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宰相风度
王璇回来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了，刚进门他的管家保叔上来道：“公子，大娘早些时候传话，请公子过去吃饭。”
肯定是王霞捣的鬼，这丫头！既然是赵夫人说了话，王璇巴巴地赶了过去。
虽说时下分食是主流，但王家人吃饭都在一张高桌子上会食，四边摆放高背椅，整个吃饭的厅堂布置的颇为雅致。
细白灰粉刷的墙壁，四壁各挂有一副山水画，分别是春夏秋冬，东、西各设有一座香几，正对门口半丈摆放着丈许高的四联黑漆坐屏，框内镶框并隔成数格，各有山水飞禽，共同组成完成的百鸟朝凤图。
王璇一来，就被王霞拉着嘀嘀咕咕，不时地嘴角抽缩。
“十三姐，你们刚才在嘀咕什么？”王雍到底还是孩子，早就纳闷王璇、王霞之间的秘密，看两人古怪表情，忍不住问一句。
王璇白了王雍一眼，笑咪咪地说道：“妹子，赶明天给你弄盒大食国花钿。”
“多谢五哥。”小女孩最喜爱的就是花粉胭脂，王霞已十四五岁芳龄，算是情窦初开了，这些物件足以让她眉开眼笑了。
“你们凑到一起，能有什么好事。”王雍鄙夷地翻个白眼，他可不想信两人嘀咕胭脂水粉。
王霞讥笑道：“今个厨房是不是醋放多了，看把七哥酸的牙都倒了，赶明五哥也送你几样水粉。”
“十三姐，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赵氏含笑制止了王霞的多嘴，王雍可不是王霞拌嘴的对手。
“姐姐说的对。”小王冲年幼无忌，对事情的看法唯有正反而已，再说他和姐姐关系很好，当王霞的帮闲在情理之中。
王雍很不服气，忍不住反唇相讥，年幼的小王素、王茵他们都在嘻嘻哈哈，气氛相当的融洽。
“好了，别嬉闹了，大人也快回来了。”
赵氏那么一说，大家还真的静了下来，虽说王旦涵养极好，很少训斥子女，但在子女们的心目中却是威望甚高，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爹爹怎么还不回来，我都饿坏了。”王霞面向赵氏，那张小脸显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再等一会吧，马上就会来了。”赵氏是一位贤淑的妻子，只要王旦回来吃饭，她都克尽妻子的责任，全家人一起等候，绝不容许一个子女先动筷子。
“爹爹脾气好，不然要像五哥这样的，不知要受多少训斥。”王雍发现一条修理王璇的理由，尽管他对自己的话也不认同。
王旦对于家族中的男性后辈要求是很严格的，王璇时常吃鳖，连自命风流，有进士出身的三哥王珍也畏之如虎，至于其他堂哥如王睦、王质之流更别提了。
王家子弟分脉排序，王祜的三子王懿、王旦、王旭三兄弟的后嗣一并排列长幼。王璇虽然不属于这一脉，但在府邸生活几年，自然有了老五的排位，王雍无可奈何地变成老七。
“五哥。”王霞挤了挤眼。
“放心！”王璇咬了咬牙，挺悲壮地点了点头。
王旦回来之后，一家人在和和气气的气氛中吃饭，但在祥和的气氛中却有一抹不安，更有一些滑稽。
赵氏不时地看看王旦又看看王璇，心中却担忧这担忧那，王璇在王旦食用的牛肉汤里洒上了一层灰，她来不及阻止。
再说，北方食羊、南方食猪，牛是农耕助力，宰杀需县主薄批准，几乎等同于后世的收割机，虽在肉食中排在猪羊之后，不属上菜，但市面上极少极贵，且制法粗糙，精细汤羹不是想吃就能吃得到的。
连王旦这等大臣也不能无节制的食用牛肉，浪费是王旦决不能容许的。
王璇偷偷观察王旦，看看他到底怎么办，说是修养甚好，但把汤菜里放上灰还是头一回，有什么反应可不好说，那年月网上说的还真不靠谱，自己可是冒很大风险的。
至于王雍，在王璇洒灰之时，果断地闭上嘴，危危而坐，眼睛睁的跟铜铃一样。
令大家大摔眼镜的是，王旦却只吃饭、不喝肉汤，这种用牛肉熬制的羹汤，可是他的最爱啊！
王璇眼看王旦连一口汤、一块肉也不吃，他忍不住问道：“伯父怎么不喝汤，过一会都凉了。”
王旦咽了一口饭，淡淡地说道：“这几天不大喜欢吃肉。”
“那再给大人上一碗米饭吧！”王璇给一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五哥，你的铺子怎样了？”王旦仿佛毫不在意肉汤里的灰，完全无视明显的恶作剧，口气平和地和王璇说话。
“还行，勉强维持下去。”王璇回答的中规中矩，毕竟王旦是正统的士人，对经商的态度不置可否。
王雍在一旁讥笑道：“五哥鬼点子原本就多，又是老经济了，自然有钱赚。这不，许了十三姐胭脂水粉。”
“不要乱说话。。”赵氏见王雍孟浪，连忙制止。
王旦的脸色依然很平静，仅仅用眼光扫了一下王雍，淡淡地道：“商贾虽是末流，却也是邦国之道。”
王璇正揣摩王旦话之际，又一碗饭端了上来，上面还是参杂着一些灰烬。
王旦看了看之后放下空碗，道：“感觉有些饱，可能午间在堂厨吃多了，给我再煮些粥来。”
在场的家人无不彻彻底底的服气了，王璇被这种沉稳的修养瞬间击溃。
当然，他也很兴奋，一个流传后世的经典，竟然是他创造的。
“五哥的计谋失败了！”王雍第一个跳出来把王璇给卖了。
王璇打个冷战，狠狠地瞪了王雍一眼，几乎要暴起扁王雍一顿。
“七哥好不厚道，这件事你也有份。”王霞见王雍抢先把王璇给卖了，她当然不愿意了，毅然揭发王雍。
“十三姐，刚才你跟五哥嘀嘀咕咕，想必有你的份。”王雍毫不示弱。
赵氏无奈地看了看一群相互拆台的小辈，别人还没有捉贼，倒先起了内讧。
“大人，他们也太胡闹了。”
王旦不在意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划了过去。
王璇在长长地舒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侥幸，今个玩过火了，看来恶作剧还是少玩为好。
王旦那份淡定、那份涵养对他的冲击很强烈，简直成了一位完美无缺的圣人，值得他却效仿。
但他心中却闪过一丝阴郁，人能这么完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