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到最后只有憨头憨脑的周全冲上去，周山拦都拦不住，

周全跪在周梁姐前头，妄图以小小的身体保护母子和妹妹，“今天寺庙人多，少不得挤碰，我妹妹才五岁，我娘亲也赔了不是，小姐，您还要气，还要打，就打我吧，”

周全也是孩子，声音都是稚嫩的，

可他直直的挺着背脊，望着杨九的眼睛，分明畏惧，却仍做出一副坚强的小男子汉模样，

仿佛视死如归，

“你这个没用的，”周山的母亲从背后踹了一脚周山一脚，气声道，“连全儿都知道护亲护家，你这个当爹的还傻站着，你是男人吗，”

老人都偏爱孙子，周全刚出生那会儿，他祖母还特意回村里住了一年多，照顾周全和周梁姐两俩，可以说周全是老人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自是亲近，

周山被母亲训斥，耷拉的双眉，一副倒霉相，弱的很，

连梁桩都斜了周山一眼，心里庆幸自己和周山交情一般，要是梁婶子和梁叶遭罪，梁桩拼命也要护住他们，

他是二流子，脾气也暴躁，但心还是赤红的，

梁叶看着周全强出头，心里别提多着急，梁叶明白自己是什么，所以根本不会自不量力的去‘拯救’周全还有他的娘亲妹妹，

梁叶只不过在生气，为周家人，这一群大人，简直比青姐还无情，

梁叶想到张青，自己都愣了一下，

对了，青姐呢，

梁叶一回头，环顾四周，找了半天，才发现被朱氏和她两个女儿挡得严严实实的张青，

除了几缕黑色的头发，梁叶什么都看不真切，

杨九依旧握着那串佛珠，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慢慢敛去焦虑，静静的打量周全，

典型穷乡下里的孩子，双颊泛红，其他露在外的皮肤又是黝黑的，头发扎成一团髻，不讲样式，衣服也是粗麻布，稍微带了藏蓝色，

反观杨九，纱布拂面，谁也无法探得她的真容，一头青丝轻绾，发髻上插了一支翠绿玉簪，鬓间还戴着一只春幡绒花，加之锦绣华服，莫说她今年年方十二，

云壤的差别大概就在于此，

换做平常，杨九对这样的人，连余光都吝啬给予，可她此刻却把所有的目光集中在周全身上，一个爱护娘亲和妹妹的勇敢男孩，

周全让杨九想起了她的哥哥，

亲人间没有怨言的爱，大概只会出现在淳朴的穷人身上，

“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贱童，”扶柳放声斥道，狐假虎威，

但杨九扫了她一眼，一双柔美的眼，不怒自威，扶柳立刻勾腰驼背，害怕的噤了声，

杨九左手边另一个侍女阿环瞥了瞥扶柳，心中轻嘲，小姐没发话，她就一个劲儿的出头，不知礼数，还真把自己当成东西了，

杨九的沉默让在场的当事人心里越发没底，就好像在等待刑批的末路人，谁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周梁姐推开周全，周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有气就冲我来吧，孩子不懂事，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周梁姐又是不停的磕头，

怀里的周静哭的更狠了，周全拉住周梁姐的胳臂，也痛失声叫着“娘，”

“罢了，”面纱下的唇终于轻启，“我不追究了，不过被撞了腰，不是大事，又是佛祖跟前，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周梁姐顿时停了下来，趴在地上连声说，“谢小姐开恩，谢小姐开恩，…”

周静这才敢抬起头，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喝止，“不行，”

五姨娘领着府上的丫鬟仆从过来了，美艳的脸阴沉的厉害，尤其她视线划过周梁姐怀里的周静，硬是让小女孩怕的直缩脖子，

“伤了杨府上的九小姐，可不是小事，说几声歉就可以过去，以为杨府是好欺负的吗，”五姨娘走到杨九跟前，盯着跪立的周梁姐，又盯着周静，

小姑娘整张脸都哭红了，眼睛肿的像核桃，任常人见到都要怜惜一番，但五姨娘竟说，“疯癫的女儿，不长眼，，”

她眼里的轻蔑并非针对一个五岁稚子，而是对这群底层人的鄙视，

杨九皱眉，“五姨娘，此事便算了，”

“你才回定融没几日，就当着这么些人受了气，若不了了之，别家会如何想你，莫不是肆议胆怯的杨九小姐，”

五姨娘语气强横，她此时把自己定位于杨九亲母的地位上，女儿受到伤害，做母亲的能亲饶致害者吗，

“宋嬷嬷，备鞭杖，”鞭笞是卫良贵族对下等人最常见的刑罚，

宋嬷嬷竟有些犹豫，说道，“不可，此处是佛家净地，不能见血，”

杨九亦说，“五姨娘，你似是忘了我的话，为何你的脾气依旧如此躁虐，难道你要我们杨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指责残暴无能，”

贫苦人冲撞贵族，几乎日日都会发生，人们虽嗟叹弱者时运不济，可还是会围在周围，全当劳苦无聊生活里的一幕新戏，

无论从庙里出来，还是刚上山的香客都远远的伸着脖子，往这边看，

贵族小姐不是谁随时随地就能遇见的，大概也只有在众生平等，我佛慈悲的菩萨前，他们才能同时站在一块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