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梦的伪装(3)
我告诉她,后一种解释是绝不可能的。深思了一会儿后,我给了她真正的答案,后来她也认可了这个答案。我的分析能得到认可,是因为我十分清楚她过去的经历。
她自幼便失去了父母,成为了孤儿,是大她许多的姐姐将她抚养长大的。拜访姐姐家的客人中,有位男士曾使她很动心。人们都很看好他们,并认为他们一定会结婚,但是事情并未能如愿发展,后来姐姐出面干涉终止了这段感情,也没有给出理由。之后那位男士就没再出现过,于是小奥托成了她感情的寄托。在小奥托死后不久,她便搬出来一个人生活,但对那位男士的情感一直未中止。自尊心作怪,使她一直躲避他,并且拒绝其他人的求爱。
她钟意的那位男士是一位文学教授。他的每一次演讲,她都是听众;所有能够远远观望他且不会被注意到的机会她都紧紧抓住。她告诉过我前一天那位教授会去参加一个专场音乐会,她也会去,如此就又能看到他了。梦是在前一天做的,而音乐会在之后的一天举行。这使我的解释进行不下去了。
我向她询问是否记得小奥托死后的事,她不加思索地回答道:“当然,很久之后教授再一次来访,我们在小奥托的棺材旁重逢了。”这正如我所想,我向她解释道:“如果现在小卡尔也死了,同样的事情还会发生,你会一直陪在你姐姐身边,而教授必定会来哀悼,于是和上次一样,你会再一次看到他。这个梦表达了你想再次见到他的愿望,这个愿望一直存在你心里。你的手里一定握着一张音乐会的票,这是一个急于实现的梦,因为它,你提前几个小时实现了见他的愿望。”
显然,出于伪装自己愿望的目的,她选择了一种情形来压抑它,这是一个悲痛得不会使人想到爱的情形。然而这个梦仍旧再现了真实情景,她所喜爱的孩子的棺木摆在她面前时,她依然抑制不住对许久未见的旧情人的一片深情。
我的另一个女病人做了类似的梦,我给了她另一番解释。年轻时期的她聪慧过人、热情大方。在对其进行治疗的过程中,她的这些特点在她的言行举止中表露了出来。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十五岁的独生女死了,用一个“木箱”装着。尽管她也认定“木箱”的一些细节隐含着某些意义,但她却很想用这个梦来反驳我的关于梦是欲望的满足的理论。
我开展了我的分析工作。她说在前一天的晚会上,她和朋友曾就“box”译成德文时的几种意思,诸如“箱子”、“包厢”、“胸部”、“耳光”等展开讨论。分析这个梦的其他内容,我们能够发现,她知道“box”这个词和德文Buchse相关,也知道俗语里Buchse有指女性生殖器的含义。若是她还掌握了一些解剖学的知识,那就能将躺在箱子里的孩子假定为是子宫里的胚胎。
到了这里,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梦是满足了她的愿望的。正如多数已婚的年轻妇女一样,她讨厌怀孕,讨厌生孩子,甚至希望孩子干脆死在子宫里。怀孕期间,她曾因为和丈夫激烈争吵,而以拳头击打腹部,想将腹中的孩子打死。如此,孩子便如她所愿死了。然而这个愿望产生于十五年前,之后便没被记起了。若是一个被放置很久的欲望得到了满足,而未被察觉,这再正常不过,因为这期间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很多变化。
关于我上述的几个梦例,我会在“典型的梦”一节中继续分析。现在,我要为我的梦是欲望的表达这个理论提供新证据:尽管一些梦使人不快,但它们仍旧是欲望的满足。
我所要列举的梦例,并非是我的病人的,而是来自一位我熟知的律师。他因为想要我知道并非所有的梦都是欲望的满足,而告诉了我这个梦。他向我讲述道:“梦里我搀着一位女士向我的家走去,门口停了一辆开着门的马车。一位男士朝我走来,他向我出示了警官证件,然后让我跟他走一趟。我请他允许我把事情安排一下。”
“难道我的欲望会是希望警察把我抓起来吗?”我应道:“自然不是。那你知道你被捕的原因吗?”“知道,可能是杀婴罪。”他答道。“杀婴罪?”我有些惊讶。他回答道:“但是你不是也知道这种罪只有母亲才会犯吗?我不得不说,这件事并不单纯。”“但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的解释将进行不下去。”我认真地看着他。“好吧。”他说道,“听着,我昨天去和一位我非常喜欢的女士幽会了,并且在外面过的夜,我很爱她。早上,我们又做了一次爱,而后便又入睡了,接着做了这样的梦。”听后,我问道“她结婚了吗?”“结了。”“你不想使她怀孕?”“对,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暴露。”“那么,之前你们都没有进行过正常的性交吗?”“我一直很小心,并没有射过精。”“你整个晚上都采取了这种谨慎的做法,但是早晨这次你没把握好?”“肯定有这种可能。”
结束了问答,我的分析也完成了,我向他解释道:“若是如你所说,这个梦就是你欲望的满足,你在梦里确认了你们没有孩子,或是有也被你杀死了。这解释起来并不困难,几天前我们曾讲到结婚的种种困难,其中最显著的一个是:性交时一切避孕手段都是允许的,然而若是精子和卵子结合了,那么道德和法律范围内则不容许一丁点儿的干预了。说到这,我又想起了中世纪的争论:人们相信,灵魂就是在那一瞬进入胎儿体内的,也就是这一刻,才诞生了生命。莱劳的那首使人不悦的诗——《死者的幸福》想必你还记得吧,诗里说避孕就是杀婴。”我停顿了片刻,“真奇怪,今天早晨莱劳确实在我脑中突然闪现。”他插话说。“这是出现在你梦里的一种预兆,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这个梦还满足了你的另一个欲望。你搀着那位女士走进了家门,而在现实生活中,你只能偷偷去她家过夜。构成这个梦的核心欲望的满足之所以会采用这样一种让人不快的形式表现,其原因不止一种。我的一篇关于精神神经症病因学的论文中提到,不完全性交也可能导致焦虑性神经症,你不妨拿来了解。你的情况正是如此,你总是进行不完全性交,导致你心情抑郁,这后来出现在你的梦中,并伪装了你的梦。补充说一下,关于杀婴话题的讨论还没有开展,你怎么会认为这种罪是妇女才会犯的呢?”“这是又一件不光彩的事,几年前,我和一个少女发生了性关系,并使她怀了孕,为了避免不幸的发生,她打掉了孩子。我并不知道有这件事,然而我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焦虑不安,担心被发现。”“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在这段回忆里我发现了另一个原因:你对你的举措并不放心。”
在听了我的一次有关梦的演讲后,一位年轻医生的印象十分深刻。回家后,他采用了我的模式对他的一个主题的梦进行了分析。前一天,他将自己的所得税表上交了,他申报了很少的报表,因此在填写的时候很认真。当晚,他梦到一位熟识的税务委员刚刚参加完会议回来。这个人告诉他,其他人的税表都通过了,唯独他的存在明显的疑点,还要他交很多的罚款。这个梦是欲望的满足这一点几乎不存在伪装,因为他渴望拥有很多的钱。这和一位大家都熟悉的少女的故事相似,一位脾气暴躁的人向她求婚,人们都不看好这段婚姻。如果嫁给了他,她一定会遭到家暴。“他打我我也愿意”,她有着非常强烈的结婚愿望,不但已经考虑到了会有的不幸结果,还使其成为了自己的欲望。
下面我再列举一位病人的梦,以证明这一原则。这是一位少妇的梦,为了请我继续为其治疗,她曾拒绝接受她的亲戚和其他专家的建议。梦里她的家人不同意她找我来治疗,于是她提醒我,我曾说过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为其免费治疗,我说:“钱不是问题。”不可否认,这个梦很难理解成对欲望的满足。然而,这类梦中却藏着另外一个谜,解决它,原来的问题也就能被解释了。出现在她梦中的那句我说过的话来源于哪里?我并没有跟她许诺过这样的话。而她的一位影响她很深的兄长,可能会将这种观点按在我头上。这个梦满足了他兄长是正确的欲望,并且她的整个生活也是受这种意念支配的,甚至成为她的致病原因。
反欲望的梦的第二个来源因为过于明显,而往往被人轻视,甚至包括我自己。在许多人的性格结构中,潜藏着一种受虐狂的成分,攻击性施虐成分的颠倒导致了它的产生。“精神受虐狂者”指的是一群从羞辱、精神折磨而非自身痛苦中得到快感的人。如此,我们便知道,他们会产生反欲望的、让人不快的梦,同样满足了欲望,它们实际上是梦者受虐倾向的满足。我们来看下面的梦例。
这是一个年轻人的梦,小时候他很喜欢折磨哥哥,他对哥哥有超过兄弟情的爱慕。在性格发生了本质的改变后,他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包括三个部分:①他哥哥嘲笑他;②一对成年同性恋正相互抚摸;③他一直想要当董事长的那个商行被他哥哥卖掉了。醒来后,他十分痛苦。无论如何,这个梦是与受虐狂相关的,它可以解释为:“若是我哥哥卖掉了商行来惩罚我以前的行为,这是公平的,是我该有的报应。”
我列举上述梦例的意图是要人们相信,即便梦是使人不快的,它也一样是一种欲望的满足。没有人会相信,解释这类梦时,我们需要面对那些令人不快、宁愿忘记的话题是纯属巧合。由这种梦引发的痛苦情感,与我们不愿探讨或提出这类题目的抵触情绪相一致,若情况迫使我们不得不那样做,这种情绪就要受到抑制。然而,出现在梦里的这种不快情绪,并不能说明梦中没有欲望。所有人都有一些不想对别人说,甚至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欲望。同时,我们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这些梦的不愉快性质是各种程度的梦的伪装。我们已有理由说,这些梦被伪装了,并且几乎无法辨识。这是因为人们极反感梦的主题以及由此产生的欲望,并极强烈地想要将它抑制下去。因此,其实梦的伪装就是梦的稽查作用的运行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