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海伦·凯勒精选大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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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的一生(5)

仅仅同这些盲童们待了一天之后,我就完全适应了这里的新生活,感觉就像在家一样。一天过去,我就盼着新的一天到来,我渴望每天都获得愉悦的经历。我把波士顿当做万物的起始点和终结地,我几乎不能相信,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更广阔的世界。

在波士顿期间,我们去邦克山参观了。我在那里学到了人生中第一堂历史课。我们的脚下就是勇士曾经战斗过的阵地,他们的无畏气概令我激动不已。在去山顶纪念碑凭吊的途中,我一边数着台阶,一边想象着英雄们奋勇攀爬,居高临下向敌人射击时的景象。

第二天,我们坐船前往普利茅斯,这是我第一次乘坐轮船在海上航行。真想不到轮船能装那么多人!开始的时候,轮船隆隆作响,我还以为是要打雷了,就开始哭了起来,因为我担心一旦下雨,我们就不能去野餐了。

到了普利茅斯后,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清教徒登陆的巨大礁石。我触摸这些岩石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早期清教徒开疆拓土的可歌可泣的事迹,真切地体会到了先民们的艰辛和伟大功绩。我经常会把一小块“普利茅斯岩”模型拿在手里,这是清教徒纪念堂中的一位友善的绅士送给我的;我能用手指摸到它弯曲的形状,中间的裂纹,以及“1620”字样的浮雕数字。

童年时代的我把清教徒开疆拓土的辉煌业绩看成了世界上最崇高最伟大的事!我理想化地把先民们视做勇敢有气魄的开拓者,觉得他们要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寻找家园十分不易。而且他们不但要为自己争取自由,还要为民族利益争取自由。可是多年后,我才了解到他们的出走是由于受到了迫害,这让我深感震惊和失望,我为人类的非理性行为感到羞愧。

在波士顿我结识了很多很好的朋友,威廉·恩迪考特先生和他的女儿正是其中两个。他们的友善如同播撒在我心底的种子,随着时光的流逝,许多美好的回忆也慢慢开花结果。有一回,我们一起去贝弗利拜访他们美丽的农场。

我到现在依然清晰的记得当时的情景:我如何兴高采烈地穿过他们家的玫瑰花园;如何遇到了他们家的大狗利奥,还有卷毛长耳小狗弗里茨;行动敏捷的大马宁录又是如何伸着鼻子吃我手里的黄油和糖块的。我还记得那片海滩,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玩沙子的。那是一种质地坚硬、手感爽滑的沙子,同布鲁斯特掺杂着海藻和贝壳因而扎手的沙子完全不同。恩迪考特先生还跟我讲了有关巨轮从波士顿起航驶往欧洲的事。后来我又见过他许多次,他一直是我的好朋友,而我之所以把波士顿叫做“慈爱之城”,就是因为他的缘故。

亲吻大海

我和莎立文老师计划等帕金斯盲人学院放暑假的时候,就去科德角的布鲁斯特度假,一起同行的还有我们亲爱的朋友霍普金斯夫人。我很兴奋,因为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快乐的旅程和关于大海的神奇故事。

我对那个夏天的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海洋。因为我一直生活在内陆地区,从来没有呼吸过带咸味的空气。但是我曾读到过一本厚厚的叫做《我们的地球》的书,书中对于海洋的描述令我产生了十分迫切的冲动,我渴望能触摸到雄浑的大海,领略到巨浪的咆哮。所以当我知道我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我的心怦怦直跳。

当我们到了海边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的换好游泳衣,也不管海浪是大是小,就直奔温暖的沙滩。我触摸到了巨大的如浪涛般起伏的岩石,还有石头上的水洼。在起伏的海水中漂流,我欣喜得浑身颤抖。但是紧接着,我的喜悦就变成了恐惧。我的脚撞到了一块岩石,随后,一股水流又涌上了我的头顶。我伸出手想抓住某个能支撑的东西,可我只是抓到了随波逐流的海草。疯狂的努力是徒劳的。海浪似乎在同我玩一出游戏,它狂野随意地把我抛来抛去。这个过程实在是太可怕了!舒适、坚实的陆地从我脚下溜走了,生命、空气、关怀和友爱似乎都被这种异样的自然环境挡在了外面。终于,大海似乎对它的新玩具感到了厌倦,于是又把我抛回到岸上。接着,我就被莎立文老师紧紧地搂住了。哦!这个持久、温柔的拥抱是多么让人感到安心啊!但一从恐慌中恢复过来,我就又忘了对海的恐慌,提出问题:“有人能把海水从海里捞出来吗?”

初次水中历险之后,我尝到了大海的厉害,我想,如果穿着泳衣安静的坐在大礁石上应该是最有趣不过的事情了。于是,我就这样做了,我感受到了海浪撞击岩石的气势,四溅的浪花也把我彻底浇湿。当滚滚波涛涌向岸边的时候,我还感觉到卵石咔嗒咔嗒的撞击声。整个海滩似乎都在遭受着波浪可怕的攻击,空气也变得躁动不安起来。翻滚的大浪先是向后退却汇集,然后再奋力一跃猛扑下来。我一动也不动,死死的扒在在礁石上,既紧张又兴奋,任凭大海的激荡波涛向我打来,我彻底被迷住了。

在海岸边,我永远没有待够的感觉。对我而言,贝壳、卵石、海草连同依附其间的微小生物都是魅力难挡的。洁净、清新而奔放的大海气息总能让冷静下来,从容的思考问题。

一天,莎立文老师从浅滩捕获了一条奇怪的家伙,这种奇异的物种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其实这是一种巨大的鳖,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海洋生物。我一边摸一边想,这种奇怪的生物一定是把它的房子背在了身上。我觉得如果把它带回去喂养,也许它能成为一个讨人喜欢的宠物。于是,我兴致高昂的抓住它的尾巴想把它拎回家。可是由于它很沉,所以我提着它走了半英里就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后来,莎立文老师把它放在了靠近井边的水槽里,我想它在那里一定很安全。可是第二天一早我们去水槽查看时,发现它消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它是如何逃走的。当时,我极度失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认识到,把这个不能说话的可怜生物放在一个它陌生的环境里,既不仁义也不明智。可后来我想想到它大概重返大海了,这样一想之后,我的心情又变的晴朗起来。

美丽的秋天

我在秋天带着满心欢喜返回了南方的家。这次奇妙的北方之行令我获益匪浅,我明白世界才刚刚向我展示她的面目,一个美丽的世界就躺在我的脚下,等着我去探索。在每一次的惊讶中,我汲取快乐和知识。我把自己融入万物之中,从来不得片刻的安闲,就像那些成群结队的小昆虫一样,我会忙忙碌碌地度过短暂的一天。我遇到过许多人,他们通过在我手掌上拼写的方式同我“交谈”,于是,快乐而富于同情心的思想在两个对话者之间碰撞了,所以你看,这真是一个神奇的链接!就是说,在我的思想和别人的思想之间虽然荒芜的寸草不生,可依旧能绽放出美丽的智慧之花朵。

我和我的家人在距离图斯康比亚大约十四英里的山间小屋里度过了整个秋天。人们把那里叫做弗恩采石场,因为在那附近有一个石灰石矿场,不过很久以前就废弃了。三条快活的小溪流从此地流过,这些来自山泉的溪流欢笑着左闪右跳一往直前,无论岩石怎样阻挡都无济于事。茂密的森林覆盖这座山的大部分地区,有巨大的橡树,也有四季常青的树木。这些树的树干就像包裹着青苔的圆柱,树枝上挂满了常春藤和槲寄生的花环。附近还有柿子树,果实的甜美气息弥漫在密林中的每一个角落,这种虚幻朦胧的香味令人心情愉悦。野生的圆叶葡萄和斯卡巴农葡萄连成了一大片,葡萄藤上总会落满了各种各样的蝴蝶和嗡嗡飞舞的昆虫。每到黄昏时分,谷地散发着清爽宜人的气息,置身其间,怎么不令人心旷神怡,不令人陶醉呢。

我们住的地方虽然简陋,但是它坐落在橡树和松树环绕的山顶之上,环境优美。房子的四面都有一个开放的门厅,门厅的外围是一圈宽广的游廊。山风从这里吹过,带来了树木的醇香。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游廊里,这里也是我们劳作、吃饭和玩耍的地方。房子后门还有一棵巨大的灰胡桃树,人们在它的周围修建了台阶。我离这些树木很近,伸手就能轻易地摸到被风吹拂的树枝和树叶。

经常有很多人来看我们,因此弗恩采石场每天要迎接有很多访客。每到晚上,猎人们聚集在篝火旁玩扑克牌,或者是聊天消磨时光。他们讲述打鸟、钓鱼和捕猎的过人本事——他们射杀了多少野鸭和火鸡,他们如何打捞凶蛮的鲑鱼,如何诱捕狡猾的狐狸,如何同聪明的负鼠斗智,如何追赶动作迅捷的驯鹿。我想,在这些有经验的猎手面前,连狮子、老虎、熊这样大型的猛兽物恐怕都要遭殃了吧。当三五成群的猎人们散去的时候,“明天去捕猎”的叫喊声成了他们道晚安的告别语。他们都睡在门外的走廊里,每到深夜,我都能感觉到猎人以及他们的猎狗发出的深沉鼾声。

清晨,我会被咖啡的香味、猎枪的撞击,还有猎人们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我知道,在这个狩猎季节,他们正大步走出房子,去寻找属于他们的好运气。我还能感觉到马蹄踏地的震动,夜里,马儿通常被拴在远离城镇的树下。站了一整夜后,马儿们高声嘶鸣,迫不及待地想脱离束缚。终于,男人们爬上了马背,就像老歌里吟唱的那样,他们策马扬鞭,在猎犬的簇拥下奔向战场;他们为赢得狩猎冠军而呼声四起,响彻云霄!

天大亮以后,我们就开始为野外烧烤做准备。先升起篝火,篝火生在一个深深的土坑里,然后把大的柴枝架在火堆顶部,再把肉挂在上面炙烤,于是肉咝咝地冒着烟,诱人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火堆周围蹲坐着一圈黑人,他们不停地用长树枝驱赶着飞蛾。餐桌还没布置好,我就因为香喷喷的味道而饥肠辘辘了。

就在忙碌而兴奋的准备工作完成的差不多的时候,猎人们也三三两两的回来了,大家虽然疲惫不堪,但热情不减。壮年的马儿们大汗淋漓,口吐白沫;那些老马则气喘吁吁,垂头丧气。但还有更令人垂头丧气的,那就是一头猎物也没有打到!每个猎人都声称自己至少见到了一头鹿,而且曾经距离猎物非常近,然而不管那些猎犬是多么尽忠职守,猎人的枪口瞄得是多么地准确无误,偏偏就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鹿儿突然不见了。

讲述狩猎经过时,他们幸福得像个小男孩。不是童话故事里有个小男孩经常说,他曾近距离地看到了一只兔子,还看到了这只兔子的足迹。但无论结果怎样,失望的情绪很快就被晚会的欢笑驱散了。我们围坐在一起,不再提野味的事。因为我们仍就会有小牛肉和烤乳猪这类家庭美食好好地享用。

那年夏天,我把我的小马驹也带到了弗恩采石场。我给它起名叫“黑美人”,这是我刚刚读过的一本书的名字。这样叫它很贴切,从它油光闪亮的黑色“外套”,到它额头的白色星形,无不俊朗非凡。我在它背上度过了最快乐的时光。有时候,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莎立文老师会松开缰绳,让我的小马驹悠闲地在林中漫步,兴之所至,它还会停下来吃草,有时候还啃路边小树上的嫩叶。

我早上不骑马的时候,就会和莎立文老师去森林里散步。我们让自己完全迷失在藤萝绿树之间,除了被牛儿马儿踩出的小径,我们无路可寻。因此,那些拦住去路的灌木丛常常迫使我们迂回行进。但到最后,我们会怀里抱满了大束的月桂树枝、黄花、蕨菜和只有在南方才有的沼泽花卉,满载而归地回到小屋。

有时候,我也会和我的小表妹们,还有米尔德莱德一起去摘柿子。我并不吃它们,但是我喜欢闻柿子的香味,喜欢在树叶间和草地上搜索果实的感觉。我们还去采集坚果,而且,我会帮她们剥开栗子的刺皮,或者敲开核桃和山胡桃的硬壳,值得一提的是,那些核桃不仅个大而且非常香甜!

我们这些孩子有时候会去山脚下的铁路旁,看火车呼啸而过。吓人的汽笛声常常会把我们吸引到台阶上。米尔德莱德兴奋地告诉我,有一头牛或者一匹马还在铁轨上游荡呢。铁路沿线大约一英里之外的深谷中,横跨着一座高架桥。你很难从那里通过,峡谷很宽,桥梁极窄,走在上面就像行走在刀刃上,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有一次,米尔德莱德、莎立文老师和我在森林里迷了路,我们转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找到一条回家的路。突然,米尔德莱德指着前方惊叫起来:“那儿有一座高架桥!”我知道,走任何一条路都比走那条路强,但是此时天色渐晚,高架桥是离家最近的通道。于是,我们不得不用脚尖探索着桥栏行走。幸运的是,我并没有感到害怕,而且感觉还不错。但走着走着,远处就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阵咝咝冒气的声音。

“我看见火车了!”米尔德莱德喊道。我想如果当时我们没有迅速爬到下面的桥桁上,那么一分钟后,火车就会冲我们迎面驶来。我当时都能够感觉到火车头的蒸汽弥漫在四周,烟雾和灰尘几乎令我们窒息。当火车从我们身边隆隆驶过时,铁桥也被震得晃动起来,我想我们随时会掉进脚下的深谷里。费了好一番周折,我们总算又回到了铁轨上。到家时天早已经黑了,可小屋里空无一人,原来家人非常担心我们,全都出去找寻我们了。

冰雪世界

经过了那一次波士顿之行后,几乎每一个冬天,我都会在北方度过。我曾经去过新英格兰地区的一个村庄,那里的冰湖和广袤的雪原令我印象深刻。如果没有身临其境,我是永远也体会不到冰雪世界的神奇魅力的。

当我发现冬天的大树和灌木会遭受神秘的自然之手的摧残,枝条上只剩下一些皱巴巴叶子的时候,感到非常惊奇。鸟儿也全都飞走了,枯枝败叶间的鸟巢里装满了雪。山头和田野里也是一派冬天的气象,在冰雪的触摸下,大地也被冻得僵硬麻木了。树木的灵魂纷纷退缩到根部,它们蜷曲在幽暗的地下进入梦乡。所有的生物似乎都消失了,甚至连白天的阳光也变得短暂而寒冷,就好像她要步入老年一样,血脉变得老迈而枯萎,但她誓死要同衰老奋力抗争,只为了再看一眼她心中的大地和海洋。

不久之后,这里来了一股强冷空气,这预示着暴风雪的来临。我们冲出屋外,去迎接最先降落的小雪片。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雪片悄无声息地坠落,广袤的原野变得白茫茫一片。雪夜紧紧地将世界围裹起来,第二天一早,人们几乎辨认不出眼前的景物,干枯的草丛和灌木以及所有的道路都隐匿不见了,也见不到任何一个标记性的建筑,只剩下一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森林。

傍晚,一股来自东北部的狂风会将雪片吹得漫天飞舞。家人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炉火旁,我们一边讲逗趣的故事,一边尽情嬉戏,全然忘记了外面的风雪。但是随着风势的加大,我们也感到了莫名的恐惧。房椽吱吱作响,围着房子的树枝哗啦哗啦地击打着窗户,狂风的势力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