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颗和丽兹酒店一般大的钻石(1)
一个人为了长期占有一座钻石矿山,不惜囚禁或杀死知道秘密的人,最后,当一切与钻石矿山有关的恩怨都化为灰烬时,普通人的生活还在继续。每个人都应该反思,生命中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一
约翰·提·安格尔出生在密西西比河畔一个名叫赫德斯的小城,家世显赫。他的父亲是一名业余的高尔夫球员,曾经多次获得热门高尔夫球赛的冠军。他的母亲经常因为偷偷地发表政治言论而招来麻烦,这在当地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至于约翰,他刚满16岁,早在穿长裤之前就已经会跳各种来自纽约的新潮舞蹈了。现在,他准备离家一段时间,出发时间待定。因为,新英格兰式教育在各地都很受欢迎,它每年都会吸引许多才华横溢的小伙子去那里读书。约翰的父母也很崇尚新英格兰式教育,他们认为自己的儿子很有天赋,待在赫德斯这种小地方根本不合适,于是决定把他送到波士顿附近的圣密德斯学校读书。
如果你到赫德斯去走一走,就会发现人们越来越看不上那些气派的预科学校或学院。赫德斯的居民,虽然在仪表、言行和文学方面都还说得过去,可是他们在了解外界信息方面却非常欠缺,因为他们长期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所知道的外界信息,大多来自一些小道消息或是在赫德斯举行的大规模庆祝活动。所谓的“大规模”,也只限于赫德斯小城,在芝加哥这种大地方却略显寒酸。
约翰的离家时间定在一个晚上。安格尔夫人慈爱地收拾好儿子的亚麻布套装,又往行李箱里放了一台电风扇。安格尔先生则塞给儿子一个石棉布袋子,袋子里装满了钱。
“记住,这里永远欢迎你!”安格尔先生说,“儿子,我们的家族会一直这样昌盛下去,你要坚信我们供得起你。”
“我会的。”约翰小声说。
“记住你是谁,”安格尔先生继续自豪地说,“记住你来自赫德斯的安格尔家族。不要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约翰握了握父亲的手,然后含泪告别了父亲。十分钟之后,他走出城门,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看到城门上方写着古老的维多利亚格言,心里充满了不舍。这些格言是安格尔先生写上去的。安格尔先生曾经不止一次地变换这些格言,写下了诸如“赫德斯——充满机遇的地方”等句子,希望它们可以鞭策世人;他还画了一个热情握手的图形,又在图形上写上“欢迎”等短语,然后在图形周围装上许多小灯。约翰曾经认为这些古老的格言多少有些沉闷,可是现在他却不这么认为了……
约翰又看了看这些格言,然后毅然扭过脸去,径直朝目的地进发。当他再次转身时,只见赫德斯小城已经亮起了灯火,在广袤的天空下流露出一种既温柔又多情的美。
从波士顿到圣密德斯学校,开洛司皮尔斯汽车需要半个小时。除了约翰之外的其他学生,都开了洛司皮尔斯汽车,这种情况也许会空前绝后吧。所以,波士顿和圣密德斯的实际距离是多少,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圣密德斯学校是一所男子预科学校。跟其他学校相比,它的收费是这个世界上最昂贵的,它的设施也是最豪华的。
约翰在圣密德斯学校愉快地度过了两年时光。在圣密德斯学校读书的男生,都是阔佬的儿子。暑假的时候,约翰曾经去过他们的度假山庄,那里好时髦。对于所有他曾经拜访过的男孩儿,他都非常喜欢。另外,他还吃惊地发现,这些男孩儿的父亲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曾经天真地想,为什么他们看上去那么相像?他们在得知他的家乡在哪儿时,都笑着问他:“那里是不是很热?”约翰勉强地笑了笑,回答:“是很热。”他知道,他们是在开他的玩笑。如果他们不这样问,而是说:“你住在那里,会不会觉得热?”也许他的回答会热情一些,虽然后一种问法他也不喜欢。
在第二学年过了一半的时候,约翰所在的班里转来了一位名叫波西·华盛顿的男孩儿。波西不但长得很帅,而且很安静,言谈举止也令人感到愉快。还有,他的穿着也非常讲究,即使是在圣米德斯学校。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远远地躲着其他男孩儿,只跟约翰一个人比较亲近。不过,即使是在约翰面前,他也不会提起他的家乡和家庭。
约翰判断波西家里一定很富有,但是除了这一点之外,他对波西一无所知。暑假即将到来的时候,波西邀请约翰去他“位于西部的家”里度假。约翰一听,觉得这绝对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大好时机,于是满口答应了。
上了火车,约翰才觉得和波西交流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一天中午,他们来到餐车里,一边用餐一边议论学校里一些品行不良的学生。这时,波西突然转变了话题:“到目前为止,我父亲是这世上最富有的人。”
“噢。”约翰礼貌性地回答,因为他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应对如此自信的大话。他想说“那可真好”,可是马上又觉得这句话不够真诚;接着,他想到了“真的?”也没有说出口,因为这样会让人觉得他并不相信波西的话;可是,波西说话时又那样神气十足,根本不容置疑。
“到目前为止最富有的。”波西重复道。
“我看过《世界年鉴》,那上面有关于美国富豪的记载,其中,有一位年收入超过500万的有一位,有四位年收入超过300万,还有……”
“他们根本不算什么,”波西撇了撇嘴不屑地说,“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商人或放高利贷者,只是金融界的一些小角色,赚的都是小钱。我父亲可以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们全都买下来。”
“可是他——”
“他为什么没有交税记录?因为他没有根据他的真正收入交税,最多也只交了一丁点儿。”
“那他一定相当富有!我非常喜欢富有的人,越富有的人我越喜欢,”约翰越说越激动,黝黑的脸上带着坦然的表情,“去年感恩节,我去维维安·希里泽·墨菲家做客,看见他家里有几颗像橘子一样大的红宝石,还有一些像足球一样大的蓝宝石……”
“我喜欢珠宝,”波西热情地赞同说,“我自己收藏了一些珠宝,用它来代替集邮。不过,这一点我不希望学校里有人知道。”
“还有钻石,”约翰急忙补充说,“维维安家还有一些像核桃一样大的钻石——”
“不稀奇,”波西把身子凑到约翰面前,小声说,“那样的钻石一点儿也不稀奇!我父亲有一颗和丽兹酒店一般大的钻石。”
二
太阳沉入蒙大拿的两道山峦之间,给灰白色的天空抹上了一道道如同伤痕的青紫色。
天空下坐落着小小的菲西村,它低低地蜷缩着,看上去是那么萧索,好像被世人遗忘了似的。据说,菲西村里住着12个灵魂阴郁的神秘男子,他们是那些几乎寸草不生的岩石孕育出来的。这些岩石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分泌极少量的乳汁供这12个男子吸吮。在自然界,有些物种因为大自然一时兴起而生,随后又被大自然抛弃,是生是死全由天命。这12个男子就包含在这些物种之中,他们整日离群索居,只能自生自灭。
有青紫色伤痕的地方出现一道细长的灯火,这道灯火正慢慢地向菲西村靠近。这是一趟从芝加哥开来的跨州特快列车,7点时会经过菲西村。12个男子像幽灵一样聚集在车站的一个简易窝棚旁边,张望着即将开来的列车。
这趟横贯大陆的快车,每年会在荒凉的菲西村停靠6次左右,不知道铁路方面为什么要这么做。列车每次停靠在菲西村,都会放下一两个人。这一两个人坐上一辆只在傍晚时才出现的轻便马车,向沉入两道山峦之间的太阳进发。
在菲西村的居民看来,这种现象很反常,所以他们每次都会好奇地张望着,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像做礼拜一样的仪式。不过,他们也就是张望一阵子而已,根本不会去思考或猜测这种现象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如果他们具有思考或猜测的品性,那么当他们看到这种神秘现象时,很可能会创造出一种宗教。说到宗教,这里连基督教最原始、最微小的信条都找不到,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贫瘠了。可是,这12个菲西村人却在这里生存得很好,所以说他们超越了一切宗教。他们没有祭坛和牧师,更不用说献祭了,只会在每天晚上7点时聚集在车站的简易窝棚旁边,一起发出微弱的惊呼声,权当祈祷。
如果这12个菲西村人的眼里还有神明的话,那么这位神明无疑是伟大的扳道工。这位扳道工会准时让这列快车在菲西村停下,以便到达目的地的人或物下车。6月的一天晚上,7点过2分时,波西和约翰在菲西村下了车。那12个菲西村人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目光里充满了好奇和胆怯。他俩脚步匆匆地走到一辆轻便马车上,然后绝尘而去。至于那辆轻便马车是从哪儿开过来的,没有人知道。
半个小时之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驾驶轻便马车的是一个黑人,他一直沉默不语。他们一行来到一个黑影面前时,那个黑人喊了一声。这个黑影应声转动过来,露出一个发光的圆盘。这个圆盘在黑暗中显得越发光芒四射,就像一只恶毒的眼睛一样瞪着他们。等到他们靠近这个黑影时,约翰才发现那个黑影原来是一辆大型汽车,那个发光的圆盘是这辆汽车的尾灯。这车是约翰见过的最大、最豪华的车。车身的材质看上去比猪镍还贵重,上面闪烁的光芒比银还明亮;车轴上绘有闪烁着黄绿色光芒的几何图案。它们到底是什么做的?是玻璃还是珠宝呢?这一点约翰连想都不敢想。
汽车旁边站着两个衣着闪亮的黑人奴仆。看到他们,约翰想到了他在关于伦敦皇家巡游的照片上看到的侍卫。当波西和约翰从马车上下来时,这两个黑人立刻开口向他们致敬。可是,约翰听不懂这两个黑人说的是什么,只能大致猜出他们说的好像是一种很土的南方黑人方言。
波西和约翰的行李被抛到了车顶上。波西对约翰说:“上车吧,朋友。让你乘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马车,实在很抱歉。不过,这是迫不得已的,因为我们绝对不能让火车上的人,以及那些被上帝遗弃的菲西村人看见这辆汽车。”
“哦,上帝呀,这辆汽车实在太棒了!”约翰看着汽车内部的装饰惊叹道。汽车内部装饰着上千块精美的丝绸地毯。这些丝绸地毯的底色全都是金色,上面绣着美丽的刺绣,还镶嵌着很多珠宝。
约翰陶醉在其中,然后坐进扶手椅里。扶手椅表面盖着一块像是用无数彩色的鸵鸟毛编织的丝绒布料。
“这车实在太棒了!”约翰再次惊叹。
“这个又老又破的玩意儿有什么稀奇的!”波西笑着说,“它只是我们接送人去车站时用的。”波西这么说时,汽车已经驶向了两座山之间的缺口。
“再过一个半小时,我们就到家了。”波西看了看手表说,“到时你一定会大开眼界的。”
假如他们现在乘坐的汽车也算得上会让约翰大开眼界的事物,那么约翰无疑已经做好了欣赏更多新奇事物的准备了。赫德斯人普遍信奉朴素的信条,他们的第一信条是对财富要怀有一种崇敬之情,否则就会亵渎神灵。如果约翰的父母发现他在财富面前一点儿也不惶恐、谦卑,他们一定会被吓到的。
来到两座山之间的缺口之后,路立刻变得崎岖起来。
“如果有月光,你会发现我们现在正走在大峡谷之中。”波西说,同时向窗外看了看,然后对着话筒说了几句话。司机应声打开探照灯。探照灯立刻发出一道刺目的光柱,把山坡照得亮亮的。
“你看,到处都是岩石。如果是普通的车,在这里走半个小时就会被撞成碎片。假如你不认识路,就需要用坦克来探路。我们现在正在上坡,你注意到了吗?”
他们确实是在上坡,而且几分钟内就翻过了一个高高的山坡。来到山坡上,可以远远地看到一轮刚刚升起的月亮。这时,车子突然停住了,车旁窜出几个人来。这几个人也是黑人,他们也用约翰听不懂的方言向两位年轻人致敬,随后就开始忙碌起来。他们用四根带有挂钩的巨大钢索勾住镶满珠宝的轮毂,再“嗨哟”一声,汽车就被吊了起来。汽车慢慢地升向空中,升得比旁边的两座山还高,然后继续上升。这时,约翰看见月光下有一个起伏不平的峡谷,这个峡谷与他们刚刚走过的峡谷截然不同,而且其中一侧还可以看见岩石。随后,所有的岩石突然全都消失了。
他们显然已经来到了某个又高又陡峭的山峰顶端。没过多久,他们往下降了一点儿,然后轻轻地落在了平地上。
“最难走的一段路已经走完了,”波西说,同时眯起眼睛看了看窗外,“再走五英里就到我家了。这五英里路全都是我家用砖和地毯铺成的。爸爸说,过了这里,我们就走出美国了。”
“我们现在在加拿大?”
“也不是。我们现在位于落基山脉的中心地带——这是一片面积为五平方英里的土地,它还没有被划入任何一个国家的版图。”
“为什么?是不是它被人们遗忘了?”
“不是,”波西露齿而笑说,“州测量部曾经三次想要测量这里,都没能如愿。第一次是因为我祖父贿赂了整个州测量部;第二次是因为我祖父辅助美国官方修补地图,因此把测量行动推迟了15年;第三次是我爸爸的功劳。第三次阻止测量的行动比较困难——我爸爸把他们的指南针放在了人工磁场最强的地区。我爸爸有一套测量仪。这套测量仪误差极小,它可以使这片土地不显示出来。爸爸用这套测量仪替换了州测量部即将用于测量的那一套仪器,又把一条河改了道,还在这条河两岸建造了一个像村庄的建筑,目的是使州测量部以为这条河是距离峡谷有十英里的一个小镇。我爸爸只害怕一样东西,因为这样东西可以找到我们。”
“什么东西?”
波西压低了声音说:“飞机!不过,我们有6门用来对付飞机的高射炮。到现在为止,我们打死了几个人,抓到了好多人。我们——我指的是我和我爸,并不认为他们能对我们造成威胁;可是,我妈妈和我的姐妹们就不同了,她们非常担心。不过,她们的担心也并不多余,因为我们总有一天会被打败。”
空中挂着一弯新月,新月边飘过一朵朵浓重的云彩。约翰觉得现在一点儿也不像晚上,还觉得他的头顶有一群男孩儿。这群男孩儿一边飞行,一边向下散发药品传单,给那些被岩石封锁的小村庄带去了生的希望。他又觉得他们正在向云朵下面俯瞰他们的目的地,只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会不会被引诱至此,然后被机关制伏,再被关进远离希望的禁闭之地,直到审判日的到来?或者,他们会不会被突然出现的一股烟或一枚烈性炮弹炸落在地?这些情况应该有可能会出现,不然波西的妈妈和姐妹为什么会这么担心呢?想到这里,约翰不禁摇了摇头,勉强地咧着嘴笑了笑。这其中是不是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不然这位古怪的大富豪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孤注一掷的事情呢?他采取的权宜之计,到底又是什么道德游戏呢?这些神秘的事情想来就令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