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婶子忍,叔叔不忍
阳春三月,杨柳春风拂面不寒。
原本光秃秃泛着黄的原野大地上悄悄的冒出了一丛又一丛的绿意,仿佛是一夜之间就突然钻了出来一般。
不算宽阔的官道上停着一辆普通的青布小车,车旁边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件浆洗干净的蓝色圆领襕衫,一副标准的读书人的打扮;他身旁的妇人和他差不多的年纪,穿着普通的百色水田衣,也是一个普通的妇人装束。
两人神色平和,眼神平和、慈爱的追逐着不远处的一个四、五岁的小小男童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妇人首先收回了慈爱的目光,轻声的问到,“老爷,您就由着安儿这么戏耍胡闹,咱们不着急赶路么?”
“唉,”读书人的轻叹了一声,温言说到,“就让他再多自在上这小半天吧,一旦咱们进了封津城,就由不得他胡闹了。”
“是,老爷说的是,”妇人恭敬的点头,然后又把目光重新转到了不远处那个孩童的身上,怜惜的说道,“安儿他是咱们李家的一棵独苗,从小难免娇惯了些,封津城里不比咱们乡下,少不得老爷多费心管教一番的。”
“这个是自然的,我自己知道轻重。咱们李家祖上也是风光过的,不能让安儿丢了李家的脸面,”读书人说着,挺直的脊背却又下意识的弯了弯,黯然的说道,“不能,不能让安儿再像我一样了。”
“老爷,您别这么说,”妇人急急的抬起了脸来,心疼的劝到,“这个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啊,要不是老爷殚精竭虑的日夜为这个家操心,说不定,……”
“你别说了,”读书人断然的摆了摆手,“我虽然是一心为了李家好,可始终是对不起香秀,一想起她在沈家半主半仆的身份,我就悔的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啊,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对不起她!”
“老爷,你也别太自责了,”妇人温言的说道,“如果,香秀姑奶奶这一胎能顺顺利利的为沈家添上一个小少爷,她在沈家就算彻底的站住脚了,外面再有老爷你多帮衬着点儿,讨了沈姑爷的欢心,秀姑奶奶这往后的日子啊……”
“住嘴!”读书人警惕的四下看了一眼,低声的喝止了妇人,呵斥道,“沈姑爷是你能叫的?这要是让有心的人听了去,不是给香秀惹祸吗?我这个当哥哥的当初是实在没办法才把她送了出去的,现在,我不能帮她多少,但也绝不能给她招祸!”
“这里不是没有别人嘛,”妇人瑟缩了一下,还是咬着下唇辩解了一句,“到了封津府里,妾身肯定不会乱说的。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在封津城里,沈老爷身边就香秀姑奶奶这么一个女人,姑奶奶还不是和当家主事的奶奶一样的嘛,沈老爷也,也算的上是咱们李家的姑老爷了。”
“你还胡说?!”读书人气的一下子红了眼,“你这个想法会害死香秀的,你知不知道?!沈夫人那是什么人啊?那是京城里广恩伯刘家没出五服的旁支姑娘,沈老爷想要从县令位上再往上升一升,那还得指望着广恩伯刘家给疏通呢。沈夫人虽然没跟着沈老爷来任上,但是沈老爷对这位原配夫人敬重的很,决不允许别的女人觊觎她的地位的!你这么不管不顾的混说,不是给香秀惹祸还是什么?!”
被自家老爷这么掰开来揉碎了一顿排揎,妇人吓的一哆嗦,惭愧的垂下了头去,“老爷教训的是,妾身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不敢乱说了。这一次进了封津府,妾身只会好好的把秀姑奶奶照顾好,时时刻刻不忘自家的身份,不会再让老爷操心的。”
看着辛苦操劳的自家夫人这么说,读书人心头一软,火气也就小了下去,放软了声音,叮嘱道,“现在啊,我就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都给你说清楚了,以后你行事也好思量着点。这一回,沈老爷这三年任满回京述职,就是想着请沈夫人的族兄,现任的广恩伯刘子让爵爷给走走门路呢,往上升一升的。”
“香秀运气好,赶上了身怀有孕,沈老爷这才把她留在了任上。将来,等她顺利的产子,为沈家开枝散叶,沈老爷也许会念在她一直乖巧懂事,我也多年来为他兢兢业业的份上,不亏待了他们母子的。到那个时候呢,我也就能安心的辞了沈老爷,准备来年的大比了。这一次,我接了你和安儿来,就是要你好好的照顾香秀着生产,别让她在这个当口上出了什么闪失的!”
“妾身明白了,”妇人顺从的点了点头,“妾身会记住老爷的嘱咐,好好的伺候着香秀姑奶奶的。”
“嗯,我知道你不是个糊涂的。”
读书人满意的笑了,似乎还想再说写什么,却被不远处儿子的惊叫声给打断了,他脸色一变,顾不得多说,抬腿就循着声音追了过去。
妇人也听到儿子的惊叫声,顿时吓的脸色煞白,跌跌撞撞的跟在了自家老爷的身后,向着传来儿子惊呼声的小土包后面奔去。
“啊,啊,啊,……”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那个借口尿急下了马车,又追着一只小兔子转到了一个小土包子后面的小男孩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一边惊恐的大叫着,一边闭了眼睛就慌乱的往回跑。
慌不择路的小男孩根本没看清脚下,被软绵绵的东西一绊,‘噗嗵’一声坐在了地上。
是谁这么混账啊?!姑奶奶都倒霉到了阎王地府里了还被人这么踢来踢去的,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沈灵儿气的破口大骂。
可是,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她一连串的问候那踢她的人的几代祖宗的恶毒诅咒竟然都成一个声调,“哇,哇,哇……”
这是神马情况?!沈灵儿睁眼想看看到底怎么了,可是她刚一睁眼,就被金灿灿的阳光晃的眼前一花,赶紧又忙不迭闭上了眼睛。
不对啊,地府里什么时候有太阳了啊?还有,就她这段时日观察来看,地府里的一切都是无形的,她又能被谁踢,又能把谁绊一脚呢?而且,又是谁噤了她的声,让她不管说什么都像是个孩子哭一样呢?
难道是阎王爷被她缠烦了,趁着她睡着的时候悄悄的让她投了胎,她又回到了有光有色又有形的人世间?
那也不对啊,投胎不是都要喝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的么?她明明还记得自己在阳间的所有事情,还准备着好好的梳理一番,提出充足的证据,再次和阎王爷理论理论,为自己下一世争取点更多的福利呢。
要是阎王不守规矩,私自让她投胎转世的话,更应该消除了她的记忆,不会让她记着以前经历的所有事情和在地府里发生的一切的啊?难道他不担心到时候两历人世的她新仇旧恨,和他一起算?他这不是纯粹给自己找别扭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带着种种疑惑,沈灵儿再次小心翼翼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只见,在他的不远处躺着一个妇人,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是从她那一头梳理的整整齐齐的花白的头发来猜测她的年纪应该不小了,她的身上穿着古装电视剧里的人才会穿的衣裳,背后插着一只长箭,只不过现在只剩了不长的一段箭柄了,而在箭和她的身体紧挨着的部位,有乌黑的血液凝固着。
毒杀!而且是古装电视剧上常见的那种箭上抹了剧毒的毒杀!
按照常理推断这就是所谓的杀人灭口了!
拜多年浸淫古装电视所赐,沈灵儿飞快的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不过,沈灵儿很快的又皱起了眉头,这要是杀人灭口的话,她自己又算是什么?杀人凶手?现场目击证人?还是凶杀的漏网之鱼?
那个天杀的、极端不靠谱的阎王爷又在搞什么飞机?!
可是,还没等暴怒的沈灵儿抗议出声,就感觉到脸上一阵阵发痒,似乎是有只湿漉漉的小手在她脸上肆虐呢。
沈灵儿正有火没地儿去撒呢,她烦躁的手一挥,暴喝一声,一连串的喝骂了起来,“哇哇!哇哇!哇哇!……”
她明明是想说‘滚开’、‘混蛋’什么的的!怎么又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婴儿啼哭?!沈灵儿气的‘嚯’的一下子张大了眼睛,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只胖乎乎的、只有成年人手指长的婴儿手,而连接着那只婴儿手的是一只白生生的藕节一般的小胳膊,根本不具备对任何人的威慑力!
婴儿!竟然是个婴儿!她沈灵儿活了快三十年了,竟然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口不能言的小小婴儿!
更可气的是,旁边那个踹了她一脚、又蹂躏了她的脸的那个家伙,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惹到了火山口上的一头雌狮子,一点也不自觉的正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珠子好奇的瞅着她呢。
挑衅,红果果的挑衅哪!
婶子能忍,叔叔也绝不能忍!
沈灵儿气愤难当,对着那个小子使劲的挥舞起了拳头,诅咒声脱口而出,“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一声高过一声的婴儿骂,没有骂跑那个混小子,却让沈灵儿自己泄了气,苦不能言的结果就是她不论说什么,统统都会变成一个又一个毫无疑义的啼哭声,根本不能表达出她任何的意志!
真TMD憋气啊!
婴儿骂根本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近三十岁的沈灵儿的理智终于恢复,她干脆闭上眼睛又闭上了嘴巴,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任由那个小屁孩歪着头的摸不着头脑去吧。
在这么一个恶性凶案现场,一个小小的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小婴孩,清醒着远没有昏迷了来的保险啊,理智告诉沈灵儿别再折腾下去了,还是小心的听听动静再说吧。
可是,沈灵儿小小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脑力消耗,方才折腾了那一顿之后,她强撑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泄下来以后,不用她再伪装,她就累的再也睁不开眼睛了,装死变成了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