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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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幕

秋后的荒原,一片衰败的景象,天边的云阴沉得几乎要将世界压垮,呼啸而过的风让草丛无力地摆动,无数飞鸟在空中拼命地逃离,似乎有什么不祥的预兆。

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荒原上独自行走,没有随从,但朝珠翎冠,衣着考究,看来非平凡之人。他抬头望了望前方,眼神中满是焦虑,脚下的杂草已深及膝盖,前人走过的小路早已埋在了草丛深处。他无奈地看了看四周,额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一阵大风吹过,几乎让他站立不稳,只好找个地方坐下来,稍事休息。他掏出烟斗大声吆喝却无人应答,只好苦笑几声又将烟斗收起。

他是谁?他要去何方?他气宇轩昂,却又为何困顿于此?没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就连老人自己也充满了迷惑。

不久风似乎歇了,天色却更昏暗。他站起来,继续前行,忽然草丛中传来了窸窣声响,由远而近,由细微到嘈杂,让人不由地向后退却。一群狼在随风摇摆的草丛中走出,渐渐地向他逼近。

大风吹过,草丛中惊现更多的狼。它们从四面八方围来,灰黑色的毛随风竖起,冷酷的眼神中满是贪婪。突然,从狼群中跃出了一个隐藏着的人,举着枪对准他,扣动扳机。就在枪响之际,他看清了此人——小山丰太郎,去年在马关就是此人行刺他,当时子弹射入了左面颊骨,至今尚未取出。

他感到很震惊,事情过去了大半年,此人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大喊了一声,醒了。

这是在公元一八九六年二月十一日,光绪二十一年十二月廿八日凌晨,北京贤良寺,李鸿章寓所。

虽是立春,但夜里还是下了些小雪。再过两天就过年了,京城各衙门的事务少了许多,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五品帮办章京陆云起难得不早起。过往的一年虽然忙碌,但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不提也罢。春节期间,他将告假回广东探亲,父母和兄弟姐妹已有几年未见,心中颇为挂念。

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当李中堂遣人清晨登门将他唤醒时,他就预感到这个家是回不成了。中堂大人虽然一生勤勉,可这么早这么急迫地召唤他,肯定事出有因。

陆云起穿戴好赶到贤良寺,李中堂已在书房等候多时。自十岁那年初次见到中堂大人,转眼已过去二十四年。当年的中堂正值壮年,心中满是发愤图强的梦想,对整个国家,对他们这批即将留美的少年都充满了期许,可现在他已迈入古稀之年,成为了一个拆东墙补西墙的裱糊匠。

看着白发苍苍、眼神沉重的中堂大人,陆云起心中一阵酸楚。在他心中中堂是上级,更是师长,在他成长的每一步背后都有中堂的身影,抛开繁文缛节,彼此师生的情谊远大于其他。

“春诚,昨皇上召见,有一事交由,不知该如何!”中堂说。

“在下愿为大人分忧。”陆云起答道。

“俄皇尼古拉二世将在五月举行加冕仪式,各国将派特使祝贺,朝廷本是派遣布政使王之春前往,但俄方一定要我去。我虽年事已高,但国家之事本该义不容辞,只是去国几万里,心中却颇有顾虑。”中堂说。

“大人,我明白您心中的顾虑,恐此去俄国成了他人砧板的肉。俄国人借修西伯利亚大铁路之际,图谋我朝之利益,这已是路人皆知。俄国人一定要大人去,肯定已打好了如意算盘。但朝野上下皆认为‘各国忧患犹缓,惟日本之患为急’,俄国同日本存在利害冲突,我国应深相接纳,互为声援,与俄立约结盟,乃今日救急要策。在日本人和俄国人间平衡利益关系,为国家谋取最大利益是关键问题。然而顺了俄国人之意,只怕弄不好会落下一个卖国的名声。”陆云起说。

“卖国?本官还怕落下一个卖国的名声?国已至此,由不得我来卖不卖。我办了一辈子的事,倡办洋务,兴办北洋水师。三十年来鞠躬尽瘁,说的是富国强兵,到头来发现不过是两件华丽的装饰品,改变不了什么,如不戳破还可敷衍一时。就像一间破屋子,请来糊裱匠东补补,西凑凑,也还像模像样。谁会知道这华丽的纸片后面,仍旧是不可雕砌的旧物?遇上和风细雨,吹破几个小洞,糊裱匠还能及时修葺,让人看不出破绽,但遇上狂风暴雨,这纸糊的东西自然是七零八落,危楼朽木尽显,不可收拾,我这裱糊匠要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说着说着,中堂大人有些激动了,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

“去年在日本,大人被小山丰太郎所伤,如今身体未完全恢复,此次去国数万里,车马劳累是其次,而各种势力之险恶才是主要,大人要三思啊!”陆云起劝告道。

李中堂站了起来说道:“正因为这样,于国、于心,为臣子的都不能拒绝。我已垂暮,很多事本该不在乎,只是各方利益盘根错节,怕只怕出师未捷身先死,留给豺狼虎豹以可趁之机啊!”

陆云起立即跪下,说:“学生愿为大人分忧!”

“春诚,为难你了!”

“大人用心栽培学生多年,学生理当为国、为大人分忧,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突然,北风将窗户吹开了,有数片雪花飘了进来,李中堂转身将窗户关上,叹息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是三千年未见之变局啊!谁知道这风要将世界带向何方?此去俄国任重而道远。春诚,过了年你先行出发吧!俄国那边我已安排好了,驻俄公使馆参赞胡惟德将协助你开展工作。”

陆云起点了点头,说:“大人,您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