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格罗斯特城的老裁缝(2)
老裁缝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说着梦话，而辛普金也时常发出“喵呜”的叫声，这恶狠狠的可怕的愤怒声就好像好几只猫在夜间争斗。
老裁缝躺在床上疲惫不堪，他似乎是生病了，并且发起了高烧。他在那张带有四根床柱的床上一边不停地打着寒战，一边昏昏欲睡，偶尔还会喃喃地说着：“我的丝线不够了！丝线不够了——”
老裁缝在床上躺着度过了病重的一天，接着又过了一天，这是第三天了。而在西门街的那间小裁缝店里，还整整齐齐地铺着他已裁剪好的带着绣花的丝绸和软锦缎，二十一个背心扣眼儿还在那里等待着他用精美的樱桃红丝线钩边，可是现在谁将它们缝合在一起呢？这件精美的礼服该怎么办？裁缝店的窗户关得严严的，门也被锁得紧紧的，没有人可以进得去。
可是，门窗无法通过的裁缝店是挡不住小老鼠的脚步的。要知道，在格罗斯特这座古城里，在所有的古老的房屋中，没有老鼠们到不了的地方。他们从来不用钥匙，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圣诞节前夕，格罗斯特城仍旧热闹非凡。家家户户的人们风雪无阻地忙着购买烤鹅和火鸡，准备制作圣诞节馅饼。而可怜的老裁缝和辛普金，却没有任何的圣诞食品。
老裁缝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此时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再过几个小时，就是圣诞节了。窗外，月亮已经升起来了，缓缓地爬上屋顶，绕过烟囱，将学院路的巷子和街道照得通明。格罗斯特城沉浸在一片安静宁谧的月夜中，所有的窗口都熄着灯，人们都在自己的家里睡着香甜的觉。门外静悄悄的，只有地上和屋顶上的雪映着晶莹的光芒。连古老的格罗斯特城都仿佛进入了梦乡。
曾经有一个古老的传说，相传从圣诞节的前一晚到圣诞节这天清晨，世界上所有的动物都会开口说话。不过，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才能够听见，或者听得懂动物的语言。
辛普金在这时仍然对他的小老鼠念念不忘。他趴在老裁缝的床旁边，“喵呜、喵呜”不开心地叫着。
大教堂的钟声敲响了，一共十二下，伴随着钟声的回响，辛普金走出了老裁缝的家门，在雪地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时，格罗斯特城里所有的房屋里、屋顶上方、山墙外和一些小木屋中，传来了无数快乐的声音。这些快乐的声音共同组成了一支古老的圣诞歌。这古老的圣诞歌我似曾听到过，听上去就像惠灵顿的钟声一样，当然对其中的含义，我还不太懂。
第一个引吭高歌的是公鸡，只听一声：“亲爱的夫人，快快起床，该到了烘烤圣诞馅饼的时候了！”
辛普金也听到了这喊声，他厌烦地嘟囔着：“够了，我不想听这个！”
不远处的一间小阁楼正灯火通明，从里面传出的阵阵美妙的乐曲飘荡在空中。这优美的乐曲把全城所有的猫咪都吸引了过来，他们聚集在楼下，仿佛一群虔诚的听众。
辛普金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此情此景，自言自语地说：“哼，你们尽情地摇摆着跳舞吧，尽管全城的猫咪都来到了这里，尽享着小提琴的欢乐，但是——除了我！”
辛普金独自走着，来到了一座老木屋的屋檐下。他看见，八哥和麻雀在那里正在欢唱，歌颂着美味的圣诞节馅饼。此刻正是深夜，可是空中却充满了鸟儿们欢快的啼鸣，画眉鸟和知更鸟放声地歌唱着。连居住在大教堂塔楼上的寒鸦都被惊扰了，他们拍着翅膀，呱呱地叫着，似乎为节日增添几分喧闹的音符。
可怜的辛普金在雪地里走得又冷又饿，这些美妙的歌声让他非常恼怒。
这时，从一个格子窗里传出来阵阵微弱的尖叫声，这让辛普金更加生气。我认为，这是蝙蝠的声音。因为只有在这样寒冷的夜晚，蝙蝠们才会发出尖细的叫声。或许这是蝙蝠们在睡梦中的呓语，就像格罗斯特城的老裁缝在睡觉时说的梦话一样。
蝙蝠的梦语听起来有点儿神秘，似乎在说：
哄哄叫的是蓝苍蝇，
嗡嗡叫的是金蜜蜂，
哄哄哄，嗡嗡嗡，
赶不上蝙蝠的叫声最动听。
辛普金对这古怪的声音不感兴趣，他转过头走开了。突然，他动了动两只小耳朵，好像有一只小蜜蜂飞进了他的帽子里。
辛普金继续向前走着，忽然，前方不远处的一片亮光吸引了他。
啊，这不是西门街的裁缝店吗？里面竟然透出明亮的灯光！辛普金感到很惊讶，于是，他悄悄地走过去，来到窗下，然后纵身一跃，他跳上了窗台，借着光亮往里看。一片明亮的烛光映得辛普金不禁眯起了眼睛，烛光下，碎布、丝线不但铺满了整个工作台，而且地面上也都是五颜六色的。一群小老鼠正在快乐地唱着歌儿：
我们是二十四个小裁缝，
抓呀抓呀，
原来是一只小蜗牛。
最强壮的裁缝啊，
力量大得无人比，
抓呀抓呀，
却不敢碰蜗牛的小尾巴！
小小蜗牛呀，
伸出一只小触角，
噢，多像苏格兰的牛犄角。
快跑，快跑，
二十四个小裁缝眨眼不见了！
谁要是跑不快，就被蜗牛全吃掉！
一支歌儿结束了，但小老鼠们仍然没有停止欢乐。他们又继续唱起来：
请给我的女主人做麦片，
请给我的女主人做白面。
再在里面加点儿栗子果儿，
让它站立四刻钟！
“喵呜！”窗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吼叫，辛普金的愤怒打断了小老鼠们的欢乐。他用爪子拍打了几下玻璃窗，然后跳下去，在店门上使劲地挠着爪子。可是，店门被牢牢地上了锁，钥匙在老裁缝的枕头底下放着呢。辛普金在门外干着急。小老鼠们大笑着，接着又开始唱起另一支歌儿：
我们三只鼠兄弟，坐在一起纺棉纱，
一只猫咪过来了，敲着窗子来问话：
“我可爱的鼠兄弟，你们这是干啥呢？”
“正给绅士做礼服。”老鼠快乐地应答。
“让我进去帮你们，剪剪线头再缝补。”
“不行，不行，猫小姐，
你要进来，我们的脑袋就要不见啦！”
“喵呜——喵呜！”辛普金在门外大叫着。“嘿，猫小姐，听我们唱歌不好吗？”小老鼠们在屋里回应他。
亲爱的猫小姐，听我们来唱歌。有一位伦敦的大富商，他身穿一件红衣裳，
丝绸领上金边镶，
戴着一顶小帽子，
正向着商船快乐出发。
小老鼠们一边唱着，一边敲打着顶针儿做伴奏。这歌声让辛普金生气极了！他用力地吸着鼻子，“喵呜、喵呜”地狂抓着店门。
我要买，我要买，一个便士一个面包，一个便士一罐牛奶，一个便士一根香肠，一个便士一缕丝线，总共花了我一枚小铜钱。
“放在厨房的碗柜上！”一只小老鼠粗鲁地补充着。“喵呜——”辛普金来到窗台上，使劲地抓挠着。突然，屋里的小老鼠们猛地跳了起来，他们叽里咕噜地叫喊着：“丝线不够了！丝线不够了！”
小老鼠们来到窗前，“呼啦”一下把百叶窗拉了下来。辛普金被挡在了窗外，这次他看不见屋里的情况了。不过，透过百叶窗，他还能听见小老鼠们在里面一边敲打着顶针儿，一边惊叫着：“丝线不够了！丝线不够了！”
辛普金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就扭头默默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他回到家后，发现老裁缝已经退烧了，正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
辛普金蹑手蹑脚地来到碗柜旁，从茶壶里拿出了那一缕樱桃红丝线。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端详着这缕丝线，心里觉得非常惭愧。他觉得，那些小老鼠是多么好心啊，跟他一比，他真是太坏了！
第二天清晨，老裁缝醒来了。令老裁缝感到十分惊讶的是，在他盖着的拼花棉被上放着一缕樱桃红丝线。而在他的床边，辛普金正低着头站在那里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忏悔。
老裁缝看了看辛普金，叹息着说：“虽然我们有了很多的麻烦，不过现在已经有了丝线！”
这天清晨，老裁缝觉得自己精神多了，他下床穿好衣服，走出家门，沿着街道向着西门街的方向走去。雪地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明亮的光芒。而辛普金则在主人前面不远处欢快地跑着。
空中仍旧充满了欢快的鸟鸣，画眉鸟和知更鸟尽情地展现着自己的歌喉；一只八哥站在烟囱上，不断地用叫声配合着、呼应着。鸟儿们现在唱的歌已经和昨夜的歌声完全不同了。
老裁缝在大街上步履匆匆，他感叹道：“虽然樱桃红丝线足够了，可是我的精力却越来越差了，而且时间也不够了，现在已经是圣诞节的清晨了，而我最快的速度只能缝好一个扣眼儿！可是，可是，格罗斯特市长在今天中午就要穿上它开始婚礼，那件樱桃红色的外套，我该怎么办？”
正说着，他们不觉已经到了裁缝店跟前。老裁缝掏出钥匙，打开了店门。辛普金却敏捷地赶在老裁缝前面一闪身蹿了进去，好像迫不及待地要捕捉猎物。然而，房间里除了工作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布料之外，一只小老鼠都没有。
店铺的地板上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杂物。工作台上的碎布块、小线头也都被分门别类地整理成一小堆儿一小堆儿的，而顶针儿、缝衣针以及剪刀等缝纫工具也被整齐地放进了工具盒里。
然而，最令老裁缝感到惊喜的是，他看到在工作台上，原来这里摆放的礼服布片已不再是一个个独立的零件，而是一套完整漂亮的礼服！最外层的是樱桃红色的外套，外套的正面绣着精致的玫瑰花和紫罗兰；里面则是一件绣着精致图案的乳黄色软锦缎背心，胸前绣的是漂亮的矢车菊和罂粟花，而腰间用一根宽宽的缎带作为装饰。老裁缝站在工作台前，双手捧着这华美的礼服，认真地端详着，心中又惊喜又激动。这可是连格罗斯特市长都没有穿过的衣服啊！
老裁缝把樱桃红色的外套细细地看了一阵儿，接着看软缎背心。他看到，所有的工作都做得那样完美，只是有一个扣眼儿还没有用樱桃红丝线缝好。在那个没有缝好的扣眼儿旁边，老裁缝发现了一张用别针别着的小纸条，上面的字迹非常细小，写着：
丝线不够了。
令人欣慰的是，从这一天开始，格罗斯特的老裁缝果真有了好运气。他不但身体越来越健康，而且越来越富有。
他开始为格罗斯特城里的富商们缝制世界上最漂亮的背心，为全城最杰出的绅士们缝制最漂亮的外套或者礼服。“啊，看这衣服上的褶边多漂亮！”“看这袖口和衣领多精致！”凡是见到老裁缝缝制的衣服的人们，无不被这精美绝伦的华服所惊叹。当然，其中最令人赞不绝口的，是那些用丝线钩边的精美扣眼儿。
的确，这些扣眼儿是那样精致漂亮，真的太美了！（我不禁感到惊奇，一位戴着老花镜做缝纫活儿的老裁缝，面容是那样苍老，他的手指也已变形，变得坚硬，他究竟是怎样用这样一双手，拿起纤细的缝衣针，缝制出这样细密的针脚呢？）
这些扣眼儿的针脚是多么细密，多么精致啊，精致到让人不敢相信是用手工做出来的。看这精致的扣眼儿，像不像是小老鼠们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