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们都是罪人！
孟震指挥部下把包括顾天山、胡威、许凡杰在内的共工技术小组从人群里押出来，王雅、费兴甲、何循等人都看向唐铭德。从威望和级别来说，只有唐铭德一个人还有希望压住孟震了。
唐铭德脸上的肥肉哆嗦着，终于开了口：“我，我去忙守备区的事。”
见他缩着身子就要走，大家都绝望了，王雅却站了出来。这个女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正是女人芳华最盛的年纪，却素颜朝天，打扮也很朴实，掩住了风韵，只显露出干练爽利。
她很平静地问：“孟震，你什么时候有权一个人作决定了？你以什么名义军管？东海武装部副部长？”
王雅的责问顿时在人群中掀起一股波澜，孟震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冷笑着说：“这种时候，还要排官位论大小？我们在跟TOV作战，任何违背这个准则的行为，不是通敌，就是逃兵！”
他指了指被他枪杀的两个人：“就像他们一样。”
威胁如此明显，王雅也有些退缩，但她很快就坚定下来，扬起头，以不屑的姿态说：“东海唯一的合法政府，就是之前建立的临时委员会！刘弘景和其他委员死了，不等于临时委员会就解散了！我是以东海临时委员会的名义征集物资，守备区，还有希望阿尔法的5702部队，也是在临时委员会的统辖下行动！”
她扫视孟震那边的民兵，高声说：“我是临时委员会唯一还活着的委员！现在，我以临时委员会的名义，宣布孟震的命令非法！同时要审判他无故枪杀两人的罪行！你们还不逮捕他！”
对方低头沉默，其他民兵相互对视，视线中交换着疑惑和忐忑。
孟震冷笑：“临时委员会？哈哈，杀人？哈哈……”
他用怜悯的语气说：“别提以前你们那个投降委员会，不是陈兴挺身而出，你们现在全都是美国人的奴隶！”
说到陈兴，大家都默然低头，如果陈兴还在，事情怎么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孟震单手负在背后，也扫视着众人：“至于我，我当然有权，我有临时政府的授权！在你们那帮卖国贼向美国人磕头的时候，我就跟临时政府有了联系。现在，我奉命接管希望阿尔法，跟TOV战斗到底！”
人群哗然，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孟震变得这么心狠手辣。
王雅继续冷笑：“这种事靠一张嘴就要大家相信？不是你一个人有长波电台，把临时政府的命令原文发出来！”
“临时政府是要我们撤离希望阿尔法！”
“TOV向人类发出通牒了，要人类投降！”
“临时政府就是一帮汪精卫！”
知道这事的人纷纷喊这，人心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TOV联系人类了？临时政府投降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没必要逃了？
很多人都动摇了，嚷着要离开希望阿尔法，孟震想干嘛就去干嘛，跟他们也无关了。
更多的人却不相信，就算临时政府的命令是真的，TOV二十多年没跟人类沟通过，就在大家要逃出地球的时候，忽然要人类投降。就像杀人放火的强盗，在你马上要逃出魔爪的时候，忽然喊别跑我们有事好商量，信的就是傻瓜。
“只有语音，没有文本，涉及军事机密，我没办法公开”，孟震的表情也很复杂，因为事情本来就很复杂，他只能搪塞。
“军事机密？还有什么TOV不知道，人类自己也不能知道的机密？发原文，让大家知道临时政府的决定！”
“你确定？发出原文，你们的逃跑计划肯定是破产了。”
“确定！让大家自己作选择！”
王雅和孟震对视，眼中的坚决都毫无动摇。
孟震沉默了片刻，摇头说：“我这辈子最恨你这种人，逃不掉了就扯人后腿！自己作选择？这是战争，不是真正的军人，没有作选择的权利！”
他举起枪，也喊了起来：“看看你们，丑陋得让人发吐！你们这些人就算活下去，人类未来也没什么希望！”
他招呼着部下：“老兵们，忠于你们的职责！我们不仅是去战斗，还是去拼一线生机！谁敢挡路，谁就是罪人！”
枪口指向王雅，王雅绝望地闭上眼睛，孟震疯了。
就在孟震即将扣下扳机时，一个声音响起：“孟震，活下去才是真正的战斗！”
孟震瞳孔放大，呆滞地看着陈兴出现。
此时的陈兴，外表跟之前没什么变化，但所有人都感觉他似乎经历过一场从心灵到骨肉的洗礼，气质焕然一新。
“我曾经和你一样，只想死在天上，现在我们有机会救出几十万人，这样的战斗更重要。”
陈兴向孟震伸出一只手：“之前你对我作的，我不怪你，一起战斗吧，我们需要你。”
孟震有些恍惚地摇头：“这、这不可能……”
很快他就镇定下来：“没亲眼看到你死，是我的错，我会纠正这个错误。”
陈兴收回手，深深长叹：“这个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这才是你的错。”
当孟震举枪时，不仅这边的人看孟震的目光再多了恍然和厌恶，连孟震那边的民兵都有很多人惊讶莫名。人们心中都同时转着跟王雅一样的念头：孟震疯了。
从危机降临开始，陈兴就始终战斗在第一线。是他第一个飞上天跟TOV作战，而后还从美国人手里救出了顾天山，共工计划就是这么来的。更让大家刻骨铭心的事迹，是毅然枪毙了美国那边的CIA头目，让美国人霸占希望阿尔法的计划落空。
稍后他负责执行共工计划，功劳虽然归在共工小组，却跟他日夜不眠地支持共工小组密不可分，前几天还因为跟TOV机器人作战负伤。
陈兴虽然不是什么领导人，却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听他们的对话，之前孟震竟然因为陈兴不认同他的计划，对陈兴下了手。
现在孟震还要杀陈兴，不是疯了，还有什么可能？
陈兴却知道，孟震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为此即便杀掉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也要坚持下去。
唐玮和李京泽带着部下们挡在陈兴身前，举起几面防弹盾，其他士兵持枪跟孟震和民兵们对峙起来。
“唐胖子！还不把人组织起来！他要用枪杆子说话，我们也用枪杆子让他听人说话！”
王雅反应很快，退回人群招呼人手：“何循，你的人呢，想活下去就站出来！”
不等缩在角落里的唐铭德表态，挤在指挥舰桥外，因为上司一直缩卵，只好看戏的守备区警卫终于动了，持枪涌进舰桥。何循手下的警察也不再沉默，终于站了出来，到最后舰桥里负责调度协调的军官和工程师们也都从孟震那边退开了。
很快，指挥舰桥的中央指挥台上，孟震那边只有百来个民兵，上千人要么围在下面，要么在指挥台上直面孟震。
“看看你们，太恶心了……”
孟震似乎清醒了，那一枪始终没射出，他垂下胳膊，无力地摇着头。
他一表态，民兵们纷纷放下枪，退到陈兴这边，转眼孟震身边就只剩下七八个人。
大家都松了口气，陈兴正想继续劝说，不料孟震猛然挺胸昂首，又举起了枪。
“我还以为这个世界还可以拯救，我错了！”
以为他要开枪射人，这边的人都缩到了刚刚搭起的防弹盾线之后。唐玮和李京泽一人一手，想把陈兴拉下去，却没拉动。
陈兴感觉得到，他大声喊道：“孟震，别——！”
“你们都是罪人！就算你们能活着逃出地球，也洗不掉身上的耻辱和罪行！”
孟震高喊着，将枪口顶在下颌，眼也不眨地扣下扳机。
枪声很沉闷，血水从头顶喷起，洒出一圈血色光环。
孟震仰面倒下，那几个民兵大喊出声，也扣下了扳机。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是单纯地想为孟震报仇，或许是觉得他们才是正确的，眼前这些人全是叛徒、逃兵，总之，他们和孟震一样，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了。
子弹在防弹盾上溅起片片火星，这边也下意识地开火还击，在数十条火舌喷吐的弹雨中，民兵们身体抽搐跳动，喷出一朵又一朵血花。
直到这边打光一整匣子弹，枪声才停下来。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孟震和民兵，陈兴闭眼，浓浓的悲伤自心底涌起，他不想阻挡，放任这股心情穿透屏障，在意识中蔓延。
其他人也都沉默着，偌大的指挥舰桥里，上千号人，除了沉重的呼吸，再没其他声音。
“那是什么！？”
惊呼声打破了沉寂，人们朝大屏幕看去，天空出现一团黑云，正缓缓朝希望阿尔法飞来。
那哪里是黑云，如倒扣大腕的外形，通体散发着灰黑金属光泽，那是TOV的母船！
希望阿尔法观测系统的监视和分析终端都在指挥舰桥里，刚才忙于内斗，竟然没人注意到，目测母船离希望阿尔法也就几百公里，靠得这么近了才发现。
“陈兴，现在我们需要个主心骨，你……”
王雅、唐铭德、费兴甲和陈兴等要员凑在一起紧急讨论，王雅首先提到了这一点，众人都满怀期望地看向陈兴。
“我只会开飞机、打仗，干不来这个。”
陈兴摇头，他亲眼看到孟震背负责任后变成了什么样子，孟震走到这一步，也难说就是被压力逼的。
他不想去接受这种考验。虽然他相信，依靠神经屏障，他会比任何人都冷静理性，但他不想去承担作出决定后的结果。
而且，他的话也并不是敷衍，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只懂得怎么战斗，让他来领导大家，他也只能用军人的思维来思考问题，这跟孟震有多大区别呢？
单纯地为自己，为希望阿尔法，为大家战斗就好……
“神经屏障”里流转着这样的感慨，屏障智商的意识却超然于这一切，思考着另一些问题：TOV的真相是什么？共工有什么秘密？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超然的意识，或许就是陈兴真正的自我意识，隐隐有所预测，这些问题的答案，只能到太空里去寻找。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其他的事情并不重要。
众人默然，陈兴的话没错，但他们还是很失望。
陈兴把王雅推了出来：“王区长刚才作得很不错，我相信你行的。”
想到王雅在面对孟震时的表现，乃至之前与刘弘景共事时的经历，唐铭德先点头，接着费兴甲也点头。顾天山和胡威所在的共工小组跟王雅接触最多，也都认可她，至于她召集来的市民代表，当然也唯她马首是瞻。
大家的期待目光转到王雅身上，她张了张嘴，似乎要拒绝，但面对陈兴的目光，她郑重点头。
“必须马上通知美国人，让企业号编队到希望阿尔法来，我们两边携手才有机会！”
“何循，把希望阿尔法的消息通过各种途径发送给东海的市民，我们时间不多了，能带走多少人算多少。”
“物资也是，我承认之前的作法是错误的，不过也不能学孟震，我们必须发动群众，让那些有力量自己组织起来的市民一起行动！老费你管着海上运输，你盯一下。”
王雅很快进入到状态，把要处理的事情疏理出了脉络。
“李上尉，希望阿尔法周围和内部的防务就全交给你了，你的任务就是防备那种机器人！”
“唐玮，民兵那边，不能因为孟震就把他们全部排斥了，去把他们全部争取过来！”
“唐铭德赶紧去守备区召集部队，把飞机和其他武器全转移到希望阿尔法上，我们得作好随时能上天的准备！”
“顾教授、胡威，到现在我们死了这么多人，为的就是逃出地球，希望就在你们身上了！拜托竭尽全力，让共工尽快动起来！”
生死就在眼前了，大家也顾不上犹豫和讲条件，纷纷领命而去。
王雅再把陈兴拉到一边，低声说：“为什么要把我推到前面，你可以的！”
陈兴摇头：“这是最好的选择。”
王雅笑了：“那我就要给你下命令了。”
陈兴挺胸负手：“那是应该的，别把太复杂的任务交给我，我只知道战斗。”
“那好，你去跟美国人交涉，争取让我们的飞行员可以开他们的战斗机，不能再开那种老飞机白白牺牲！”
陈兴心中一暖，王雅能注意到这种细节，的确是在设身处地为飞行员考虑。其实他想说，歼六也不是不能跟TOV无人机抗衡，而且机炮火力比肥电强多了。但再一想，如果是母船过来，说不定那些第四代无人机的智能更高，机动性能不佳的歼六真的落后了。
这的确是件大事，陈兴点头，正要离开，胳膊又被王雅拉住：“对了，我都差点忘了，你害死了那么多美国人，还让他们控制希望阿尔法的计划落空，你是他们的第一号敌人呢。”
陈兴胸有成竹：“我会小心的，先联络他们，看反应再见面。而且，我也相信他们现在也该冷静下来了，知道要怎么选择。”
王雅点了点头，捏着陈兴胳膊的手又紧了一分，她低声说：“谢谢你！”
陈兴不太明白王雅为什么有些激动，客套地说：“这是为了我们大家……”
“不，我是一直没找着机会说，谢谢你救了英琪。”
女人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又掩去了几岁年龄，垂下眼帘时，陈兴发现她和王英琪一样，都有很浓密很翘的眼睫，以他的敏锐眼力能看得出，是天生的。
“英琪是我的一切，我能撑到现在，全都是因为她。”
听她这么说，陈兴才注意到一件事，王英琪是跟她姓的，这应该是一对单身母女，不知有什么心酸往事。
低低叹了一声，陈兴既是安慰，也是感慨：“真羡慕你们娘俩，我也希望有一个人，可以让我有勇气去面对任何事情。”
警报声回荡在实验室里，躺在椅子上，似乎没了气息的杨璃终于动了。
她缓缓起身，进了洗手间，对着镜子，表情又变得淡漠无痕，眼中却跳动着一丝热芒。
“这怎么可能……”
她低低呢喃着。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确是他！”
嘴角渐渐翘起，眉头也微微扬起，杨璃脸上竟然显露出她从未有过的笑容，欢悦的笑容。如果陈兴在这，或许又会生出恍惚的感觉。
“如果真的是他，我还害怕什么呢？任何事情，我都有勇气去面对了。”
发丝垂落，她轻轻梳理着，笼罩在脸颊上的万年寒冰消散，镜子里是一张温婉柔美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