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劝服
“好了,”杜流芳又是一笑,那笑若三月春风里百花盛开,令杜云逸有片刻的失神。那镇定自信的笑容,令杜云逸忽然觉得自己的妹妹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妹妹了。杜流芳拂了拂杜云逸紧皱的眉头,调笑道:“哥哥,再皱眉头,就成老头儿了,到时候看那贺府的姐姐还怎么嫁过来!”
说到这个,杜云逸一脸地不自在,“瞎说……什么!”杜云逸不满意地咕噜着,“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但是他的脸上却可疑地爬上了一抹红晕。
杜流芳很快捕捉到了这抹红晕,哥哥怎么会露出这样奇怪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只有在前世他对婉儿才露出过,莫非哥哥和贺家小姐?
“哥哥,你是不是认识贺家小姐?”看哥哥这神情,说跟那贺家小姐不认识,都没人相信。
杜云逸飞快地瞧了杜流芳一眼,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妹妹是他最为亲近之人,不必瞒着。眼神撤回,悠悠望向窗外一株绿荫如盖的合欢树,嘴开始一张一合娓娓道来,“那日我跟意潇相约千鹤楼见面,路上正碰见那位贺小姐。一个要饭的小孩儿在街上不知被谁踢了一脚,倒在了贺府小姐的轿子前。那抬轿的轿夫本准备将那人打一顿了事,但那小姐心慈,不仅没让那小孩儿挨打,还给了些碎银子让他去买东西吃。那贺家小姐的心倒是慈的。”想到这里,他的眼帘中又映出贺家小姐那如花般美丽的脸庞,仅是临来一瞥,就令他心动神摇。
看样子,哥哥还真瞧上了那贺家小姐呢。杜流芳轻轻一笑,“哦,贺家姐姐的心慈,令哥哥心动了?”那小姐与哥哥早有婚约,只是贺府只得那小姐一个女儿,自然甚爱之,不舍得早些出家,便拖到了一年。可是哪知前世就发生了那等子事情,贺府自然不愿意再将女儿嫁过来了,两个人就这样错过。杜流芳暗自一叹,但是如今,看来哥哥对那贺家小姐有意啊,只是不知道这一双人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
杜云逸浅浅一笑,掩了脸上尴尬的神色,“阿芳胡说八道什么呢,再说下去,哥哥可是恼了。哥哥先去祥瑞院瞧瞧那人,就此告辞了。”提及大夫人,杜云逸原本还带笑的脸又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但是很快,凝重的脸色又消退下去,一抹笑不达眼底的笑意攀上了脸颊,黑幽幽的眼珠子透出一抹淡淡的光。
杜流芳将杜云逸送至门外,瞧着他的身影慢慢离去,直到杜云逸消失在院门口,杜流芳才怔怔地将眼神收回,心底有了一丝疑虑,不知将大夫人的伪善告诉给哥哥,究竟对不对?
接下来的日子,大夫人一直缠绵病榻,汤药没少用,只是病并没有什么起色。杜流芳去祥瑞院瞧过大夫人两次,有次去刚好遇见李浩宇,便向他询问了大夫人的病情。大夫人原本就是带病之身,又经过这些日子的苦挨,身子自然大不如从前了。如今又听闻延远侯府退亲的消息,大受打击。一直浑浑噩噩躺在病榻上,杜若雪一直在大夫人身边奔走,而杜云溪这些日子也安静了许多,发脾气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却始终不敢过来看大夫人。
大夫人病了的日子,府上倒是消停了许多。杜流芳也难得过上了几天清闲的日子。若是日子都是这样,即便平常,她也愿意。
再过些日子,便是大夫人的生日。每次生日,她便会举办隆重的宴会。今年她虽缠绵病榻,却也不打算一切从简。并还希望借此宴会,可以冲冲这身上的晦气。杜伟见她病成这番模样,也不好反驳她,只好任由大夫人折腾。
为了这能冲冲身上的晦气,大夫人的生日宴会比以往都要隆重些。早早地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宴会所需之物了。大红色的绸带开始在整座杜府中飘扬,大红灯笼也高高挂起。这鲜艳的红瞧着委实喜庆,一扫连日以来的倾颓之色。或许真是在这股喜庆的冲击之下,大夫人的病竟然也有了些起色。慢慢地可以由人扶着下榻,到院子里走走。杜府里的人似乎都希望这场宴会快些来临。连日来,这府上时不时就有状况出现,他们也难免担惊受怕。
“母亲,这朵花多好看呀,女儿摘给您,戴在鬓发上,还跟十八岁的姑娘一般哩!”阳光下,一丛花草旁,一个长相水灵灵的姑娘正伸手摘下一朵花儿,急哄哄跑到凉亭里一位中年妇人面前,笑盈盈欲将摘来的花儿插进那妇人鬓角。
那中年妇人着一身宝蓝色锦绣缎衫,宽宽的腰身越发显得她形销骨立。大夫人受病痛折磨,额头眼圈周围带上了浅浅的皱纹,两鬓发白,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她眯了一双丹凤眼,平和地说道:“阿雪别闹了,母亲都这把年纪了,哎……咳咳……”她的身子还没大好,从祥瑞院行至这花园,费了不少劲儿,出了一身汗,这会儿汗已凉,她有些发冷。
杜流芳这才从花园一角走近凉亭,瞥了一眼瞪眼过来的杜若雪,又瞧了瞧双手捏紧罗帕狠狠咳嗽着的大夫人,一派悠然地道:“母亲身子不适,五妹怎可将母亲带至这么远的地方?若是母亲再病倒了,你担当得起?”眼里波光流转,望向杜若雪时,目光清冷如霜,带着几分责备的意味。
杜若雪瞧着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杜流芳,心头一震,反唇相讥的话语就要说出口,但是却被大夫人拦了下来。杜若雪只好退回半步,闭口不说话。
“阿芳,今日阳光正好,出来走走也是好的。”大夫人徐徐开口,说话的语气平和而低柔,憔悴的面容上泛着淡淡的笑意,只是一双丹凤眼里蕴着冷冽。
大夫人果然是大夫人,没有一点儿忍功那是不行的。杜流芳轻轻一笑,“流芳也只是关心母亲的身子,再过不久,便是母亲四十岁生辰,这期间,母亲可要保重自己啊!”
大夫人可不当杜流芳这一番话是出自真心,而且隐隐地有诅咒她的意思。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她也不会向往日一般易怒。反而浅浅一笑,只是她脸上颧骨高耸,面无点儿肉,笑起来颇有几分狰狞。“不劳阿芳费心了,万事有阿雪在呢。”
“那流芳就不打扰母亲和五妹赏花的雅兴了,就此告辞了。”杜流芳朝大夫人福了一礼,朝花径小道而去。一袭淡青色对襟长裙,微风掠起她耳畔的几缕头发丝,大有不胜风拂之感。
杜流芳刚走上回廊,杜若雪终于按捺不住,闷声闷气地说道:“母亲,这个杜流芳实在是太可恶了,若雪每每伺候在母亲身边,她竟然编排起女儿的不是来了!”杜若雪是心底藏不住事儿之人,有什么事儿就挂在脸上。此时她的嘴嘟得老高,面色也是极为不耐。俨然一副恨透了杜流芳的模样。
大夫人双目含铄地瞧着那踏上回廊翩跹而去的少女,直到那少女消失在视野之中,她才收回了眼神。眼中蕴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诡谲,瘦的皮包骨头的脸露出阴阴的怪笑。却又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摩挲着杜若雪的头,半响才用一种诡谲可怕的声音吐出几个字眼,“她的好日子就好到头了,你就放心吧!”
杜若雪见母亲这副胸有成竹模样,想来母亲心中已有了对付杜流芳的良策。想到杜流芳那张清冷淡雅的脸匍匐在自己脚下跪地求饶的场景,杜若雪登时乐了。双手将大夫人围住,开怀大笑,“好哟,好哟,这个杜流芳早就该下地狱,唔……”
杜若雪还没有拍手称庆,却被大夫人伸过来的双手将嘴死死堵住,她只能发出低惨的呜呜声。大夫人见她终于说不出话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扯着嘴骂道:“死丫头,你非要全府的人听见才甘心么?再这样大嚷大叫,只怕倒霉的就是我们了!”大夫人暗自恨声,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她很怕自己的计划会因为这丫头而出什么岔子。
杜若雪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赶忙捂了自己的嘴,用无辜的眼神瞅着大夫人。大夫人瞧了,心间又是一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想起平日里的乖巧懂事,哪里还有什么怒意不消?“日后莫要在这样了,你这样的脾气嫁去夫家,还不被那些姨娘给算计?母亲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未来的路还需要你自己走下去。”大夫人想了这些有的没的,心中却难免担忧起来。
杜若雪哪里知道大夫人的良苦用心,不以为意道:“母亲,你女儿也不是好惹的,谁敢算计我,看我不剥了她的皮!”说这话的时候,她撩了撩眼,露出嘴角的两颗小虎牙。
大夫人被杜若雪这一派天真给逗乐了,可是接下来又是浓浓的担心。阿雪如今也要十四了,再过一年便是及笄的年纪,那时候也该找户人家定亲了。阿雪有她的狠劲,可是却没有她的谋算。在大宅门中生活除了狠也要懂得计谋,不然也只能沦落为任人鱼肉的份!
“好了,咱们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母亲乏了,回去歇息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阿雪嫁人这事还在后头,当务之急,是如何除掉杜流芳,如此,这府上才会有真正的安宁。
“哦。”杜若雪不情不愿地应了声,这些日子老呆在祥瑞院,在母亲身旁祀奉汤药,什么时候能像这般出来走走?难得出来走走,能够摆脱那长期弥漫在鼻间的汤药气味,她自然不愿意就这样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