了她一会,然后起身走到窗边,合上了窗户。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把脸埋被子里,闭上眼,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转过身来的方越霖站在原地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门。
“砰!”在房门关上的同一时刻,她又睁开了眼,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眸闪烁着冷漠的光芒,其中哪有一点睡意。
事到如今,他又何必表现出在乎她的样子,明明是他亲手挖走了她的腎,如此冷漠无情而又残酷,难道事到如今,他反而内疚了?
她的脑海中不由地涌现那一天方越霖和他父亲在门外的对话。
那一天,她原本已经药物的作用下沉沉入睡,却在他们压抑的争执声被惊醒。
他父亲骄横跋扈的嗓门即使是厚厚的房门也不能掩盖:“越霖,不能再拖了。为了等这个孩子生下,我们已经等了十个月了。现在伊莎的情况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透析的痛苦,她吃不下东西,一直呕吐。再这么下去,我怕她撑不了太久。”
接着是方越霖有些压抑的声音:“爸,再等几天。小曦才刚生完孩子,现在还很虚弱,这个时候她不能动手术。”
“三天,我顶多再等三天……越霖,你知道伊莎的血型,她没有别的机会了!”
“我知道。”
声音渐渐地远去,她很快什么也听不到了,但她的心却冷得好像一脚踩进了冰窟窿里。
她终于明白了伊莎贝的话是什么意思,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带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回来,原来只是因为她的血型,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大房子里还有人跟她是一模一样的血型。
器官移植的先决条件便是血型相符,然后再看配型能否成功。
对常人而言,在亲人之间得到配型的几率还是比较大的。就算亲人都配不上,像方家这种有钱人也有他们不上台面的办法。
问题就在于是她和那位伊莎贝小姐的血型是孟买型血型,那算得上是全世界最稀有的血型,在全国所占的比率仅为十几万分之一。如果说占全国比率不到百分之一的rh阴性血型被称为“熊猫血”的话,那更稀有的孟买型血型简直可以被称为“钻石血”了。
有句成语:怀璧其罪,果然是没错的,这不,她就成了别人的活体器官资源库……
彼时,她虽然心寒,但心里还怀着一丝希望,心想着哪怕他不爱她,心里应该也是有几分喜欢她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在一起,不会有了那个孩子。
她卑微地祈祷着,祈祷他走到她面前,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一个巧合,她甚至希望他能带她还有孩子远走高飞……
可是现实永远要比梦想残酷许多,还来不及过完三天,第二天晚上她的房间里就冲进了一群白大褂,他们不知道给她注射了什么,让她全身无力,只能恍惚无力地由着他们为所欲为。
她迷迷糊糊地由着他们把她抬上担架,嘴里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方越霖,方越霖……”
她期待他能出现阻止这一切,可是他始终没有出现。
就像她生产的那天一样,她痛得撕心裂肺,一直叫着他的名字……那是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始终没有出现。她听到门外有佣人小声地说,伊莎贝小姐昏倒了,家庭医生正在进行急救,老爷和少爷们都赶去了……
那一刻起,心底的失望和下面传来的剧痛让她的心刹那间冷了。
她不该有期待的,一次是奢望,两次就是愚蠢了。
偏偏她就是愚不可及!
她讽刺地勾唇,心寒地闭上眼,由着白大褂们抬走了她,下楼,出门,前进再前进……一直到她被送上冰冷的手术台,银白色的手术灯照进她的眼皮,唤回她些许的意识。
她吃力地掀开眼皮,模模糊糊地看着一些穿淡蓝色手术袍,头戴手术帽,大半的脸庞被口罩遮住的人向她走来。
中间那个最高的男子边走边问:“准备得如何……她怎么还醒着?”
“抱……抱歉,我立刻加大麻醉剂量。”另一个人紧张地说。
而她双眼在一瞬间瞠大,死死地看着那个发号施令的医生。好熟悉的声音,是他!
她看着他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熟悉的鼻根……她不会认错的,是他!
那双深粗的双眼皮下,神秘而诡异的丹凤眼,只会是他!
他居然心狠到要亲手挖掉她的腎!
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她掉进了地狱,这个世界残酷得让她不想醒来。
她又一次合上了眼,麻醉的效果让她失去了神智……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又躺在了房间的那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