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最后两阶电梯的台阶上，已经洒满了橘黄色的阳光；光芒好像一块橡皮，擦去了遮挡在空间里的黑暗，露出了物件的本色。
阳光照进瞳孔，林三酒微微地眯起了眼——在黑暗中生活了48个小时后，猛地见到了光，还真的不太适应。
不但是光，周围的温度也显而易见地剧烈升高了，仿佛要活活吞吃掉她似的热浪一下子裹住了林三酒，连血液也开始沸腾的话，似乎都不奇怪。要不是昨晚突然生成了【全面体能增幅】这个基础能力，恐怕她在这阳光里根本撑不到活着回去。
据说这个能力对人体的改造幅度很大，现在林三酒已经一点点地信了。
她眨了眨眼，尽量适应了一下第三项能力带给她的高清视觉。不远处的地面上，洒溅着块块棕褐色的血迹、污渍、脓液和碎肉，纤毫毕现。
还来不及觉得恶心，林三酒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了；她倒吸一口气，和身边的卢泽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脸上看见了一层白。
他们今天是上来清理尸体的。
从昨天起，堆积在电梯口的尸山就已经开始散发出异味了。腐烂死尸相当于就堆在了家门口，相当于一个不知何时爆发的瘟疫源——要知道，三个人身上可连一盒药都找不出来。
所以趁着白天阳光暴烈的时候，林三酒打算将尸山搬出去，再一把火烧了。
可是现在两人都傻眼了——她刚才看见了污血和碎肉不假；但是曾经堆着一座尸山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了污血和碎肉。
“这……尸体呢？”卢泽喃喃地走了几步，连鞋底踩进了肮脏发臭的液体里都没觉察。“难道……孔芸昨天晚上把尸体全吸收了？”
尽管孔芸说过，活着的生命体比死了的要强，可现成一座尸山，谁也说不好她是不是一动心就全给吸收了。
林三酒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扫了几圈，脸色越来越白。“应该不是她。”
卢泽一怔，自己也想到了。“啊，对，尸体太多了……”
“对啊，她一小时只能吸收一次吧？这儿堆着的尸体少说也有二三十具了，可从昨晚孔芸现身到现在，才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她没那个时间。还有，她可以把尸体吸收得干干净净，可是衣服呢？尸体上的衣服都去哪儿了？”
林三酒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看外面的街道。透过购物中心高大的玻璃门，很轻易就能看见马路上拥堵着的车龙。
她无声地朝大门外指了一下，卢泽转过头，眯起了眼睛。
昨晚经过车流时，明明还有不少人敲车窗求救来着。可现在，这些车里却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了。有的车窗被打碎了，有的车门开着，卢泽一眼就瞧见有一件灰色男式衬衫和牛仔裤掉在了路上，一只袖子上一只袖子下，仿佛是主人还穿着这套衣服时的动作被凝固住了一样。
昨晚它们还穿在一个留着入时发型的年轻男人身上。
他们的确是把这一点都疏忽了。
一整条街都堵着汽车，大部分车里，还都坐着一个垂死活人……这对孔芸来说，大概无异于自助餐会。
卢泽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脸色难看得很。“一个小时一个活人，她可也下得去手？”
“一会儿咱们出去看看有没有幸存者吧？到时咱们看看怎么办……要不然就这么留他们在外面，我担心今晚又会把孔芸引来。”林三酒叹了口气，说。
应了一声，卢泽皱着眉头收回了目光。孔芸是怎么一个个骗开车门的，实在是一件让人想想就后背发凉的事；可是说到底，应该和眼前怪事没有关系。
“奇了怪了……如果不是孔芸，那么这些尸体都哪儿去了？”
“我也不知道。”林三酒脸色很不好看，在四周来回走了几圈，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谁会闲着没事，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搬走尸体？我们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啊。”
卢泽跟着也走了几步，正想着叫玛瑟也上来看看，忽然脚下“咕叽”一声，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他慌乱之下手忙脚乱地想要保持平衡，可无奈脚下太滑，啪地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摔进了污血里，顿时被恶心得叫了一声。
踩在脚底的罪魁祸首一下子滑出去很远，林三酒目光一扫，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酸水。
那是一个被卢泽踩得稀烂了半边的人眼球。
卢泽也瞧见了，慌忙从恶臭的血水里站了起来，又咳嗽、又拍打，不住地甩手跺脚——看样子是把他给恶心透了。
“别扑腾啦，咱们下去找找有没有湿巾给你擦一擦，”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躲着卢泽走。
走到电梯口，她一回身，见卢泽仍然像个湿了毛的狗似的不住乱甩头，不由有些好笑地骂了一句：“你这样甩有什么用，咱们回去……咦？”
几乎是浸泡尸液里的卢泽，也不禁被她的异样给吸引了注意力：“怎么了？你干嘛呢？”
林三酒没有说话，抬手朝远处上空指了指。
卢泽茫然地转过头。
阳光像融化了的金子，从高高的顶层玻璃里流下来，购物中心里的地砖、浓绿的植物叶片、商店的金属门把手上，都呼应着泛起了白亮的反光。一部分熔点低的装饰品在白天里已经微微地融了形状，而到了夜里又重新凝固起来，形成此刻古怪的模样，猛一看倒像是现代艺术品展览。
要不是这可以杀人的温度，这副景象还真算有趣——可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又看了一眼，卢泽忽然猛地“啊”了一声，反应过来，顿时一脸惊异：“怎么就它还好好的？”
“它”，指的是购物中心正中央，足有五层楼高的热带植物林。
再热带也好，世界上没有哪一种植物，能够扛得起连塑料都能融化掉的高温；可是眼前这一小片热带植物林，却依然浓绿茂盛，生机勃勃，好像极温地狱不过是一场幻觉一样。
与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隔了一道玻璃墙，种在人行道边上的树。
绿化树焦黑僵硬，蜷缩在枝头上、落在地上的叶子，也都是黑乎乎、干巴巴的一小团。细一些的树枝，因为变得又干又脆，拦腰断裂在路边上。
两下一比，林三酒甚至觉得购物中心里的热带植物，似乎比以前长得还好了。
“真不对劲，”林三酒想了想，对卢泽轻声说：“咱们下去把玛瑟叫上来瞧瞧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行，不过植物嘛，怪能怪到哪儿去，还能抵挡得住我一砍？”卢泽是一点儿也没把植物放在眼里，“说不定是玻璃特殊，然后把什么UVA之类的给挡住了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解释。”
“植物又不会跑，先让我把衣服给换了吧？难受死了。”也是，毕竟他现在还一身臭水。
要换衣服倒真是太简单了，购物中心里最不缺的就是名牌店。卢泽举目四望了一会儿，对林三酒笑着说：“你说我是去Armani呢，还是DG？”
林三酒忍不住了：“我祝你穿着小码西装跑得还是那么快。”
“知道了，真是的，”卢泽唉声叹气地往楼上走。
林三酒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尸体离奇消失的地方，忙跟了上去：“等等我！”
卢泽在楼梯上停了步子，回头笑道：“怎么，你也想去搜几件衣服？我早就想说了，挺漂亮一个姑娘，干嘛穿得跟要打太极拳似的。”
“怎么就太极拳——”
了字的尾音还没有完全吐出来，猛地从半空中卷起一股强风，一道长长的黑影闪电一样打上了楼梯上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