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醋意泛滥
环亚酒吧餐厅的小包间里，汤迦霖一边为栩栩斟红酒一边浅浅笑道，“听说你跟我妈过招了？”
栩栩将切好的牛排放进嘴里，先是一怔，接着一边耸肩一边冲他撇撇嘴，“你消息够快。”嗯，有赞扬的意思呢。
汤迦霖举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口气轻松不已，“她一回家就各种发脾气，嚷着要封杀一个姓叶的珠宝设计师，我问了几句，确定是你。”
栩栩瞧他口气并不烦人，便收起作战模式，端起杯子冲他晃了晃，真诚道，“我无意冒犯，但也不好欺负。而且，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也要因人而异。”
虽然‘无意冒犯’，可言辞间，也还是透露着不好惹的架势——汤迦霖意味深长地冲她看了一眼，大概想象得出自家老妈在她那里受到了怎样的打击。
栩栩被他这一眼看得十分惊悚，戒备不已地侧目道，“等等，你今天找我吃饭，该不会是想要替母寻仇的吧！”这家伙本来就很有笑面虎的潜质，有这种可能也说不定。
汤迦霖又笑，大酒窝让人如沐春风“我倒是想……不过估计在阁下面前得不了手，还是不要自不量力得好。”顿了顿，故意拿手遮在嘴旁，“而且有时候，我也觉得我妈嚣张过头，有个能杀杀她的气焰也好！”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了。
而且，汤迦霖这次找栩栩来绝对是有正事，他表明态度，自己并非要挖墙脚，只不过想给她提供一份兼职。自己刚涉足自己集团的珠宝业务，需要了解大量的珠宝知识，栩栩的专业让他尤为青睐。
说穿了，他想邀请栩栩做他的顾问。
不知道自己最近是不是偏财运太旺，先是温天姈给了她一份高薪又清闲的珠宝品鉴师的工作，接着又有汤迦霖来找她来做顾问。说实话，栩栩自认在专业的严谨度方面并不拔尖，也并非理论扎实的学究派，汤迦霖这次接受的业务貌似蛮庞大的，找她当顾问会不会有点冒险？
栩栩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而且感到好奇的是，这些情况汤迦霖应该都十分了解，可是，他仍旧要找她，“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面对栩栩的疑问，汤迦霖放下手里的刀叉，双手放在桌前，以极端正的态度给她最诚恳的答案：“因为我不想要一个学究派，我想要一个生动有趣的珠宝专家。像昆虫学家法布尔，用丰沛的感情去了解自然界与我们一起共存的生物。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这样的热情与生气，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知道，你不屑故弄玄虚地糊弄我这个门外汉。”
栩栩点点头，略略沉吟，虽然他的言语很让她动容。不过，以自己现在轻松自在的工作状态来看，接下温天姈的兼差已经有些打乱节奏，若是再加上汤迦霖这边的顾问工作，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良好自如地调节时间。
所以，她给他的答复是，最近很忙，需要时间考虑。
汤迦霖则表现得很绅士，“虽然我很遗憾未能立即说服你来为我工作，但我想问题一定是出在我这里。栩栩，我时间不多，请别怪我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频繁叨扰你！”
叨扰就叨扰吧！反正她最近是真的要忙翻了，估计也没什么时间应付他。
当然还是那次要命的新品季度展览。
为了跟阮忌廉较劲，栩栩最后真的决定只拿出一款太空系列作为自己的代表作参展，看了她上交的确认报告书，林络绎不得不提醒她，这么做非常非常冒险，公司历来的展览会上，概念产品都只是作为博眼球的浮云，名媛阔太们根本不会砸钱买这样的产品回家珍藏，而设计师如果没有留一手，奉上符合大众审美的流行款式，一张订单都没有接到，则会立即被D.R封杀，绝无转圜的余地。
“后果我当然早就知道啦！”栩栩毫不在意，“反正，大不了就走人，我又不了离了D.R就不能活了！”
“没有谁离了D.R就活不了，不过栩栩，如果你还喜欢这份工作，就不要拿来赌气。”尽管知道自己的劝说毫无效用，但林络绎却还是忍不住做最后的努力，她是真心为栩栩着想。
但是，这份好意栩栩心领，但作为设计师的骨气，她必须要为自己抛下的狠话负责——哪怕原因只是冲动。
负责本次展览统筹工作的总监大人，正是之前曾来D.R设计大厦视察过的阮忌廉。
此刻，他手里正拿着策划书的终稿，翻到设计师作品名录，在G组叶栩栩的名下，果然只有一套外太空主题系列。
“这女人真这么倔强？”阮忌廉不禁皱皱眉头，想起她永远对自己不服不忿的面孔，心底很是不解，暗暗猜着，莫非，她是不想在D.R做了？
不然，就凭这一套作品，绝对是自寻死路。
越想就越觉得她有翘脚不干的打算，这个猜测却让他莫名烦躁了起来，又找不到原因——本来，把她逼急是他的本意，但是一想到她真的被自己逼到丢了工作，这个结局好像挺没劲的。
拿起手机翻了翻，通讯录停在‘傲娇女王’那一栏，自负作祟，到底是没有拨出去。
——不妨，就看看她到底怎么应付好了。他想。
D.R夏季闪耀佳人新品展览会暨订购会隆重启动。
作为总监制，阮忌廉全面包揽了剪彩+启动仪式，以及开幕讲话。
本次订购会，D.R一共展出了八个设计小组，四十三名设计师的一百多套作品，作为业界领军级的珠宝公司，产品阵容之强大，绝对是压死各路小作坊的节奏。
栩栩坐在设计师专席，因为了解自己今天有可能是最后一天身为D.R人的处境，反倒没那么紧张，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不时向四处张望——果然看到了熟人，在贵宾席位上，有汤迦霖跟他那位机车的母亲，呃，还有汤夫人旁边的温天姈。
她真的能忍受自己将来要侍奉那样一位婆婆吗？只是替她想了想，就觉得人生凄惨到极点。
而听到她叹气生的林络绎明显理解错了，她温柔地伸出手肘捅了捅栩栩，小声问了句，“后悔了？”
说完，又笃定道，“没事，大不了你卷铺盖走人，我把你推荐到别处，混口饭吃还不容易！”
患难见真情，栩栩真心觉得林络绎这个家伙实在不错，遂不解释不拆穿，只配合她的关照做感激涕零状，煽情道，“络绎，此生有你，我夫复何求？”
林络绎立刻警觉地瞪了她一眼。
模特走秀环节过后，是客户认购酒会——顾名思义，就是有购买意向的客户们一边喝红酒听音乐跳舞，一边去展品区近距离观察有兴趣的产品，再在公关小组的集体怂恿下，订下单子。
完全不期待自己今天能够见证奇迹，栩栩正打算趁着没人注意溜走回家，正跟林络绎说着，却听到有人从背后叫住她，“叶小姐！”
回头，面孔是熟悉的，再接再厉便有点不屑，且不论这人之前在那个野外生存会所有想要泡她的嫌疑，问题是，这家伙跟阮忌廉不是朋友吗？那为什么当他们落难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的踪影？
即便她跟阮忌廉的交情也没有好到替他生气，可是连阮忌廉后来住院也未见他去探望过，这种对友情毫无概念的衣冠禽兽，她就是打从心里觉得不屑。
纪东耀早已知道栩栩就是阮忌廉家旗下公司里的设计师，对阮忌廉先前的诸多隐瞒十分不爽，所以对于这次相见并不意外，甚至隐隐还有点期待，但他并没有想到这位设计师小姐对自己的成见这么大就是了，从言语冲窥见端倪，立刻冲她解释，自己在他们刚发生危险的时候在通过另一道关卡，后来好不容易成功逃脱，家里却发生急事，等他回去处理完才知道忌廉跟她差点遭遇不测……
其实这件事他在知道阮忌廉身体已无大碍之后慢慢琢磨，总觉得哪里有些耐人寻味。虽说阮忌廉从来不吃窝边草，但他们俩一开始的表现是那么水火不容，后来却被困在一个陷阱里来看，纪东耀总觉得阮忌廉这次太不对劲，搞不好是他想追这个小设计师也说不定，还故意抹黑她说什么干爹亲爹，为了一己之私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阮忌廉不是不想让自己接近叶栩栩吗，他偏偏要插一脚进来，给那家伙添添堵！
关于纪东耀的内心起伏，栩栩当然没能了解，而且被他这么一打岔，没能及时溜走，还被迎面走过来的汤迦霖跟温天姈撞个正着。
看着俩人登对无比的模样，栩栩脑子里忽然升腾起一个奇异的念头，如果自己答应成为汤迦霖的顾问，那这两口子岂不分别成为了她的Boss？男主子and女主子，这种感觉好像不是很妙哦！
几个人打了招呼，温天姈立刻发挥所长，走过来冲栩栩赞道，“栩栩，你这次的外太空主题系列太有想象力了，超棒哦！”
栩栩刚想谦虚一下，立刻有人过来抢在她前面接话，“可惜啊，不会有人愿意为偏离主流轨迹太多的产品买单的，再有创意的产品，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服务于人——如果达不到或者不屑达到这一点，要么是艺术家，要么就是个不合格的设计师。”
阮忌廉刚才在订购名录上扫了一眼，反正已经确认叶栩栩注定颗粒无收的结局，索性就再毒舌一点，试试她到底有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如果评判一名设计师是否合格的前提是看订单销量，那天桥上面摆地摊的手工艺工作者们都是深藏功与名的设计大师了，阮先生要不要去膜拜一下？”栩栩斜睨了眼这个即将成为过去时的Boss，看那边乔芙妮一介绍她的产品就一副要笑出口水的模样，她也清楚，自己的D.R之路恐怕要走到尽头。
不是没有遗憾，她在这里度过了许多非常难忘的时光——但是，离开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去见识一下，怎么能拥有盛满惊喜的未来？
看她满不在乎的模样，阮忌廉心中膨胀的疑惑越来越明显，到底是什么力量让她在即将丢掉工作的时候还嚣张得无法无天？难道说，她偷偷找到了人为她在最后一刻交上订单……
想到这一点，阮忌廉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一旁被几个名流叫去寒暄的汤迦霖。
殊不知，汤迦霖先生根本不知道栩栩现在的处境。
一是因为，关于D.R的内部规定，他并不了解；二来，栩栩从未跟他说起过这件事，更没有越过分寸向他寻求帮助。
事实上，即便栩栩想要找人帮忙，汤迦霖也并非可靠的人选——别忘了，他还有个前几天才扬言要封杀栩栩的妈妈。
汤夫人自步入会场便看见了坐在设计师专席的栩栩，暗自轻蔑一笑，反正都已经跟身边的牌友阔太们打好招呼，她有绝对的把握，叶栩栩的作品在她的圈子里一件都卖不掉——这么胸有成足的女人，就算是只为了她的面子着想，汤迦霖都不会在众人面前轻易忤逆亲妈，支援栩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酒会即将步入尾声，阮忌廉仍然没有看到关于外太空主题的订单，他忍不住有点泄气，不禁在心底发问，“叶栩栩，你就这么认输了？”
可是，他并没有赢的感觉啊，反而……反而还有一点怅然若失。
而栩栩，则是在酒会渐渐步入尾声的时候，忽然矫情地左右四顾，看了看这个她为之工作的地方。
——哼，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嘛。
不知道下一家公司，有没有像乔芙妮和罗丽莎这么贱的同事跟她斗智斗勇了——想到自己黯然隐退会让一众女人因不战而胜而拍手称快，栩栩心中不免有些意难平。
从科学的角度出发，一般情况下，奇迹发生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一，相当于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被从天而降的五百万砸中，也相当于一个人走在马路上被流星砸中，而且没有砸死。
对于叶栩栩跟阮忌廉来说，俩人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前者跟后者的奇迹体验。
按照惯例，D.R的季度订购酒会无论进行到多晚，设计师们都将留到最后，等待由公关部与财会部共同统计出的本季作品最受欢迎的top 1——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气氛颇为波涛暗涌，有人欢喜有人愁。
只是，不管是栩栩跟阮忌廉，都对这貌似激动人心的结果兴趣缺缺，胜负早已见分晓，无论是什么人勇夺榜首，都与俩人之间的较劲毫无关联。
甚至，连带着，包括首席看客林络绎跟乔芙妮，都有些提不起劲来呢。
但这个时候，临时成立的统计小组却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紧接着，只见众人忽然有些手忙脚乱，貌似已经统计好的结果也受到影响，几个会计甚至被抓到隔间里开了个小会——十分钟后，正当众人犹疑猜测，不明所以时，一个逆天反转的大新闻爆炸开来：D.R公司季度订购会最具价值的设计师是——叶、栩、栩！
叶栩栩？
叶栩栩！！！！
主持人的声音刚一落下，立刻震惊全场，而其中最不可思议的，当属栩栩本人了。
阮忌廉更是差点惊掉了下巴，急忙走到统计小组那边询问——没错，就是叶栩栩，刚刚统计组长接到了一份来自VIP客户的订购电话，称其看中了叶栩栩小姐设计的外太空系列珠宝，决定全部买下，首付订金随后便打入了公司账户。
因为统计设计师的商业价值是按照设计展出的作品比例加上售价的总和，栩栩展品不多，销售比例却是百分百，外加订金比例不菲，所以便拿到了冠军。
在众人都在各怀心思恭贺栩栩以黑马之姿杀出的好成绩时，阮忌廉因为气不过，急忙跑去调出了订购客户资料，那上面的名字则让他如遭雷击。
纪东耀？！
这家伙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因为不放心所以一同跟过来打探情况的林络绎听到这个名字，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就会刚开始时那个走过来跟栩栩打招呼的那枚男子，凭借多年搜刮上流社会的八卦经验，她对那位纪公子的背景不算了如指掌，但也清楚这是某房地产巨头的大公子，名副其实的超级富二代，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为了栩栩一掷千金。
林络绎回到栩栩身边的时候，忍不住皱着眉头上下三路对着她看了又看，在栩栩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即将爆发之际，终于伸手掐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暗暗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去泰国买了什么神器召唤神兽，怎么最近这么多凯子在你身边打转！”
对于林络绎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栩栩很是得意，她优雅地刷开络绎的手，轻飘飘丢了句：“姐的神器就是——美貌！”便径自去了洗手间。
一来为了躲避众人的虚假；二来，是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看了又看，这张脸就算再怎么恭维也顶多是中上之姿，与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的超级大美女还有相当的距离。而那个让自己成为TOP 1的超级买家居然是仅有一面之缘的纪东耀，她可不信他真的是纯粹为了欣赏才会花高价买了她的外太空系列——可如果不是因为作品，那他的兴趣，就有可能是她的人咯……
“他想泡我？”栩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还有点被人泡的本钱，但是纪东耀一下子花这么多钱，总觉得他除了想泡自己，还有点别的什么理由才对。
就在栩栩想破头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的时候，镜子里忽然出现了另一张面孔。
阮忌廉倚在洗手间门口，用一种猎人看待猎物的表情，精准且锐利地望着镜子里的栩栩，许久，才偏着头，用一种卡在喉咙里的超低声线冲她问，“你什么时候跟纪东耀串通起来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理由说得过去——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跟纪东耀的关系这么让人出乎意料，可这种出乎意料本身，就足够让他窝火的了。
看着阮忌廉一脸吃瘪却还不肯服气的模样，栩栩立刻收起满心疑惑，优雅地抽了张纸巾擦擦手，接着回头拨了拨额前的头发，轻蔑地扫了阮忌廉一眼，道，“魅力这种东西，跟你这种人解释也没有用。别说纪东耀，你不是也喜欢没事就缠着我吗？”说着，眉眼一扬，媚视烟行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阮忌廉简直要被她噎到吐血，对着她的背影张大了嘴巴，却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他忽然悲哀地发现，这个叶栩栩，她说的话，貌似是对的。
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对她不感兴趣，却又经常逮着机会便在她面前出现；他觉得她浮华矫情，虚张声势，却偏偏很喜欢到她面前示威挑衅；不仅如此，他因为自己的臆想，生怕她跟汤迦霖有所进展，便动不动就抓她过来秀亲密……
还有还有，最让他搞不懂自己的是，乍一看到订购叶栩栩作品的客户名录显示‘纪东耀’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会有一股酸溜溜的滋味！
不行不行，这感觉太不正常……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把戏是不存在的，搞不好这女人是个玩欲擒故纵游戏的高手，她表面上对他爱理不理，实际上则是耐心地在他身上放了个又大又肥的诱饵，就等着他按耐不住，拜倒在她裙下呢！
哼，他才没那么容易就让她得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