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罗絥
第八十三回罗絥
谁也没有心思管太后的事，这种事大家都看到了，可没人敢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失礼的事，让小太后这般惊恐，病已也无从知道，毕竟如今换天地了，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这些王侯夫人都一一告辞了，但都不会光明正大地谈论，但是成为长安街头的小道消息是必然的，病已只有安慰一下这个小太后，然后就是自责。
上官太后哭着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未央姐姐，我看他相貌堂堂，也不像坏人，可他怎么可以口出狂语？我是先皇的女人，他的母后。他还说胡人的新任国王都能娶母后为妻，他说他迟早会把我纳入后宫，还说那样我就不用搬出椒房殿了，难道真的会发生这种事？”
“你不要听他胡说，那胡人是野蛮人，他们不知礼节。”病已说道。胡人的确是这样的，这种习俗在汉地也是有的，多是一些贫苦的百姓，家里没有钱给其他儿子娶妻的就往往会让小叔子娶了寡嫂，其实民间女人改嫁还真不是稀罕事。
“可是他们说当年武帝曾经让细君公主再嫁乌孙国王的儿子，如今解忧公主也是再嫁新国王的。”上官皇后说道。
“这可能是先皇想让这些公主入乡随俗吧！”病已说道。这样的陋习说起来真有点受不了，胡人这种习惯在汉地是违反人伦的。“我们这里不是胡地，他不能按照胡人的规矩乱来，我从没听说过太后下嫁的事，皇太后，您放心，那些大臣们一定会阻止，如果您不信，等回我们把乐成乐大人叫来问问不就是了。”
上官皇后点了点头，乐成是新君的人，新君会不会纳她，只要问他就清楚了。
长乐卫尉乐成得知卫婕妤她们找自己，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这刘贺早就问过自己能否纳上官皇后，说自己正妻家世背景不够，其实他岳父也是朝臣，只是没有霍家显赫。这种事从没有的先例，民间可以不遵礼法，但是皇家一直遵循的是周礼，没有这般说法，如今他是皇帝，既然是皇帝某些事要开先河也不是不能的，但是郎中令龚遂却联合了几人反对此事，此事于礼不合，会损坏天子的名誉，不过对于刘贺来说恐怕也没多大作用，从小他就是一个自由惯的人。
“乐成，胡人的王真可以娶先帝的正妻？”上官皇后说道，上官皇后开口就问此事。
乐成慌了，他不知道这位年轻太后心里究竟怎么想？乐成看了一眼卫婕妤，只见她对自己做了一个手势，她轻轻把自己的右掌压在了心口上，这是什么意思？他呆住了，那种美人捧心的动作是告诉自己什么，对自己有意吗？不对啊，他看见卫婕妤摇头了，又把手在胸口拍了两下，是了，刚才太后问了自己皇帝会不会学胡人纳自己入后宫，卫婕妤一定是让自己说不会以安太后的心。
于是乐成说道：“请太后放心，皇帝不是一个固执的人，朝内大臣岂容他乱来，龚遂大人已经明确指出这是万万不可的，臣也一定会阻止此事发生。”
卫婕妤很满意这个答案，看着乐成微笑，然后对上官太后说道：“您可以放心了，他虽是皇帝也不会和大臣们过不去。”
“他的言行不合礼仪，你们这帮臣子有何面目在朝堂之上？还不如那些戏子，懂得礼义廉耻。”上官太后指责道，她心里只有她的陵哥哥，那新皇帝不过是稻草绣花枕头，加之身边女人那么多，恐怕不会真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上官太后还是有忧愁，这臣子的话分量明显不够，虽然有点安心了，但不足以解除自己的恐惧。但是再问也未必问得出什么。
看来要解决这个问题还要想想别的法子，病已站了起来，说是想出去送一下乐大人，太后也没有阻拦，她明白自己现在必须与这位大人搞好关系，未央一定是为了帮自己。
“卫夫人，您来送我，臣真是诚惶诚恐。”乐成说道。
“大人，我是有话要说，我不是担心太后是担心自己，您知道这几天宫里都在传，皇上把先皇的妃嫔都占为己有了。”卫婕妤说道。
“所以，臣担心夫人，要夫人躲起来，等后宫有新人进时，皇上也许不会再关注旧人了。”乐成说道，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这位夫人长得不是一般好看，是令自己心动的那种，“你若不放心，要不然您还是搬到外面去住，这样就安全些。”
“我能搬，可太后呢？我走后她更是无依靠了，我这回从外面回来不就是不放心她。”卫婕妤说道。
“卫夫人，您不用担心，非太后召唤，那皇上也不敢随便晋见太后。”
这的确如此，但是目前又没办法，从礼节上说皇上不可能不与太后见面。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宫里的日子变得很难熬，天气又热，椒房殿换上了竹帘，太后每日琴棋书画，也不敢离开院子半步，外面的消息也穿不进这小小的宫苑，她大概已经习惯了这样打发时光，病已却是浑身难受，一个院子几步都可以走完。整日静坐，十分难过，比以前坐牢还难过，最难受的还是不能再人面前有引起他人注意的举动，寝殿虽大，但是昏暗的屋子里却好像透不过气来。
一场雨水过后，终于盼来了一丝凉爽。有琴声……划破了静寂的天空。病已打发嫣儿去外面看看，这自己毕竟不好出去。特别是出去更是不自由，要知道关上房门躲在屋里，才可以自由片刻。
“不好了……”嫣儿跑了进来，“你快披上衣服，太后娘娘不见了。”
“大惊小怪……你先去看着太后，我随后来。”病已说道，但是他还是把自己的衣服穿上了，并理了一下妆容。
院子里已经乱糟糟了。
“太后娘娘会不会出宫去散心了？”嫣儿说道，“不如让奴婢去找找。”
“太后不能有事，大家都去找找……”病已说道，“也许娘娘去了花园，我这就带嫣儿去花园，你们带人去各处看看吧。”众人于是散去了。徐顺却拦住了他。
“夫人说得是。”徐顺说道，“只是夫人不应该出去。乐少府可是嘱咐过咱家的。”
“我是不会在乎他的话，太后有危险，”病已说道，他放低了声音，“失职的就是我。我只要换身服饰妆容，想来应该不会太引人注目。”
徐顺倒是一脸严肃：“你说得是，主子的安全是第一，否则你我都无法向大将军交代。”
病已顺手就在脸上抹了一把灰，卫夫人成了丑婆娘。徐顺忍不住笑了：“这套东西也是大街上学来的吧。”
“不瞒徐大哥，这些只是雕虫小技。”病已说道，“我总不能那么招摇吧。”
除了椒房殿往后就是花园，离开宫墙，进了花园，才走几步迎面遇上了宫娥打扮的上官太后，她身边并没有跟人，手拿把扇子，发髻却已经乱了，那裙子散了，光着脚丫子。
“出什么事了？”病已一下子扶住了上官小妹。
“我不好，不听你们的话，溜出去玩了一会，没想到遇上了他……”上官小妹指向了身后，那竟然就是新君刘贺。
“走开，丑八怪，别挡着朕，也不看看朕是什么人……朕肯临幸这丫头就是她的福分。”来人气势汹汹来拉扯上官小妹。
“瞎了你狗眼！”病已说道，“她是你母后……”
“母后？”刘贺大吃一惊，“我还以为她长得像太后，难道她真是？”
徐顺一本正经说道：“皇上，这当然就是太后，太后去游园，不想约束着，这才甩了奴才们。”
“太后，是朕失礼了，不过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走呀……我不想见到你……卫姐姐……”上官小妹哭着……她现在紧紧拉着病已的手。
那刘贺倒是行了个礼才离去。
“皇上可真是糊涂……”徐顺说道，“这满宫的女人谁都可以就是太后不能……”他突然发现病已瞪着他，这家伙虽然脏了脸，可那眼神却有点意思，那是分明在怪自己多嘴。
“少府大人，你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新君在花园中对太后娘娘不轨。”卫婕妤的丫头嫣儿匆匆闯了进来，那卫婕妤带着自己宫的宫人站在了乐成面前。
“太后年少，皇上又正当年纪，在一起的确不合适，您要臣给个确定的答案，难啊。不过可以试试看去找皇上的正妻严皇后，她即将要入住椒房殿，我想她不会愿意太后占着这里不搬的。”
卫婕妤说道：“容我想想。”
卫婕妤刚回到椒房殿，上官太后就上来问道：“卫姐姐，那乐成怎么说？”
“他只是推脱而已……他是新君的人，我看也是无胆的阿谀奉承之徒。”
“他的主子行为出格，臣子不忠。却又怕我最终逃不出玉姬的命运，他们是否会对霍家不利？”
“太后是大汉的太后，不是胡人，要答应他们什么？”卫婕妤说道，“难道真愿意学胡人？你以为你学了，新皇帝就会重用老臣？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无非想的是霍大将军的声望。”病已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这是一种直觉，刘贺当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从昌邑国带来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因为那是他信得过的人。他根本不会信霍光这些老臣。这就是霍光派自己来的原因，老臣们不会甘心拱手让权的，自己虽然不想卷进来，但是为了口饭还是进来了。既然无法退出，就只有好好办事了。
严皇后说是皇后其实指的就是刘贺的原配王后，她的父亲严延年字长孙现在被封执金吾，负责北宫与京城的守卫，而这位皇后名叫罗絥，长得异常美丽，传说昔日春秋时赵国有位美女叫秦罗敷，而这位皇后因为美艳惊人所以父亲也为她取了类似的名，只是她被昌邑王看中，封为了王后，她的父亲也受到了重用。
刘贺爱好美好的事物，从小任性，她也不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女子，这次匆匆来京城，就听说皇上看上了太后，在朝臣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不得体的事，她怎么可能让这位取代自己呢？按理说皇太后应该去北宫居住了，可自己到了长安却看见昔日的皇后和妃嫔依然没从未央宫搬出去，谁叫这个皇太后比自己年轻，虽谈不上漂亮，但是也不算太难看，至少比这些汉宫丑宫女好看，偏偏夫君刘贺是个喜欢女人的人，要看着他还真不容易，父亲岂能管住这个任性的君王？这一夜之情不算一路上已经纳了不少女人。但是皇上看见太后想纳太后这才是最辣手的事，这几天搬来皇宫想的是可以入住椒房殿，而今天皇上回来却让自己缓几天。自己暂居在远离宣室殿的勾弋宫已经有几天了。
这位昔日天子的母亲始终没有得到皇后的封号，被赐死在宫里，这么不吉利的地方自己怎么呆得下去，虽然这些宫殿勾弋宫的摆设最为奢华，但是想到它的主人总觉得不祥。皇帝有新人估计早就忘了自己，这些人都借口忙不到这边来看她。
“皇后娘娘，外面有一位夫人自称是先皇的卫婕妤，前来拜谒皇后您。”宫女禀报道。
卫婕妤？这先皇的嫔妃自己没见过几个，但是公然来找她的她可是头一个。自己心里正是不舒心，正好拿她泄火。
于是她端坐在正位等着那个无辜女人。
病已曾听说过罗絥之美却没见过这位昌邑王的王后，听说这位王后待人还算是和善，其实如果王后很厉害，昌邑王也不会这么大胆子。果然在房间的正中做着这么一位美人，容貌端庄秀丽，比起刘贺的轻佻态度，这位王后更有王者风度。
卫婕妤缓缓进殿，跪下行了礼，举止典雅大方，罗絥却盯着她，比起上官皇后，这位婕妤才叫漂亮，看来她是有意躲着皇上，要不然怎么会没被人发现，是有人帮有人帮她瞒着，这个人就是乐成，乐成说过昔日宫内卫婕妤容貌第一，但是他打通了关系让陛下不知此人，乐成这家伙定有私心，他似乎向自己示好，也许在将来少不得帮衬他。
看到了卫婕妤没有架子，罗絥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生气了，自己凭什么生一个躲着夫君的人的气。
“皇后娘娘，我来这里有事相求。”卫婕妤说道。
“您是我的长辈，我有什么资格安坐在您面前。”严罗絥说道，她从主位上下来，一定要请卫婕妤上坐。
“我没有资格坐那上面，我只是个假婕妤，说什么长辈，真要排辈份，我恐怕还要叫您声婶子，你我年龄相仿，我不可以这么越规。”这假婕妤说道。
严王后倒也没听出什么，因为谁都知道先帝根本没有机会宠幸这些后宫的女人，那么卫婕妤说自己假也很正常，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叫自己婶子，不过这所谓辈分是自己一直没弄清的事。
病已却为自己说了句大实话而后悔，不过看看严王后没有追问下去，也就不作声了。
“您还没告诉我您有什么事呢。”严罗絥说道。
“我想您一定听说昨日大殿上的事了吧。”卫婕妤说道：“皇后娘娘，您必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这是有为祖制的，其实这是大家都赢的事，皇上还年轻，您不应该让他做错事。”
“你不说我也明白，只是他不太听我劝，我已经尽力了，毕竟皇上才是主，我是妇人，就应该从夫。”严罗絥说道。
“虽说皇上富有天下女子，”卫婕妤说道，“但是王后您将是天下女子的表率，皇上有错，王后应该阻止。”
“我吗？我可不是爱吃醋的蛇蝎美人昭信，夫君喜欢些女子有何不可？”严皇后说道。
“王后娘娘果然与众不同，我只听说过女子善妒，岂知娘娘您却是不一样。要是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夫君沾染别的女子。”
“卫夫人，这未央宫中幸好不是你做主，要知道世间男儿十有八九是朝三暮四的，皇上精力旺盛，我怎么禁得了呢？看来你虽有姿色，却没有气量，怪不得我在昌邑并不曾听说先皇宠爱你。”
“未央宫中的事，您又知道什么？”不知为什么病已总觉得这个严王后不怎么和善，至于自己？病已心里最清楚了，那小爷爷刘弗陵宫里的女人们都难以接近他，这霍家心里只想着让自家的皇后生出嫡长子。
“我在昌邑不是不知道未央宫里的事，莫不是卫夫人也想红杏出墙，来探本宫的口风了，本宫本就不是个嫉妒之人，服侍皇上的人当然是多些好。”严王后说道。
“娘娘放心，妾身不会侍奉皇上的，”卫婕妤说道，“您只要不要让人来打扰太后和我就是了，我这人可是记事的。”卫婕妤说完站起身来，离开了严王后的寝宫。
但是严王后的担心比以前更甚了，这个卫婕妤虽说是主动躲着皇帝，难保皇上会发现，这女人敢来找自己就不简单。看着卫婕妤告辞离去，严王后觉得自己不能再如此宽容，杀心起来，于是一计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