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晕死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压下作呕的感觉,“阿溪,够了!”大夫人稳了稳心绪,既是不满又是心疼地斥责道。老爷若是看见她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只怕心中对阿溪越会反感。
杜云溪整个人却像是陷入魔障一般,哪里听得进去大夫人的只言片语?凄厉的咆哮跌声而起,就手里能砸的东西悉数扔下,有的砸向那跪着的丫鬟、有的砸向一旁的楠木桌,迸溅的瓷片如纸屑般在空中飞舞起来,然后重重地落下。本一间上好的屋子,这会儿却变成狼藉一片。
“夫人,小心!”眼见着一块凌空的瓷片朝大夫人头上砸来,张妈赶紧扑到大夫人身前,替她挡下了瓷片。锋利的瓷片划破张妈单薄的衣衫,刺进了她的胳膊,瓷片刺进肉里,疼得张妈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夫人见张妈被瓷片割伤,正欲上前查看伤势,却陡然发现一块瓷片迅疾如箭朝她飞来,瞳孔放大,她还来不及闪躲,只觉右手手腕处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再低头去瞧时,那块瓷片已经没入她的手腕处好一截,一股通红的鲜血喷薄而出。大夫人脑子里有一瞬间的苍白,但是很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她的鼻尖心间。此刻她再也忍耐不住,两眼一白,她就这样晕死过去了。
张妈见情况不妙,也顾不得胳膊处的疼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大夫人托起,这才不至于令大夫人跌倒在地。地上,早已是碎瓷片纵横交错,只怕大夫人这样跌下去,非得弄个遍体鳞伤。瞥了眼那旁终于安静下来一脸木讷往这边瞧来的杜云溪,张妈眼中闪过一丝责备的情绪,但是很快,就将它滤过,深深凝了她一眼,吃力抱起大夫人就往屋外走。
杜云溪一脸呆愣地瞧着那愈行愈远的身影,心头猛地被针扎了一下。母亲怎么会晕倒?杜云溪想起了刚才母亲手腕处的血流如注,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莫非是自己伤了她!
“小姐?”见杜云溪终于停止了咆哮,也不再乱砸东西。那个浑身带血,面色惨白若纸的丫鬟终于试探性地抬起了双眸。瞧着杜云溪整个人陷入沉思和后悔之中,那小丫鬟终于在心头长舒一口气,每每小姐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她就会消停下来。小丫鬟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了这一劫。昨日的芳儿姐姐,就是因为朝小姐的膝盖腿儿多瞧了两下,就被小姐扔去了花楼。自打受伤以来,小姐的脾气变得越发暴躁,她们这些做丫鬟的更是胆战心惊,生怕小姐又变出什么花儿来整她们。今天这一身的伤痕累累还是小儿科,相比之芳儿姐姐,她已经算是很幸运的。
杜云溪正陷入懊悔和自责之中,这时听见一个细若蚊嗡的声音在唤,心头更是犹如一团烈火熊熊燃烧。抬起头目光森森望着那跪在地上一脸胆怯的小丫鬟,盯着她那一双膝盖,一抹嫉恨爬上眼眸,沉静如冰的脸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嘴里的咆哮声一声比一声响亮,“滚,快点给我滚,滚!”双手可触及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可以砸过去的花瓶茶盏,她心头的怒火越是难以平息,眼尖地瞧见那旁放置着小杌子。杜云溪伸手一捞,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那正慌里慌张往屋外移动的小丫鬟闷头砸去。见那小杌子正中靶心,然后那小丫鬟一点一点儿倒下去,杜云溪心中的怒火这才平息下来,伏在轮椅扶手上娇喘。
可怜那小丫鬟原本以为小姐就这样打发她下去了,拖着沉重的步伐,费尽全身力气朝屋外挪着步子。浑身的伤口都在叫嚣,疼得她几乎迈不开脚。哪晓得背后突然一阵阴风掠过,她发麻的脑袋里还来不及反应什么,只觉一只重物狠狠撞向自己的背脊,那种撕心裂肺的疼,令她再也支撑不住这浑身带伤的身体,两眼一直,倒在了血泊之中。
柳妈进屋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凌乱的一幕。看见那丫鬟倒在血泊之中,她心兀自一紧,踟蹰着不敢上前。杜云溪冷声吩咐着:“拖下去,卖到窑子里去。”
“是。”得了小姐吩咐,柳妈赶紧上前,抱了那丫鬟再向小姐福了一礼,这才伸出食指去探那丫鬟鼻间的呼吸。幸好还有气,柳妈一刻也不敢多呆,抱了那丫鬟就往屋外去。脚下犹如生风,好似她忘记了自己怀中还抱着一个人。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烟霞阁内,若水跟五月做完了活儿,并排坐在外屋的褥凳上绣花。一阵疾风掠过,却是锦慧风姿飒爽进到屋来。锦慧平日里很少进内院,看来又出了什么事情。若水五月搁下绣架,站起身来。
锦慧率先开口,“两位小姐,小姐可是在内屋?”
若水见锦慧面色焦急,便知事态紧急,忙道:“小姐在屋里呢,锦慧妹妹快些进去吧。”
锦慧闻言,自不必多说,转身旋进了屋。那厢杜流芳本是刚收了笔墨准备小憩一会儿,便闻见外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会儿刚好见锦慧进屋,杜流芳坐起身子来,望向疾步而来的锦慧。见她神色匆忙,看来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免去了锦慧的行礼,杜流芳轻声问道:“怎么了?”说话间,杜流芳忽然觉得口干,遂取了案桌上的茶盏,凑到嘴边,啜了几口。
锦慧是个习武之人,说话举止间也并不拐弯抹角。“小姐,刚才大夫人去了晴烟阁,可是回来的时候,却是被抬着回来的,还昏迷不醒。奴婢见那婆子一直护着大夫人的手腕,想来是手腕受了伤。”
谁都知道手腕处有一条大动脉,若是触及那道动脉,又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只会一命呜呼。所以才有了割腕自杀这一说话。只是大夫人手腕处的伤是怎么来的?莫不是见了杜云溪,给她气得半死,所以自己也割腕自杀?杜流芳摇了摇头,甩掉了脑袋中冒出的这个想法。大夫人那么精于算计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傻事?莫非是杜云溪发起疯来,将大夫人伤着了?
杜流芳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自杜云溪醒来之后,一个不舒心就将那屋子砸得噼里啪啦响。保不齐大夫人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杜云溪发疯之时,那迸溅的花瓶碎片划伤了大夫人的手腕也不一定。
杜流芳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这件事情若是让父亲知道,只怕杜云溪又得倒霉了。杜流芳抿了抿唇,淡淡一笑,深若幽水的眼中浮出淡淡的笑意。
只是还不等杜流芳发话,锦慧接着又道:“还有延远侯府今天派人到府上退亲。”锦慧低垂着脑袋,低低的嗓音掩饰不了欢愉的情绪。跟在杜流芳身边的这些日子,虽然见过不少小姐算计别人的事情。但她又隐隐觉得,小姐是好人,不像其他夫人小姐对下人动辄得咎。她知道大夫人跟二小姐是小姐的敌对,这次二小姐落得这样惨的下场,她心头自然替小姐高兴。
安采辰退亲倒是她意料之内的,如今杜云溪成了这副德行,安采辰本就是放荡不羁的人物,哪里还会要她?“老爷怎么说?”杜流芳抬起了下巴,一双眼睛幽幽瞧着锦慧出神。
“老爷自然不允。说二小姐再怎么说也是堂堂杜府嫡女,与人做妾已是自贬身份,如今还要闹出退婚这一招,让杜府的面子往哪儿搁。”锦慧如实答来。
杜云溪原本就清白被毁,如今身如残废,被安采辰退亲之后,哪里还会有人要她?杜府出了老姑娘,余下的妹妹也会受牵连。父亲自然不允。但是安采辰岂是那般容易妥协的人物?这件事情必定还有一番周折。
“不过,”锦慧接着说道,“那侯府的人也是张狂得很,说来府上只是通知退亲,而不是来与老爷商量的。若是正经女儿家岂会在深更半夜让男子进她寝屋?若是老爷不肯罢手,他侯府不介意将这件事情闹大,到最后,不仅二小姐讨不到好,就是府上的其他几位小姐也会累及。”
只是来通知一声,安采辰实在是太嚣张了。杜流芳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就盖过去了。
锦慧瞧了一下杜流芳的脸色,继续说来,“老爷当时就被那人一席话气得火冒三丈,直呼要将那人轰出去。那人也倒是识趣,说消息已经带到,他也不愿多呆,就大刺刺走了。”
这个延远侯府也实在是太仗势欺人了,不过他的仗势欺人也正好是她想要的。杜云溪清白已毁,又落下残疾,如今又遭夫家抛弃,现在的杜云溪真的是全完了。“走,咱们去祥瑞院。”既然母亲病倒了,她这个做女儿的如果不前去关慰,传到人家耳中可不好听。
况且,她倒乐意在她身旁去晃悠。
若水五月进屋替杜流芳梳洗一番之后,这才往祥瑞院去。她今日穿一身荀白色对襟长衫,腰束翠玉色绸带,这样的装扮,素白的甚至有些寡淡。倒像是替父母守孝时候穿的衣衫。所以当大夫人醒来之后第一眼见到杜流芳时,没差点儿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