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华丽的夜晚（下）
虽然大部分观众都是因为卡莱尔的谢幕演出而来，但是这种推出更多新鲜而炫技的艺人和节目的机会对于任何剧团而言都是非常宝贵的，更不用说以无限制敛财为根本目的的班主孟菲斯了。看着一个又一个全新节目的出场，被修伊司和月见浅雨带到后台等候登场的青梵忍不住产生“好想留下来看个过瘾”的念头。
月见浅雨再次仔细检查自己的“吃饭家伙”——虽然还没有升级完全，但是本身就相当漂亮的“龙吟”是一把非常抢眼的琴。作为一个“完全依靠生活职业升级”的人，月见浅雨很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尤其现在旁人还不并知道“龙吟”的魔法能力加成。查看过《寻》的武器和魔法攻击道具排行榜，魔琴龙吟赫然排在第九的位置，修伊司的银心剑则高居第三。而最让两人无语的，是青梵的“凤之舞”居然稳稳占据了排行榜第二的位置……
因为龙吟的关系，九霄环佩风雷天音的效力一直发挥得相当顺利，虽然不像药物那样能够让人上瘾，但是龙吟发出的琴音确实具有使人心摇神曳为琴声所迷惑的能力。和青梵的各种特殊能力一样，风雷天音是一种精神系的魔法，不过其效力基本上是通过龙吟上面镶嵌的各种高级魔核而产生作用。风雷天音小成阶段就可以拥有轻易控制意旨不坚定者之心，或者短时间内混乱他人思维的能力——月见浅雨很无奈地想起之前匠之侨的话，自己将龙吟作为纯粹的音乐演出工具让这位百工行的琴师大师大为气恼，而青梵则是非常高兴地要求自己加强这一方面的训练——因为这样就可以吸引更多的观众赚更多的钱……
“月，想什么？”
猛然惊起，却在看到眼前换好了演出服的修伊司的时候瞪大了眼睛，“今天……剑舞？”
“一个月来都是带舞，最后一次换换口味也是应该的。”修伊司淡淡一笑，随手将银心剑佩在腰间——银心剑比一般的剑器短了三分，和行走剧团常用的演出用剑非常相似，平时演出都将银心剑收在储物空间里的修伊司这一次选择直接将它作为表演的道具。“不过不是完全的剑舞，梵希望看我将两者结合起来的舞蹈。”
忍不住叹一口气，月见浅雨微微眯起眼，“真是好哥哥啊，修。”
看看一边绕着卡莱尔转圈啧啧赞美并不顾孟水娘横眉怒目拼命巴住绝美男子上下其手的青梵，修伊司也微笑了。“很少能够这样随心任性地宠一个人，他玩得开心就好。”一边说着一边看一眼后台的巨大水钟，“差不多也该上场了，月。”
月见浅雨微笑点头，站起身来。
“青梵！”
一阵风似的拉着卡莱尔冲到两人面前，紫眸里面闪出耀眼的光彩，“上、场、了——”
※
演出篷完全地暗下来——这是卡莱尔出场前的标志，人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但当第一声悠远缥缈的琴声响起，整个演出篷顿时寂静无声。
琴声时断时续，一声、两声，像是在询问，像是在试探。
黑暗中一丝一缕传来，异常地挑动人心。
虽是深处无尽的黑暗，这样的琴声却给人莫明的希望。
琴声渐续渐长。
心却在沉寂，希望也在不知不觉中消亡。
突然爆出一点银光。
在舞台中央。
一点一点一点，愈来愈急，愈来愈快，黑暗中陡然摇曳成绚烂星河。
银光中，渐渐闪动出异色的光彩。
红、橙、黄、绿、青、蓝、紫，光彩流转出一条条灵动的彩虹，在空中应和着琴声的起伏彼此交缠、彼此追逐。
琴律越来越急，琴声越来越高，而黑暗中的彩虹也是越来越多，光彩越来越盛，一片无所依托的黑暗中，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流光溢彩的扁圆形银色光球。
在人们兀自为那旋转闪烁的巨大而迷人的奇异球体迷惑时，在人们兀自为那风行雷鸣万马奔腾一般的琴声惊心动魄间，光球陡然放射出人眼无法承受的耀眼光芒。
劈破一切的银光，四射流逸。
琴声乍止。
银光倏隐。
穿透一切的天籁歌声，在黑暗惶惑的此刻划破天际而来。
惊龙。
仿佛无法抑制的烦躁，修长灵动而积聚着惊人力量的身体轻易地击碎流动于天空的乱云，是在冲动而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人心已是忍不住的深深沉沦：沉沦于那种心知必须要找到，却又不知究竟在找什么的混乱。
突然，人们听到，一声叹息。
不知何处的幽幽笛声。
扣窗的细雨，绽放的鲜花，小池塘上一片清轻风过，夕阳余晖中一个温柔的回眸。
然后，一个轻轻的、却快乐的笑声。
歌声顿时转折。
仿佛飞龙畅行于天际，悠然飘逸，从容自如，异常的潇洒恣意之间，却透露出蓄势待发的无尽力量。
是被骤然安抚了的……心灵。
骤然地——
笛声拔高，仿佛凤鸟一飞冲天。
歌声相和，仿佛游龙夭行天宇。
琴声随应，仿佛猛虎呼啸山林。
而舞台上骤然闪亮的一道道银色丝线，在瞬间编织成光芒最为耀眼的浑圆光球。
繁花着锦的音之响，繁华着锦的光之舞，会聚成一片绮丽的梦幻——
动、魄、惊、心。
演出篷内渐渐透出淡淡暗暗的光芒。
舞台四周渐渐升腾出一片朦朦胧胧的光雾。
而舞台中心上方的那个银色光球继续在空中翻滚着，流逸出依然耀眼却多了三分柔和的光芒。
演出篷内的光线越来越强，人们渐渐看清了舞台的布景。
舞台的中心升起一个水晶玻璃的圆形平台，仿佛一个巨大的高脚托盘。直径不过两米的平台上一身白衣的男子疾速地旋转着，一手执银剑舞出一团银光流转，一手使彩带闪出一片炫彩繁星——如果不是真的亲眼所见，无人能够相信，如此一方狭窄之地，竟有人能舞得这般迅疾炫目而举重若轻，让舞蹈融会了剑的刚强坚韧和带的柔软飘逸，而化作一片浑然天成的宇宙星空。
不愧是孟家班的修，不愧是卡莱尔唯一选定的舞者修，不愧是被称为大陆舞蹈奇迹的修！
越来越高的和声，越来越急的舞动，最后一声凌空而上的音乐，腾空的身子，双臂尽情地舒展到极致，仿佛便要飞翔而去；却在这极致的高处骤然抛开，猝然收身落回平台——
缀着各色透明彩石的曼长舞带在歌声、笛声、琴声三者共同合成的最高潮的余韵中优雅地转折飘落，将重新团身伏跪在平台上的白衣男子轻轻覆盖……
万籁无声的沉寂。
光线又一次迅速地黯淡，直到又一次纯粹的漆黑。
然后——
山呼海啸的掌声。
※
演出篷又一次亮起。
不是统一的整体式的明亮，而是从舞台上方突然亮起一轮圆月，向四周播撒出柔和的光芒。
银色的光晕中，隐约的身影闪动。
一抚琴，一吹笛，一人倚树而歌，平和清雅，宛转悠扬，仿佛世外仙境。
舞台中心圆台上静静伏跪的白色身影忽然跃起，惊鸿翩跹的彩带舞出流光点点，动作虽然迅捷依旧，却是完全不同于方才电霍雷翔的激剧，而展现出一味舒展与悠然。
琴音歇、笛声止，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最纯粹的歌与舞。
同起同止，相应相和。
月，静静落下。
平台，悄悄抬升。
两者相接的一刻，舞者一个纵跃，挥出的柔带借着歌手轻轻的把握，顿时进入月间。而正在他跃入的一刻，圆月倏然快速升起，平台亦是迅速落下。
但，一切都已经无关紧要——月中琴笛之声再次幽然响起，天籁歌声中，白色身影再次起舞蹁跹。
这正是……十多个世纪前流传在古老东方的神话——舞月飞天。静夜里兀自追寻最高梦想的舞者，听到月光中传来的美妙音乐相应起舞，在舞蹈中体悟自己一直追求的境界而得以飞升化仙的故事。这也是《寻》世界中舞蹈者需要体会的最高境界，能够舞出“舞月飞天”的人，是为舞蹈界的——宗师。
人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月亮又一次静静下落到平台的最初高度，散发出来的光辉将整个演出篷照亮，人们才可以清晰地看到，方才所见的圆月，其实是一个前半面敞开的特制圆形吊屋。采用了特殊材料制成的屋壁在强光下呈现出水晶玻璃一样的通彻透明，让演出篷里任何角落的观众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中的人物。
优雅抚琴的男子一身杏黄色织锦长袍，华贵中透露出温敦典雅——正是一个月来人们所熟知的、那位号称“琴音使得凤凰舞”的琴师，月。修长灵动的手指，轻拢慢拈抹复挑仿佛蝴蝶翻飞，扬眉一笑，温文清爽的面容让所有人好感倍生。他身前是今天带给所有人惊叹的舞者，修，雅致的白衣衬托出一身清冷的气质，短剑眩目的银光和长带的漫点光彩为他增加了几分奇异的华丽，却使得他更散发出一种异常迷人的出尘气息——经过这样的一个夜晚，相信他“天空舞者”的大名将在整个《寻》世界流传。
只是，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卡莱尔和他身边的紫衣少年身上。
极淡极淡的水蓝长袍在剑舞带飘的微风中仿佛有生命一样流动着，银月色的长发在头顶束起后水泻一般披到肩头，有着世界上最美丽金色眸子的卡莱尔带着一抹醉人的温柔微笑凝视着身边的少年，一只手自然之际地扶在他的肩头。穿着同样式样淡紫长袍的少年则向他微侧地抬着头，手上一管流动着紫色光影的笛子发出晶莹盈润的光芒。
乐声未歇，舞蹈未止。
人们第一次见到的少年，紫玉竹笛奏出欢乐轻灵的曲调，仿佛翩跹的蝴蝶引导着歌声琴声的追逐；吊屋顶端一点点飘逸出的花瓣，更让舞动着的青年、让圆月中的四人恍若神子花仙。
笛声渐去渐远。
琴声留恋，歌声流连，舞蹈也渐缓渐歇。
直至——
银月的光辉、静止的人物，在寂静中构成最美丽的图画。
梦，在此刻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