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完璧归赵与负荆请罪
原文
赵王①得楚和氏璧②，秦昭王③欲之，请易以十五城。赵王欲勿与，畏秦强；欲与之，恐见欺。以问蔺（lìn）相如④，对曰：“秦以城求璧而王不许，曲在我矣。我与之璧而秦不与我城，则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臣愿奉璧而往；使秦城不入，臣请完璧而归之！”赵王遣之。相如至秦，秦王无意偿赵城。相如乃以诈绐（dài）⑤秦王，复取璧，遣从者怀之，间行归赵，而以身待命于秦。秦王以为贤而弗诛，礼而归之。赵王以相如为上大夫⑥。
注释
①赵王：赵惠文王赵何。②和氏璧：相传由楚人卞和在湖北荆山发现，先后献给楚厉王、楚武王，不被赏识反被砍去双腿，最后得到楚文王赏识，琢磨成器，命名为和氏璧。③秦昭王：战国时秦国国君，又称秦昭襄王，公元前306年-前251年在位，在位期间大举扩张，为秦统一六国奠定了基础。④蔺相如：战国时赵国赵惠文王的重要谋臣，原为赵国宦官首领谬贤的门客，因"完璧归赵"、"渑池之会"两件事成为赵国的重臣。 ⑤绐：欺骗。⑥上大夫：官爵名，大夫分为长大夫、上大夫、中大夫。
译文
赵王得到楚国宝玉和氏璧，秦昭王也想要，提出愿意用十五座城来交换。赵王不想给他，又畏惧秦国的强大；给他，又怕被秦王欺骗。便征求蔺相如的意见。蔺相如回答说：“秦国用城来换宝玉而大王不答应，这是我们理屈。给了他宝玉，他不给我们城，是秦国理屈。衡量这两者，我看宁可给他宝玉让秦国担当道义上的风险。我愿护持宝玉前去，假如秦国不交出城来，我一定能把和氏璧完整地带回赵国来。”赵王便派他前往。蔺相如到了秦国，看出秦王并无诚意用城来换赵国的宝玉，就哄骗秦王，取回和氏璧，派随从藏在怀中，从小道潜回赵国，而他自己留下来听任秦王的处置。无奈之际，秦王只好称赞蔺相如的贤能，不但没杀他，反而以礼相待，送他回国。蔺相如回到赵国，赵王封他上大夫的爵位。
原文
……
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愿为好会于河外渑（miǎn）池①。赵王欲毋行，廉颇②、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以绝秦望。”王许之。
注释
①渑池：古地名，今河南三门峡市境内。②廉颇：战国末期赵国著名的大将。
译文
……
秦王派使者通知赵王，愿意在黄河边的渑池和好相会。赵王不想赴会，廉颇、蔺相如建议说：“大王若是不去，就显得赵国懦弱而胆怯。”赵王于是决定前往，由蔺相如随行。廉颇送到边境，与赵王告别时说：“大王此行，估计加上往返时间，到会议仪式全部结束，不超过三十天就会回来；如果超过三十天您还没有回来，请允许我们立太子为赵王，以断绝秦国的要挟念头。”赵王同意了。
原文
会于渑池。王与赵王饮，酒酣，秦王请赵王鼓瑟①，赵王鼓之。蔺相如复请秦王击缶（fǒu）②，秦王不肯。相如曰：“五步之内，臣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王不怿（yì）③，为一击缶。罢酒，秦终不能有加于赵。赵人亦盛为之备，秦不敢动。赵王归国，以蔺相如为上卿④，位在廉颇之右。
注释
①瑟：一种弦乐器，像琴，有五十弦。②缶：一种瓦制的乐器。③不怿：不高兴。④卿：官爵名，分为上、中、下，上卿相当于相国的位置。
译文
渑池相会，秦王与赵王饮酒。酒兴之时，秦王请赵王演奏琴瑟，赵王答应了。蔺相如也请秦王奏乐，秦王却不肯。蔺相如厉声说道：“五步之内，我脖子上的血可以溅到您身上（意谓同归于尽）！”秦王左右卫士想上前杀死蔺相如，蔺相如怒目呵斥，左右人都畏缩不敢行动。秦王只好非常不情愿地演奏了一下。直到酒宴结束，秦国始终不能对赵国有非分之求。赵国也早做好了战争的充分准备，秦国到底没敢轻举妄动。赵王回国，加封蔺相如为上卿，地位在大将廉颇之上。
原文
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功。蔺相如素贱人，徒以口舌而位居我上，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之，不肯与会；每朝，常称病，不欲争列①。出而望见，辄引车避匿。其舍人皆以为耻。相如曰：“子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②，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至门谢罪，遂为刎颈之交。
注释
①列：中国古代大臣上朝的时候，根据官爵的大小决定在朝堂上站立的位置。②驽：劣马，比喻才能低下。
译文
廉颇说：“我作为赵国大将，有攻城野战的功劳，蔺相如原来不过是下层小民，只是凭着能说善辩而位居我之上，我实在感到羞耻，忍不下这口气！”宣称道：“我遇到蔺相如，一定要羞辱他一番！”蔺相如听说后，不愿意和他相遇。每逢上朝，常常称病，不和廉颇去争高低。出门在外，远远望见廉颇的车驾，便令自己的车回避。蔺相如的门客下属都感到十分羞耻。蔺相如对他们说：“你们看廉将军比得上秦王吗？”门客回答都说：“比不上。”蔺相如说：“面对秦王那么大的威势，我都敢在他的朝廷上斥责他，羞辱他的群臣；我虽无能，难道就怕廉将军吗！我是考虑到：强暴的秦国之所以还不敢大举进犯赵国，就是因为有我和廉将军在。如果我们两虎发生争斗，必有一伤。我所以避让，是先考虑到国家的利益而后才去想个人的私怨啊！”廉颇听说了这番话后十分惭愧，便赤裸着上身背着荆条到蔺相如府上请罪，两人从此结为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