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近边布阵
“王家小哥,你怎样看局势?”赵恒一直在观察王璇,见他对面朝廷重臣气定神闲,心中揣摩刘娥昨天说的话,才有心让王璇说话。
几位枢密院大臣的目光齐齐投向王璇,意味各不相同,毕竟赵恒对王璇的称呼,尤显亲昵,令人揣测。
唯独王旦神色淡定,一副风催不动、雷打不动的入定模样。
王璇感到一道道目光的锐利,但他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占据先天的心理优势,又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没有几个人能从气势上彻底压倒他。
“陛下,明年十月中威虏军,契丹人必然趁我变阵进犯。”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一时间哑然无语。
“契丹明年十月会南下?简直胡言乱语。”良久,周莹厉声呵斥。
他身为宣徽南院使,地位比王旦还高,眼看王璇说的孟浪,忍不住出言责问。
王璇压根就不认识周莹,但这花白胡子老家伙,一身紫袍显示了身份高贵,他没有反驳。
冯拯却冷冷一笑,道:“素问王公家的五郎一夜成名,但军国大事,一言干系千万性命,岂能儿戏。”
没错,最高领导层的决策关系到国运,直接决定千万人的生命。王璇一怔,把目光转到沙盘上。
很平静地道:“正因为一言决定人生死,才要有大气魄。相公请看地形图,朝廷三路行营主力若在威虏军靠前,一旦数万人从雄州南下迂回到我军后侧,恐怕.”
王璇没有说下去,在场的都是人精,岂能不明白,连赵恒也吸了口凉气,虽然契丹要撼动宋军主力,需投入主力,但雄州一线防御并非能轻易突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契丹人咬牙突破雄州,十几大军的命运将被决定。
“大行太宗皇帝在河北所用大略,放契丹大军突破边境,行进路线明朗化后,在其前进方向集结重兵,背水或背城结成大阵阻击。”
“友临各部包抄契丹主力侧后,前后夹击,将契丹马队的机动能力压缩到最低,形成进不得进、退则损失数万的局面,不得不与我军阵硬碰硬,从而形成会战,可以说是有限的弹性防御,尚不敢说能防万一。”
“而今近边布阵,简直乱弹琴,主力前置,后方空虚,一旦被契丹侧翼突破,就算人家不管你,则神京以北将处于无兵可战的尴尬境地。”
王璇大胆地利用太宗赵光义战略,在称赞的前提下,对当前进行批驳,隐含太宗皇帝的策略很好,但还不是很完美。
虽然,大臣们敢于批驳当今天子,但对于大行皇帝,谁也没有那个胆量,这就是底线。
赵恒眼看两位枢密使、两位枢密直学士哑口无言,对王璇好奇心又增了几分,温声道:“弹性防御,名号倒是不错,看来卿家有更好的法子。”
“陛下,臣在册子里写的很明白,但也仅是十年内的权宜之计。”王璇口气很平淡,他抛出的无异于重磅炸弹,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豁出去了。
“区区一个举子,竟然在大殿上大言不惭,朝廷方面大将呕心沥血之作,竟然不堪一击。”
王继英对王璇的狂傲非常不满,他出身赵恒潜邸旧臣,常年在枢密院任职,对军务非常了解。要不是顾忌王旦,他可能要当场破口大骂起来。
王璇毫不畏惧,不就是一个潜邸旧臣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拿身份压人,如按自己的设想走下去,武人或许能有极高的社会地位。
不然,几十年后,武人就要沦落到被妓女公开鄙视的程度,国人血性彻底沦丧。虽有岳、戚等人叱咤风云,却不过是大海之点滴,转瞬即逝,与汉唐豪情差之千里。
当即,他毫不客气地道:“大人说是呕心沥血,我看简直就是一群庸才。当年,太祖兵不过十余万,就能纵横天下,太宗皇帝亦是二十万兵,却灭伪汉平江南诸国。而今两河壮士就不下二十万人,京畿大军更有二十万,竟然被契丹抄掠京东,再这样下去,契丹人兵临神京也未尝不可。”
王继英一怔,此话直击他的心病,在枢密院都承旨任上,他就对亢兵问题有非常深的认识,并准备简练精兵、淘汰弱小,嘴上却说道:“小小年纪争强好胜,岂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王璇撇了撇嘴,什么是庸才、什么是英才,他相信明智之士,最终会理解他。
赵恒却笑道:“是用近边布阵,还是纵深布阵,诸位爱卿说说看。”
皇帝一句话把议题圈定,更把王璇的说法给坐实了,枢密院几位重臣也不好再说。
周莹躬身说道:“陛下,近边布阵已经开始,尚未知如何,又岂能随意变更。”
冯拯、陈尧叟点头称是,在他们看来近边布阵已经得到朝廷的许可,如今已经开始向威虏军南面开拔部队,停下来是可以,但朝廷军国大计朝令夕改,却是大忌。
陈尧叟高声说道:“陛下,朝廷已准许河北诸将,若再起波澜,恐怕冷了众人之心。”
王旦经过深思熟虑,说出议论来第一句话,道:“陛下,近边布阵关键在于军情,一旦有误,诸军是进是退?若静候契丹人,如何支撑十万大军费用。”
一下子就点到了关键,王璇不能不佩服伯父的睿智,竟然看到情报的重要性。
十万大军啊!可不像平常小说里一挥手就让十万大军停下来。俗语,兵上万、漫山遍野、兵十万、无边无际。
十万人汇聚威虏军列阵,万一敌人不到,粮草也不足以支撑下去,除了撤退还能干吗?
这时候人家杀过来了,乐子可就大了,根本不用从雄州突破了。
赵恒想了想,也无不忧虑地道:“爱卿所言极是。”
周莹心中盘算一下,感觉王旦对近边布阵并不看好,现在皇帝又有所犹豫,当即说道:“陛下,如今河北阵势一成,贸然改变恐怕为契丹所趁,臣以为可把朝廷旨意传给各路将帅,让他们上书进言。”
王璇还没有感觉到其中味道,其他几位大臣却暗自腹诽,近边布阵就是那几位从龙旧臣搞的,用于取代太宗旧臣,你把纵深防御给他们看,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王继英是赵恒潜邸出身,如今太宗潜邸旧臣已经逐步退出舞台,周莹仍占据枢密院高位,让他心中不悦,当下厉声道:“河北诸将如今正在加紧训练士卒,排兵布阵,再说朝廷大事,岂能让边将决断。”
周莹目光一敛,要不是天子在上,他肯定不与王继英善罢甘休。
冯拯瞟了陈尧叟一眼,目光中充满了鄙夷,陈尧叟又何尝不是,他们这些进士及第的文官,对武官出身的枢密使,从骨子里看不起。
“好了,河北之事就从长计议,不过王卿家的策略却有过人之处,把马军划出来也事无不可。”赵恒对两朝潜邸旧臣的冲突心知肚明,索性不理。
此时,王璇还想再说话,但他忽然发觉冯拯、陈尧叟脸上淡淡的笑,心中一惊,暗道“水挺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