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檐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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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官上任弃旧规

三、新官上任弃旧规

负责人(高真不愿意让人知道她也是承包人)虽然换了,但家政工还是那些家政工,雇主还是那些雇主,公司也还在原地,所以只要公司大门一开,以前工作就照常进行。

拒绝了吴姐的投资要求,高真问昨晚那两个家政工搬过来没有,当得知吴姐烧好了开水,白等了很长时间两个家政工也没搬过来时,叮嘱吴冷兰今晚一定让她们搬过来,以防夜长梦多。

正说着,那个叫柳青的钟点工拖着行李与一个提着包裹的中年男人进了办公室。那男人看上去40多岁,矮矮瘦瘦,两眼骨碌直转,嘴唇极薄,一看就知道是个很精明很有心计的人。这也不奇怪,他们都是湖北人,湖北人的精明是大家公认的。

吴冷兰认识那个男人。

一个多月前,柳青把他介绍给李云,说是她表哥,一个非常能干、非常聪明的人。李云当时正大肆搜罗家政客户部主任。她不知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突发奇想:招十个不拿底薪的家政客户部主任,每人收取120块钱,就可以收入1200元——收管理人员的钱,这也是李云的创举,美其名曰:要有投资观念——然后每人去开发10个雇主,一个雇主签半年的合同就收入300块,10个就是3000块,签一年的就收入6000块,取个折中是4500块,10个家政客户部主任每个月就能收入45000块,去掉给他们的提成40%是18000元,还能落下27000元,再加上他们自己交的1200元,10个人可创效益28200元。那她就不仅可以完成承包这个公司的每月各种费用五千多元,租宿舍的两千多元,管理人员的工资一千多元,还可以挣到两万元。

李云的如意算盘打得挺美,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美。因为家政行业不同于销售行业,不是一种推销似的操作,而是守株待兔似的操作,不需要也不可能派人上门推销。你根本就不知道哪个雇主什么时候需要聘用或更换保姆。让客户部主任分散到高档住宅小区去发名片,马上就会产生效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那些高档住宅小区也根本不允许外人去滥发名片。李云带人发名片被小区保安抓了不止一次。每次被抓,李云就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把“黄土地的姐妹,下岗女工”的老调重弹一遍,然后又东拉西扯地跟那些保安套近乎。

鹏城可以说是个移民城,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但以两湖、两广、重庆、四川、河南、AH的居多。所以从湖北来的李云总能从她自己以及她的老公的七大姑、八大姨甚至子虚乌有的在“美国的儿媳妇”那里,与那些保安们拉上老乡关系。这些如果实在不管用,就使出泼皮无赖、胡搅蛮缠的杀手锏,搞得人家哭笑不得,只好放她一马。

家政公司正常的招揽雇主的方法不外乎有这样几种:一是在报纸上打广告。这种家政公司一般是因为办公地点设在写字楼里,办公地点周围没法悬挂广告牌,只能通过报纸招揽雇主;二是建立网站,把自己公司的情况以及保姆资料发在网上,让雇主在网上挑选,不过这种方式也需要打广告,要把网址通过广告发布出去;三是借助办公地点得天独厚的条件,在房顶上、窗外面、墙壁上、马路边等设立广告牌,来往的行人及车辆、周围的居民等每天都能看到,耳熟能详,想请保姆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个家政公司;最下策的就是派单、派名片。

那些按广告打电话找保姆的雇主,是顺着广告的顺序一路打下来的,打十几家也只能选一家。有些雇主是根据广告密度来选择家政公司。那些天天打广告的公司,如果再有自己的网站,往往就会给雇主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使选中的概率增大。因此,那些隔三茬五打广告的、资历浅的小公司,往往光有咨询电话,没有上门客户。在收费相同的情况下,有素质有财力的雇主宁可选择正规的收费高的大公司。所以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现象:一些资历深、规模大的公司虽然收费高,但雇主盈门,而且还不讨价还价。什么中介费、输送费、管理费、服务费、保证金、保险费、保姆的首月工资等等全都交付,请个保姆签半年的合同往往要一下子拿出近两千元的费用。而那些资历浅的小公司,即使只收管理费,其它的统统不收,来请保姆的雇主也要讨价还价,连半年的合同也不舍得签,甚至只签一个月、两个月;对保姆的工资也是压了又压,只肯出到350元或400元一个月。而这些雇主往往就是持名片、图便宜来的。这些人其实并不富裕,咬牙勒肚地买下了花园小区的房子,看到邻居有保姆,怕别人笑话自己。北方有一句戏言:有钱没钱乱赶集。套在这些人身上就是:有钱没钱都想用保姆。这种雇主是通过节省开支给保姆付工资的。他们会想出种种办法:少吃肉、少吃水果、做菜少用油、不准丢一点儿剩饭、一天只做一顿饭,晚上吃剩的、不准用洗衣机、不准用空调、不给保姆提供洗涤用品等等,七省八省就把保姆的工资给省出来了。所以这类雇主不会去正规的大公司请保姆。

李云不舍得出钱打广告,就采用发名片的办法,既省了钱,又给客户主任找了活干。但不打广告,客户主任的来源也成了问题。于是就采取挖、拉、拣、保姆中提拔及熟人介绍等方式来招客户主任或管理人员。李云在任的三个多月里,前前后后用过十多个管理人员,这也创了鹏城家政公司的用人记录了。

没有管理经验的李云,每天不是想办法稳定管理人员的情绪,发挥她们的主动性和积极性,而是整天琢磨怎么搞个人来,变着法替换现有的管理人员。她就像黑瞎子掰苞米一样,来一个新的辞退一个旧的。这其实也是她一直不景气的原因之一。她如同一个长舌妇,来一个新的马上就编排前面那个管理人员的坏话,哪怕前面那个也是她巧嘴簧舌、许以厚禄游说来的。再加上她那不合常理的操作、违背规则的收费、动辄吵骂的工作方式,使管理人员干不上两天便会产生危机感,第三天就会考虑另寻出路的问题。曾经有一个被她委以“要职”的管理人员第一天上任就遇上李云跟家政工吵架。李云那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的神态,把那个人给吓坏了。她不解地问吴冷兰:姐儿们,这老太太不是精神有毛病吧,怎么一点经理的风度也没有?你怎么能在这里熬了一个多月?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也会变态的。本来她被拉来是要换掉吴冷兰的,没想到五天后,她就主动提出辞职,并且还因工资的问题与李云大打出手。

“算了,算了!就咱两个吧,再也不找人了。”那个人吵闹一通走了以后,李云满脸堆笑地对吴冷兰说。

吴冷兰冷笑了一下没回答。这已经是李云第二次这样说了。吴冷兰深知老太婆的秉性,老是想从家政工身上揩油水,又喜欢搬弄是非,不研究公司的经营而研究“码报”,她因看不惯与李云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她想李云已经把自己视为眼中钉了,被炒是早晚的事。但高真已经在与商总洽谈了,为了工作的连续性,忍也要忍到交接的那一天。果不然,没几天李云又从来咨询当保姆的人中,拣了一个做管理人员。那人干到第十天,对这个公司的操作方法还是稀里糊涂时,李云就急不可耐地把吴冷兰炒掉了。那人确实胜任不了管理工作,吴冷兰走后第二天就自作主张,以保姆的身份跟着一个雇主走了。

“买码”就是玩六合彩,在内地是非法的。李云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与地下卖“码”人接上了头,每到二、四、六就去买,平时有点儿空就拉了这个,拖了那个来研究“码报”。天天念念有词地叨叨,中了大奖就去买电脑,买传真机,买汽车等等。听得吴冷兰耳朵起了茧子,也没看到她中什么奖,反而耗进去很多时间和钱财。这也是吴冷兰为什么义无返顾地到了这里,没几天就想跳槽的原因之一。跟一个整天盼着天上掉馅饼,想发意外之财的人干,令吴冷兰感到心里不踏实。若不是有个老总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再加上家好家政8年的历史,她根本不会坚持到高真出现。当然高真出现了,一切都变了。

当时,吴冷兰到家好家政公司仅仅几天,就觉得李云这老太婆神经兮兮的,而且言过其词。这个家政公司既不是她的,这间办公室也不是她买的,她充其量不过是个承包者。那些奖状、锦旗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特别是那个原先的管理人员对吴冷兰抱有明显的敌视情绪,而李云又整天向她编排那个人的不是。当她了解到李云的用人政策是来新的走旧的后,她不得不考虑自己是不是下一个牺牲者。还有,她发现虽然李云每天都要跟念经似的把“黄土地姐妹、下岗女工”挂在嘴上,挣起她们的钱来却毫不手软。此时,吴冷兰才发现自己太轻信这个老太婆了,光顾着奔老品牌,没仔细了解李云的底细就贸然跑来。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趁早脱身吧。

她通过网上应聘了一个有着几个连锁分公司的家政公司的管理人员,那个公司的老总让她过去谈谈。她借口去看朋友,应约前往。

当那个老总听了吴冷兰的跳槽理由和个人经历后,表示可以接受她做培训老师。同时又劝她,人生不如意事常有,闯鹏城要有经得起失败和挫折的心理准备,一帆风顺的事是没有的,也许逆境更能磨练人的意志,增长人的胆量和见识。吴冷兰认为那位老总的话有道理,就给他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我抱着热切的希冀前往,最后却改变了初衷,是因为您的一席话使我豁然开朗。是的,当老板开公司最终目的是为了赚钱,那些为谁着想,为谁服务的宣传可能只是一种宣传手段吧,我的观念的确是太陈旧太落后太传统。古人说:乱世出英雄。我当然不是什么英雄,但现在这种状态也许正是锻炼我的机会。您的公司正规有规模,如果留用了我,也许会把我又还原成一个办公人,不用去想什么发展开拓的大事,只管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便可。因此我接受您的建议,继续留在这个公司,在这个不如意的环境里,丰富和磨砺自己的人生。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嘛。就这样,吴冷兰咬牙坚持下来。

由于李云捧新压旧,吴冷兰一进家好家政公司便腹背受敌。那个老管理人员邱玉玲意识到自己位子将不保,把对李云的不满转化成对吴冷兰的敌视与对抗。并且常常当着家政工的面挑她的毛病,以便让她出丑,让家政工们都瞧不起她。谁知邱玉玲这样做的结果,反而败坏了自己的名声,给人一种尖酸刻薄、气急败坏的感觉。倒是衬得吴冷兰宽容大度、敦厚忍让,搞得李云也越来越不能容忍邱玉玲。吴冷兰来后的第十天,邱玉玲与李云爆发了一场大吵,之后邱玉玲被辞退。

邱玉玲走前当着李云的面对吴冷兰说:吴姐,原谅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假如再有新文员进来,你就做好离开的准备吧。李云就是这样一个人,每一个人她都用不长的,别看她现在对你百般地好。

邱玉玲离开后,李云就对吴冷兰说,咱们不招人了,就咱俩干,你在家里接电话,接待上门客户,我出去发名片拉客户——至此,吴冷兰才明白当初李云游说她时,鼓吹自己多么多么有本事,这里也有人,那里也有人,甚至市政府也有朋友帮忙,不用打广告也不缺雇主,却原来全是靠低三下四派名片来的。

谁知,此话说了没两天,李云就开始大肆搜罗客户主任,并独出心裁地要搞交友、派对、婚介,还要传销一种保健品,这就需要不少人,柳青带来的那个男人就是那时来的。

虽然据柳青介绍,那是个非常聪明、非常有素质的男人,但家政业毕竟是个婆婆妈妈的行业,需要了解、掌握的都是些洗衣、做饭、熨烫、清洁、带小孩、照顾老人等琐碎的家务活,都是些大老爷们不屑一顾的琐事。况且在鹏城做家政管理人员的几乎没有男人——除非自己做老板。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从事家政管理的人几乎个个有过当保姆的经历,这样她才能了解雇主的需求,身体力行地培训保姆,设身处地地替雇主和保姆着想。

所以,一个大男人突然进入这个行业,根本摸不着头脑,而且左右都不是。坐在那儿看别人接待雇主听不懂;跑到小区去派名片不会说;只是到了吃饭时间就按时赶回来吃饭,还特别能吃。每次盛饭都要把自己的饭盆塞得满满的,再拼命地往上码菜,把菜码得直往桌子上掉,看得李云心痛得直皱眉头。因为李云不舍得多做菜给员工吃,每天那点儿菜一人只能夹几筷子,所以来了个抢菜吃的,别人吃到嘴里的就更少了。看到他抢菜吃的那个德性,大家都撇嘴——此时已增加了好几个人,李云则气得直咬牙。特别是介绍他来的“表妹”柳青,每天一大早就约他出去,晚上半夜才回来各自回宿舍睡觉——柳青干着一份下午的钟点工。

李云气得整天去跟这个说跟那个说,什么表哥,情人吧?看他们关系不正常。吴冷兰常劝阻道:管他们什么关系,你身为经理,这不是你议论的事,有shi身份。别人听了会以为你是个爱嚼舌头的小市民。你觉得不对劲,让他走就是。

后来,大家都一致默认柳青与那个男人是一种很亲近的关系。因为他俩的确是除了柳青在雇主家上班的时间和睡觉时间外,形影不离。并且,那人换下来的衣服全是由柳青来洗。

李云实在受不了柳青和那个男人卿卿我我的劲头以及那个男人只吃不做的派头,在第七天上让那个男人交了一点饭钱然后把他给辞退了。那男人乐得白住了七天免费旅馆,吃了七天廉价饭菜,并利用派发名片的机会去为自己寻找工作,所以李云一撵他,便痛痛快快地走了。他走了以后,柳青每天出去的更早了,回来的更晚了。看来他也没去远地方,今天这么早,他就跟柳青过来了就是说明。

应该说,这人的确有头脑。肯定是昨天晚上或今天早上,柳青对他说了李云的事,那人精于计算的脑子马上就分析出会有何种结果,劝柳青不要对李云再抱有幻想,要搬就快搬,宜早不宜迟。因此,尽管头一天晚上柳青还是坚定不移的“不搬派”,但睡了一觉后却是第一个搬出宿舍的人,也是六个住宿舍的人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损失反而有收获的人。因为,她搬得极为彻底,不仅把自己的家当全都搬到了公司,甚至可能把宿舍内的一台电风扇也搬到了“表哥”的住处。

“表哥”显然不愿意让别人过多地知道他的底细,因此简单客套了几句便匆匆离开,“言多必失”嘛。柳青把宿舍钥匙交给高真也走了。

他们一走,高真就与吴冷兰商量起晚上一定要让钟点工们搬离宿舍,到公司住的事情。正好有宿舍的钥匙,两人便一起去宿舍看看。进门一看,钟点工们的东西根本就没收拾,落地扇只有一台。吴冷兰记得昨天晚上,有个钟点工对她说过,宿舍里有两台电风扇,很显然是有人偷走了一台。分析一下,柳青嫌疑最大。一是因为她“表哥”可能就住在这附近,可以藏到那里去,别人都没这个条件;二是大热的天,她“表哥”肯定也需要电风扇;三是她是当天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人,并且有钥匙。

吴冷兰给高真分析完后,又建议就不要戳穿了。既没有目击者,又没抓到现行;再说怕臭了柳青的名声。毕竟出门在外,打工挣钱不容易。一台电风扇不过几十块钱,柳青若真做下这件事,用着也不会安心。

两人顺便买了点儿菜返回公司。

已经是做午饭时间了,先用电饭煲做上米饭,菜怎么做呢?也用水煮吗?吴冷兰瞅着电饭锅不知怎么办。

“看我的!”米饭熟了后,高真盛出来刷干净锅。然后使出在大学时常用的歪招,用筷子压住锅底,倒进油爆锅,居然炒了两个菜,直把吴冷兰佩服的不行。

原来,高真在上大学期间,同宿舍的女孩子们嫌食堂的饭太清淡,为了解谗,就合伙买了一只电饭锅。每到周末,就买来一大堆鱼肉鸡鸭等,偷着在宿舍用电饭锅煮了烧了打牙祭。

午饭算是对付过去了。以后将近一个月里,都是这样做的饭菜,由于老是违规操作,这只可怜的电饭煲在两个月里,修了两次,然后报废了。而她俩一直到租了宿舍才又吃上了真正的炒菜。

晚上七点多钟,钟点工们回来了,吴冷兰带上钥匙跟她们一起回宿舍搬行李,谁知却打不开门,以为锁坏了,只好去找房东。房东住在二楼,正等着她们呢。原来门锁并没坏,是他不知用什么方法锁上了。问他为什么要把门锁上,这才知道,商总的预测何其正确:李云真的没交这个月的房租。

使大家既气愤又吃惊的是,李云租了两套房子,居然没交押金。而这两套房子,目前已欠房东3000多块钱。房东坚持要她们起码交上她们住的那套房子的房租水电费,才可以让她们搬东西。

吴冷兰抗议房东,这个损失不应该由她们来承担。这些家政工都把当月的住宿费交给了李云,让她们再交一份显然不公平;不收押金,本身就担着风险,不应该把风险转嫁给这些每月只能挣四、五百块钱的穷保姆。

房东一听也觉得自己有点理亏,只得提出一个退让方案:让她们把当月200块钱的水电费交上。吴冷兰还是那句话,这些穷保姆们交的住宿费里已经包括了水电费。如果让她们在交钱和放弃行李两方面挑选的话,她们宁可选择放弃行李。

后来,吴冷兰劝房东:你放她们走吧,早一天把房子租出去,水电费不就收回来了吗?

吴冷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哀求,使房东动了恻隐之心,答应她们只能拿个人物品,不能动房间里的床铺等。其实那些摇摇欲坠的双层床高真还真没看在眼里,那些脏兮兮的被褥高真也不感兴趣。她特意嘱咐过吴冷兰,如果真是欠房租,让她们把随身物品搬出来即可,那些东西就不要了。

在吴冷兰她们与房东交涉的过程中,一个胖姑娘坐在一旁没吭声。看他们终于说完了,开口道:你们怎么跟李疯子这种人打交道,这人的无理和无赖在这一带非常有名的。她一直是卖包子的,而且是流动摊贩,整天与城管捉迷藏,光三轮车不知被没收了几个。她老公有时也过来帮她,她还有个儿子在老家。她什么时候又搞起了家政?谁那么傻,会把公司让她去做!

吴冷兰听那个胖姑娘提到了李云的老公和儿子,马上问:“她老公我们知道,她整天说她老公是个医生,现在退休了。她儿子我们也知道,好像是在国外吧?怎么又在老家了,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打工呗!还有她老公,根本不可能是当医生的,医生的老婆是卖包子的小贩?嘁!”

“咦?她整天到处吹嘘她儿子是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现在在美国定居了,儿媳妇外孙都在美国,原来都是骗人的!”

“那疯子嘴里没一句实话,这种鬼话你们也信!”那姑娘撇撇嘴,吴冷兰她们几人对望了几眼无话可说。是啊!连商总不是也被骗了吗?有个钟点工气得不由地骂了几句粗话。

往楼上走的时候,吴冷兰拉住一个钟点工悄悄叮嘱了几句。

房东打开门后,四个人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吴冷兰则收拾那些看似有用却又无人收拾的东西,大概是有些住家保姆以前存放在这里的。然后又卷了两个大铺盖卷,她觉得能拿还是拿一些回去,说不定就能用上。

开始往外搬东西了。那个被吴冷兰叮嘱过几句的钟点工指着电风扇对房东说,这个电风扇是我们做工的老板借给我们的,以后还要收回的。可房东不准拿。吴冷兰只好说软话:你就忍心看着这些每月只有四、五百块钱工资的阿姨们为了一台电风扇被解雇吗?

房东看来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听吴冷兰这样一说,也就不再阻拦,使她们从宿舍搬出了惟一一件公司的东西。看来,李云也是利用了他的心软,花言巧语地住了进去,连押金都没交。总之,房东看起来是个好人。

这时,那两个在喷绘公司做清洁工的钟点工也赶来了。吴冷兰问她俩昨晚为何不搬过去?水都给她们烧好了。她俩回答,不是说李云已经把房租交到六月份了吗?这话肯定是柳青和仇明花跟她们说的。吴冷兰告诉她俩李云不仅拖欠了房租水电费,而且连押金都没有交。人家房东白白损失了3000多块钱。听了这番话,她俩才相信了,然后赶快收拾东西。

哇噻!那两架平时总是垂挂的蚊帐一掀开,简直就是个小家庭,过日子的东西几乎应有尽有。两人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一边互相埋怨,昨晚搬过去就好了,也不会搞得这样狼狈。

说起这两人也很有意思。她们工作的那家喷绘公司离家好家政公司很远,因此,那家公司给她们每月120元的车费。另外,还给她们每月30元早餐费、100元住宿补贴,再加上每月400到500元不等的工资,她俩每月能有650或750元的收入。这些钱里面,除了100元住宿费不能省以外,她们就几乎不花钱了。为了省下车费,她俩天天走路上下班,路上来回需要两个小时,此举反而一箭三雕:既节省了车费,又锻炼了身体,还顺便一路上拣些废品什么的卖点儿钱。有时还有些意外收获呢。有一次,她们在路上拣到一双八成新的大码白色旅游鞋,她们家里的人都穿不着,就顺水推舟送给了另一个钟点工。那人不知用了多少水才把那双鞋刷洗干净。此事被李云知道后,不知骂了多少天。

由于她俩的东西太多,别人已经背起行李利利索索走了,她俩却还在一趟一趟地往楼下搬东西。等吴冷兰也抱着一卷铺盖下楼时,发现她俩在楼下守着小山似的行李堆发愁呢。吴冷兰抱着一卷铺盖也帮不上忙,就建议她们一个守着,一个赶快往回搬,她自己回去后再叫几个人来帮帮她们。

五月底的夜晚,在吴冷兰的家乡还是凉气逼人,可这里已经进入盛夏。这天又特别闷热,稍一活动就满身大汗。从宿舍到公司不到十分钟的距离,但由于天太热,大家都有点儿吃不消了。

半路上,吴冷兰又碰上那个把电风扇拿出来的钟点工,她也守着一堆行李发愁。吴冷兰让她别挪地方,等她回去搬救兵。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赶回宿舍,吴冷兰才发现,最早回来的那几个已经冲过了凉,根本就没有再回去帮别人搬的打算。吴冷兰说那不行,出来打工都是姐妹,住在一起就应该互相关照,大家应该去帮她们把东西搬回来,再说还有属于大家的公共财产呢。

“难道你们不吹电风扇吗?回来再冲一次凉吧。”

连说带劝地吴冷兰又带她们赶回宿舍,把堆在外面的东西连扛带抱地搬了回来。吴冷兰打得那两个铺盖卷,只拿回了一个,那一个实在拿不动了,就扔给了房东。也幸亏吴冷兰没按高真说的去做,拿回了一些铺盖。后来因为资金问题,高真一直没买被褥,那些又脏又烂的被褥也就一直没有“退役”。

这一晚上大家都热的汗流浃背,累得胳膊酸痛,高真光着急也帮不上忙。因为她那条断过又接起的右手腕一点劲也使不上。下午想挪动一下办公室,仅仅搬了一下沙发,就已经疼得有点儿吃不消了。

看看搬家的事基本完成,时间已近11点,喜月家政的赵佳几次打电话让高真回去,高真便赶回那边公司去了。这边全部冲完凉,安排好,睡下时已经12点了。

给钟点工们提供住处并收取一定的费用,是一些家政公司减少开支的方法。

正常操作的家政公司提供的服务有三种:住家保姆、不住家保姆、钟点工。

一般刚来鹏城的人,都是先做住家保姆。等对鹏城熟悉了,家务活也练出来了,才有可能安排去做不住家保姆或钟点工。有些家政工做了几年住家保姆后,厌倦了那种缺少自由的单调生活,就只想做钟点工了。因为做工以外的时间是自己的,自由一些,可以到处溜达、游荡,也可以与老乡、朋友尽情地嬉笑打骂。因此,多数家政公司为了减少麻烦,都不负责这些人的住宿,让她们结伙去租房子住,只给待岗家政工提供住处。家好家政公司也为待岗家政工租了宿舍。为了减轻租房的费用压力,允许钟点工们也住宿舍,根据收入交钱即可。

家好家政是一个有八年历史的老家政公司,那些做油了的老家政工们宁可少挣点儿钱也不愿意做住家保姆。李云承包之前的政策是月工资不足500元的可不交住宿费。因此,很有几个钟点工只有一份300多块钱的活,也悠哉悠哉地做着,反正住宿不花钱。当然也有的偷着到别的家政公司报个名,再找一份工作的。由于不是本公司的单,还是不用交住宿费,正好钻了空子。

李云承包这个公司后,为了从家政工身上捞更多的钱,一度曾将多年没变的每月10元的保姆管理费提高到20元。有人告到商德鸣那里,商德鸣出面干预才作罢。后来,她又独出心裁,想通过收房租来挣钱。她把待岗家政工统统迁到办公室打地铺,不论那些钟点工收入多少,一概每人100元,而且必须先交后住。其实租房子先交钱后住是天经地义的理,但这些钟点工有的是不交住宿费的,交住宿费的也一直是先住后交,理由是雇主还没发工资。现在突然全变了,她们一时接受不了,在几个能闹事的主的带领下,与李云对骂了一通后搬出去另租房了,同时把单也带走了,也就是说协议到期后,挑唆雇主不要跟家好家政公司续签合同。她们走时就扔下一句话:让你们挣不着住宿费也挣不着管理费!

这些人搬走以后才发现,自寻住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被褥全得自购;二是遇上查暂住证时没有人替她们抵挡;三是必须先交钱才能住进去,还得多交一个月的押金;四是冲凉没有热水器。这些机关算尽的女人们思来想去还是应该让公司给租房住。于是派人去跟李云讲和,要求回公司宿舍住。但她们的打算与李云的打算相左。她们的打算是公司出面为她们租房、买床、置被褥、安装热水器冲凉,她们住进后平摊房租和水电。作为交换条件,她们把带走的雇主单再带回来。李云的打算是让她们每人交100块,如果房租是800块,水电费200块,只要能塞进10个人她就不赔不赚,多住一个人,她就多赚100块钱,还可以解决管理人员的住宿。但热水器是不会装的,理由是怕煤气中毒。实际上是怕家政工们打开热水器就洗个没完,浪费水和气。她宁可每天派待岗家政工去拣木头点蜂窝煤烧水。宿舍里由于堆、烧蜂窝煤的缘故,又脏又乱又呛人。

由于各有各的打算,谈了几次也没最后决定,害得李云白白添加了几架铁床,那些到期的单还是流失了。气得李云一提起来就咬牙切齿地骂她们不是东西,整天耍她。那时,吴冷兰已经来到家好家政公司,所以都认识。

这些消息灵通的“事儿妈”,不知从哪里听说公司换了经理,当天就跑回来谈判。岂不知高经理对这些钟点工将要交的住宿费和她们的单根本不感兴趣。高真告诉她们,公司今后不会再去租房转租给钟点工了,连现在钟点工们住的房子也要搬出来,因为李云很可能欠交房租。而且她还要查一下她们做的都是谁的单,如果不是这个公司的单,连到公司来睡地铺也不可能。气得她们暗中嘀咕,本以为李疯子走了能好一些,没想到换了个新的更厉害,只好悻悻地离开。

其实,这些钟点工们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她们辛苦一个月也不过只能挣五、六百块钱,与鹏城那些每月动辄就能挣几千甚至上万的高收入者相比,还不够人家到酒店吃一顿的,她们怎能不斤斤计较、处处打算呢?只是她们不应该采取报复的做法。

那些住宿舍的钟点工们全部搬到公司的第二天晚上,按高真的布置,吴冷兰宣布了钟点工的住宿管理方案:暂时不租宿舍了,就在公司打地铺;住宿费一个月100块,每月一号交。不想交、不愿意睡地铺的人,可以出去租房子住,不要求她们必须住在这里。

后天就要交住宿费了,钟点工们开始窃窃私语。精于计算是这些人的特点,何况她们每月只能挣那么一点儿钱。柳青首先嚷嚷起来:这个公司历来都是先住房子后交钱,连李云都没扭过来,你怎么更不近人情!

“李云想利用你们挣钱,当然要宠着你们。我不想靠你们为我挣房租,而是希望你们都搬出去住。不想搬的就要按新规定办。你们出去打听一下,哪个人租房子不是先交钱后住人。住在公司已经很优惠了,水电费也不要另外交,暂住证也不会来查。你们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高真话音刚落,柳青竟然出口伤人:

“你不靠我们挣钱,靠什么?哪个家政公司不是靠保姆来挣钱的?难道你们靠‘卖’挣钱吗?”

高真被柳青撒泼似的谩骂气的说不出话来,干脆不理她,进了里间办公室。柳青在外面还在不依不饶。

作为普通家政公司来说,是靠薄利多销来挣钱的。由于每个保姆创造的利润有限,就必须有大量的保姆来做保证。这些家政公司对家政工百般讨好,生怕家政工们跳了槽。于是,就养成了一些家政工的坏脾气,以为她们为公司立下了多大的功劳,有功之臣似的专横拔扈。特别是李云,用这些家政工去挣了雇主的钱,又想在她们身上挣钱,因此生怕这些“钱”跑掉,总是顺着她们,讨好她们,宠得她们不知天高地厚。忽然有一天,有人不在乎她们了,也不再巴结和讨好她们了,而是要求她们按规章制度办事,甚至不需要她们的钱,让她们搬出去住,这种冷淡是她们所不习惯的也不理解的,于是,惹来了柳青泼妇似的大喊大叫。

吴冷兰开始和风细雨地向她们介绍公司将要发生的变化:高经理是妇产科主治医师,又做过五年妇产科护士长,对月子护理特别内行。而鹏城由于年轻人多,又是全国人均收入最高的城市之一,月子护理的需求量很大。因此,公司将要改为专业月子护理中心。并且,一个护理人员每月给公司创造的效益等于一个普通保姆一年所创造的。因此与其费心费力地去管理一个普通保姆,不如轻轻松松管理一个护理人员。所以像以前的经理那样把家政工当成宝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大家都是姐妹,我们不会因为你们创造的经济效益低而放弃你们,同样会尽心尽力为你们介绍雇主。你们也不要自恃为公司创造了效益而觉得了不起,时不时要挟一下公司。你们嫌这里住宿条件不好,尽可以自己出去租房子住。高经理要你们月初交管理费,不是为了挣你们的钱,而是要你们养成住宿先交钱的意识,也希望你们能搬出去住。

吴冷兰叮叮当当说了这么多,终于让钟点工们明白了,家政工受宠的时代在家好家政公司结束了。今后,她们就要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服从公司的安排,否则公司也不会包容她们。当然,如果她们愿意学习掌握护理知识,也许将来有机会多挣钱呢。

住宿费风波的结果是:柳青第二天搬了出去。她“表哥”来帮她拿行李时,直向高真赔礼道歉,说“表妹”文化不高,素质也不高,不会说话,有冒犯冲撞之处请多包涵。当然,他俩谁也没说柳青搬去了哪里,但明眼人都知道,只是没人戳穿罢了

其他人又过了一天,便老老实实交上了住宿费,并且终于接受了睡地铺的现实,而且还乐此不彼了。因为在大热天里,睡在宽敞的办公室地上,空气又好又凉快。比起挤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睡在双层铺上不知强了多少倍。

高真看到吴姐平息了钟点工们的不满,想吴姐到底是当过老师的人,说起话来有理有节的,让人信服。

钟点工们想到以后可能有多挣钱的机会,而且吴姐的话有道理,便不再吵嚷,抓紧时间收拾、睡觉。

看看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高真便回那边公司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