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新君
第七十五回新君
七月流火，午后的华阳街上行人寥寥，那天气也怪，一丝风也没有，树荫之下倒是聚着些闲聊之人。皇宫的东门开了，一队白衣人走了出来，钟鼓同时响起，大街上的人似乎全明白了，皇帝病了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这是国家有重要事发生了，再看官员都换了白色的麻衣，看来是皇帝驾崩了，其实这本就在大家意料中，那街上的百姓刷刷跪了下来。
“回去吧……这要变天了……”看着队伍消失在远处，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都站了起来，年长的还记得当年武帝驾崩时候的事，“这酒肆歌楼可要歇业了。”
苏夫人却笑道：“妾身看未必，只是不能张扬了……”
“夫人莫非也想犯规？”王奉光说道，他可是这京城里最大斗鸡场的主人。
“侯爷，难道你舍得丢掉这笔生意吗？”苏夫人捂着嘴笑道。
“我那些鸡我也舍不得杀……”王奉光说道，“夫人，您可要小心点，那赵大人可是一根筋的……”
“不急，他的性子我知道，这长安城岂可无歌舞……这各府老爷们也会来请我的。”苏夫人笑道，“还是你的斗鸡场人声鼎沸招人眼。王老板不如有空多来想想老我那边坐坐。”
“莫说了……”王奉光说道，“一年过得快，何况我自己也有许多事忙，苏夫人不如还是不要违法，那京兆尹赵大人可不是好惹。”
苏夫人憋红了脸：“你懂什么……祭祀的时候可也可用乐舞……我那些人怎么……怎么无用？”她一眼就看见光着膀子啃着半个烧饼的刘病已，看他呆呆得坐在树下，那一动都不动，却是满脸泪水。
“病已……”苏夫人靠近了他，“你干啥呀……人都过去了……”
刘病已半日回过神：“皇上驾崩了……我前些日子还见过他……他太年轻了……”
“那是命……你见过皇上，兴许感触太深，”王奉光说道，“但是冥冥之中本就算好了的……对我们百姓来说，不管谁当政，都无所谓，能让我们能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是呀，病已……”苏夫人说道，“我们都是凭手艺吃饭的……你可别忘了我们可是一直在帮你，你在衙门中听到什么，可别瞒着我们。你认识的达官贵人多，可听说过谁是新君吗？”
皇上没有子嗣，也没有立太子，这就是个悬念，病已摇了摇头。
谁是新君呢？长安的街市上都在问这个问题。
“苏夫人莫要问病已了……他只是小吏，能知道什么，只是有幸去见过皇上，恐怕皇上都不认识他。什么达官贵人，能和他有交情吗？他最多认识的就是我们这些没落的老头。”许广汉说道。
“会不会是皇上的兄长？”苏夫人说道，“其实当年先帝可是有几个厉害的儿子的。霍大将军会……”
“哪能让兄长继承，要也是子辈，我看昌邑王最有可能，血缘上他和皇上最亲。”许广汉说道，“那昌邑王人品如何？”
“刘家这些王除了那个死去太子的还都不怎么样。”苏夫人说道，“我也算阅人无数了。”
“许兄说得对，这皇帝不就是在那几个刘姓王里选嘛！还能选到你家不成？”王奉光说道，“我们操什么心。”
“别闲扯了，大家吃完饭好去干活了。”许广汉说道。树下的人都散了。
夕阳西斜……眼看着要关城门了和坊门了，本该是热闹的时候，这整个长安城一下子变得更冷清了。
“快关门了，可以回家了……”病已披上了外衣准备回衙门点个卯。
正说着，几个衣衫不整的人经过大家身边，这些人的打扮极为奇怪，这衣服绝对是好衣服，但是全破了，而这些人形如乞丐，极其疲倦的模样，更有高头大马上的人用鞭子抽打着他们。
“谁啊，这些人？”人们不奇怪也不行。
“看后面！”
病已看到一队人马进了长安城，整队人马看上去疲惫不堪，但是却是队伍很长，拉了很多东西，大箱小箱的车辆看不到头，于是街上所有人都来看热闹了，当中有辆巨大的车，缓缓地向前挪。这车子竟然大如房间，雕梁画栋，就是一座移动的房子，挂着帷帐，看不清里面的人。
“这么大的车啊！”很多人惊呼。
这辆车里面可以装下三十几人了。这车子里估计藏着不少女人，因为车子过身边时，大家都听到了车子里面的歌舞声。那乐声不是悲伤的，而是欢快的。谁有那么大胆子……病已吓了一跳。但是看这排场，可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病已往回走去。
“新皇帝很快还会选美女进宫。”有人说道。“那后宫的太后太妃听说很年轻，真是可惜了……”
“天下都要穿白了，怎么嗣君不穿麻衣？还坐着那么漂亮的车。”
“你笨啊，他出发时，皇上还没薨。等回会换丧服吧！”
这个男人喜欢各色女人，病已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靓丽的身影，那就是皇帝爷爷口中的小妹——上官皇后。她才十四五岁，如今就要迎来比她大的儿子刘贺，她这辈子将孤老终身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那女孩真很可怜。
“爹，太后能改嫁吗？”病已轻声对许广汉说道。
“胡说什么？人家是皇后，天下女人的典范，能这么做吗？惠帝的张皇后丧夫之时比上官皇后年幼……”广汉说道，在他心中，这小子说的都是些胡话。
“为什么这宫里的女子那么可怜……”病已叹道，“那民间改嫁很正常。”
“病已，你要回家去换丧服去宫里才是。”许广汉说道，“既然朝廷公布了这个消息，太常寺一定会来通知你的，别这个样子坐在这里了，你毕竟也是皇族。”
病已诺道，于是热闹也不看了，赶回家换衣服，然后去宫里。其实他没有爵位，但是他是皇族，这种事还是要去参加的。
宫前的台阶下都是人，病已伸长脖子也看不到什么，都是白色一片，风中飘扬着白色的幡。也搞不清状态。。。
“你看见太常大人了吗？”病已问道，这要进殿祭拜，不是人人都可以的，必须先去太常大人那边领取牌子。
可是谁来管这个没落皇孙，这现场一切都很乱，一些华服人闯入，要众人让道，他们直接进了大殿，而其余人却连台阶都没资格上去。这闹哄哄半天，病已累了，干脆就坐了下来，彭祖看见病已得狼狈样，说道：“别进去了，我们只是来凑热闹的。听说这个新皇帝不靠谱，没进城就累死了手下，现在正在上面看歌舞呢。”
“不，我一定要和皇爷爷见最后一面。”病已说道，他突然跪在了台阶前，大声说道：“皇孙刘病已前来行礼！”
众人都被他吓一跳，回头看到了这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身着白色丝绸孝服，显出了高傲的气质，大多数人眼前一亮，却不认识，也不是刘病已是谁。
“皇孙？”太常刘德这才留意到他，再一看果然是卫太子孙刘病已，于是命人放行，让他上了台阶。
绕过前殿，宣室殿里竟然是歌舞升平，那些舞女在灵前扭动着身子。
这是什么葬礼？但见刘贺在一边笑着喝着酒。刘贺本来得知霍光来接自己做太子，却一点不急，这一路上吃喝玩乐，这没少拖延时间，不想三天前接到密报皇上已经驾崩，于是狂赶路，这才没让人抢先。刘贺看见病已上来，也没心思理，这些日子来皇帝灵前祭拜的人太多了。
病已走到了灵前，行完礼，想看圣颜，徐顺轻轻上了一步说道：“公子，如今谁也不能见圣容了，不过公子例外，请公子跟我来。”
病已在衙门里一段时间了，人死了多久还是看得出来的，这皇帝的尸身已经有点变形了，虽然在他身边放了许多冰块。
“公子，皇上已经去了四五日了，只是一直瞒着外面，他最不放心的是他的皇后，这新君似乎不懂礼节，这才来就有越礼的举动，上官皇后有些害怕，她想让你来陪几天。”
“我不能来，这与礼节不符。”病已说道，“你只要多叫些人手，他能如何，这上官皇后是他母亲，她将是太后，他不至于有什么举动吧。如果真如此，我定来保护皇后就是。”
徐顺知道这事不可以勉强，再说病已并不是皇帝的亲孙子，也不用在这里守着，于是行礼道：“小的知道了。”
“上官皇后呢？我怎么没看见她。”病已这才想起来刚才没见皇后在灵前。
“皇后看不得这个样子，回宫休息了，她已经守了三四日了，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病已说道：“请您代我问声好。”就退了出来。门外依然是鼓声歌声一片，很是热闹。
刘贺也发现了病已，只是觉得这个人长得不错，自己的祖母可是当年武帝最喜爱的李夫人，自认为在皇族中容貌出众，可偏偏此人看上去不输于自己，于是问道：“这个人是谁？”
太常说道：“刘病已，皇上您的侄子辈的，昔日卫太子的孙子。”
“我想起来了，我在婚礼上见过他，那是他还是个小孩，一个没有爵位的百姓。”刘贺说道，“没想到如今看来长得还不错，他如今封号是什么？”
“回王爷，此人还是白衣……”徐顺说道。
病已也看到了这个年轻的天子，果然是贵族子弟最流行的打扮，涂脂抹粉，头发油光蹭亮，这就是新皇帝刘贺，于是上去行礼。
“行了，我没那么多规矩，跟我喝酒就是。将来我高兴封你个关内侯。”刘贺说。
“陛下，居丧不应喝酒。”病已说道。
“朕是天子，也是你的长辈，看得起你才叫你一起喝酒的，没想到你这人这么无趣，滚吧！就和那个刘德一样讨厌，我才是刘家当家的，他算什么，他祖宗是占我家的光，还宗正，他配吗？”刘贺觉得这小子太扫自己面子了，更可恶的是那个管理宗室的刘德经常提醒自己要守规矩。病已连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