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童年与家庭教育(1)
我的家
1964年10月11日,我出生在纽约市的哥伦比亚大学长老教会医院。那时候我母亲在哥伦比亚大学读微生物博士,父亲在纽约大学库兰特数学研究所读数学博士。
出生不到两个月,爷爷得了肝癌,父母带我回国陪爷爷。爷爷过世后,把我留下来陪奶奶,一年多之后回到纽约。
据说我小时候非常聪明,一岁多就会背很多唐诗。不过后来有一次奔跑时撞到柱子,一半的脸都成了黑青色,我想大概是从那个时候起就变笨了很多。
哥伦比亚大学紧邻哈林区,但为了母亲上学方便,我们住在她学校旁边的一栋简单公寓里,每天父亲坐地铁到纽约市的南边去上课。哈林区是相当危险的贫民窟,到今天我还记得,有一次从窗口看到小偷从天井的防火梯爬进对面人家,有人报警之后,来了一个肥胖的警察,他一面爬,一面发抖,我好奇地偷偷看着。
我回到美国,不会英文,不喜欢上幼稚园,也没有朋友,总是一个人躲在教室最后面和天竺鼠玩。去公园的时候,老师总是担心我落后走丟。最深的印象,是一次上厕所时,没有卫生纸,又有人把灯关了,我一个人在黑暗中,不知道该怎么办,坐在马桶上很久很久。
到5岁多的时候,蒋中正先生和蒋经国先生希望我父亲回台湾工作,让王永庆先生出面请他做明志工专——现在的明志大学——的校长,是台湾最年轻的校长。
我小学在复兴小学,是一个明星小学,有点儿像现在的北京四中,学生读书成绩都特别好,多半家境也比较好。
刚回国时我们住在信义路我爷爷的公馆里,院子很大,还有假山和防空洞。后来没多久,这个老房子被拆掉了,那块地方后来做成了纪念蒋中正先生的中正纪念堂。我们就搬到了仁爱路三段120号,在空军总部的正对面,地点有点像是在北京长安街的正中心地带。房子大概900平米,占地大约1500平米。
原来全家和奶奶一起住在一栋房子里。奶奶的房子楼下是大客厅、大饭厅、小饭厅、一个书房,还有厨房跟地下室;楼上是奶奶的卧室、会客房,父母房,我和弟弟一间,还有一间是照顾奶奶的老家人住的。
后来孩子多了,把车库上面加盖了大约150平米,父母和我们五个孩子住。三间卧室,一间小客厅,一间小厨房。三间卧室父母住一间,我和我二弟住一间,三个小的弟弟妹妹住一间。楼下车库后面还有工作人员吃饭和住宿的地方。
我的兄弟姐妹
我二弟陈宇铭,1967年出生,比我小两岁半。我出国以后,强烈建议他也出来读书。他大学读了华顿商学院的一个特殊课程,在四年内同时拿到华顿商学院大学部以及电机工程部的双重学士。毕业后去摩根士丹利做了一段时间投行以及医疗方面的创投基金,后来又进了哈佛法律学院,拿到法律博士。哈佛毕业之后,回台湾参加了很多次禅七,决定去佛光山佛学院,读了一段时间,然后在我们的陈诚文教基金会任职,做了非常多的慈善公益项目。
他是一位谦谦的儒家君子,很善良,对自己要求很严,朋友很多。那时还办了许多民间书院,在台湾推广中华文化和儿童读诵四书五经。同时组织了很多朝圣团,到尼泊尔圣地向许多高僧活佛求法,在那里支持和创建了许多公益慈善项目。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不见了,再出现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一个人去了美国,在一个山里闭关。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就一个人过着。中间没钱了就跑出来打零工、擦窗、洗车,赚点钱又回去闭关,直到大概2004年,他才又开始出来做些事业,住在旧金山一带,从事房地产和能源方面的交易,同时担任好几家公司的财务长。
他喜欢禅修闭关,在山头上买了一栋巨大的别墅和一栋客人住的房子,从门口开车到主房子要好几分钟时间。2013年,他事业的因缘突然成熟了,在加州开展了几个大型旅游房地产项目,又被邀请参加成了一家大型投资基金的合伙人,同时出任几家公司总裁,包括一家他投资多年的高科技飞机公司的CEO,有多项美国国防部委托研发的独特旋翼直升机技术,和国内企业合作生产。他最大的心愿是早日放下一切去闭关修行。
我三弟陈宇慷,比我小七岁,也在我的建议下出国读书,申请进了明星学校——圣保罗初中和高中,所以英文特别好,打橄榄球,体格强壮,到今天仍常跑铁人三项。他是标准的老三性格,特别和善,总是在照顾别人、帮别人忙,男孩女孩都喜欢他,朋友满天下。后来进了麻省理工学院,毕业之后回到台湾跟朋友一起做了一家拍摄电影和电视广告的公司,一直到今天,做得非常成功。他是一个超级稳重、温暖的好先生、好爸爸,和青梅竹马,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程思聆女士结婚,幸福美满,两人从来没吵过架,生有四个孩子,最大的已经上初中了。
老四是妹妹,叫陈宇慧。她跟我们几个哥哥不一样,她遗传了父亲的头脑跟智商,还有母亲的特强的记忆能力。她在台湾读复兴小学、初中,之后考进师大附中。在我记忆中,她永远都是全校第一名,只有一次可能考了第二名,回家大哭,我们劝了好久。她也不是总在读书,只是脑筋特别好。
师大附中读完之后,她托福成绩是当时台湾最高分,申请进了麻省理工学院,毕业之后,大多时间住在香港,在摩根大通等银行、投行工作。
最不可思议的是,她一边做投行,一边生了五个小孩,一边还写了四部畅销武侠小说,一共三四百万字,非常出名,被两岸三地誉为“女金庸”。我们几个哥哥们,总会说这是因为我们从小带她看武侠小说的原因!
我三弟和四妹也是麻省理工学院佛学社的创始人,帮助很多人接触了佛法。他们也看了很多佛书,参加了很多法会和禅修。我妹妹几乎会背诵整部《金刚经》,她写的第二套武侠小说叫做《灵剑》,把很多神通的境界和修行感觉融会在了一起。金庸的小说也曾涉猎过一部分这方面内容,但我觉得没有到我妹妹写的这个深度,而且她是一位有正见的修行人,所以她写得很通俗易懂又有趣,又不失正确的见解。虽然我妹妹没有像其他几个兄弟这样投入佛教修行,但是通过她的武侠小说,把那些特别好的观念,用一般人容易接受的方式表达出来,我觉得非常了不起,兄弟们都没有她的这个头脑。
老五是弟弟,陈宇全,比我小14岁,他开始懂事的时候,全家都开始学佛了,所以他很小就接触了佛法。他很特别——在读初中高中的时候,校长和训导主任就常常会跟他聊,商量怎么去帮助那些不良少年学生,因为他总是善于倾听,而且总很真心地帮助别人,他也很照顾一些不良少年,他说这些人主要是内心很苦,通常是家里有问题,如果真正感同身受地去帮助他们,跟他们交朋友其实很容易,就这样,校长和训导主任都搞不定的流氓学生很多都成了他的朋友。
他读完初中,看到我们都从国外留学回来,拿了很好的学历,在很多人羡慕的跨国金融顾问企业中工作,就说,我觉得哥哥姐姐们没有找到人生真正的意义,修行并没有成就,如果读了那么多书,花了那么多工夫也还没找到,我干吗也要去走那么一圈?他就跟我父母说要去读佛学院,不要走哥哥姐姐的路。所以他初中毕业就去读了佛光山佛学院。
后来他去西藏学藏文,又去尼泊尔求法。1997年,他在尼泊尔跟随创古仁波切出家,出家后留在尼泊尔的佛学院继续读书,拿到了“堪布”的学位,相当于佛学教授的资格,我们现在都称他为堪布罗卓丹杰。他的藏文非常流利,现在是第十七世大宝法王最主要的中文翻译,也可以说是大宝法王最好的朋友和弟子之一。为了更了解世界、帮助更多人,他正在台湾大学进修EMBA。他常在台湾、香港和东南亚各地巡回教学,也帮一些藏传大师们翻译。他的教学特别现代又平易近人,而且配合影视、音乐、PowerPoint的现代工具教学,极受欢迎,学生非常多。
我的家庭生活
仁爱路的大房子里人很多。印象中家里有三位司机、两位厨师、两位端饭洗盘子的、三位保姆、两位照顾我奶奶的老阿姨,还有一位看着我父亲他们长大的老家人,是我爷爷的副官,是我们孩子们最怀念的一位老家人。门卫那边还有大概一中队的兵,轮流守卫。
我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长大的,我们从小觉得有好多家人。有些家庭把帮忙的家人当佣人,有的还规定佣人见到主人一定要弯下腰来,讲排场,讲尊卑,我就觉得很不习惯,去那样的家里做客就会觉得很奇怪、很拘谨,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如果是在电影里,他们的生活可能是让人羡慕的,但是我还是觉得我这样和家人一起的感觉比较自在。
后来年纪大了些,尤其是开始学佛以后,就更加清楚,我们孩子们享受的这一切,其实都是我爷爷早年为国家付出的恩荫,他经历北伐和抗日战争的枪林弹雨,身上还有子弹孔。别人尊敬我们,是因为我爷爷在台湾实践了和平的土地改革,让全台湾的佃农们都有了自己的土地,让很多地主们投入了工商业界,成为今日的许多大企业家族。1949年,他将台湾安定下来,为保留中华文化做出了很大贡献。
我爷爷为台湾做了很多事情,工作一直累到胃出血,最后肝癌过世,真的是鞠躬尽瘁了。所以我们能得到这么多人的照顾,其实是爷爷的功德和福报,不是我们的。小的时候搞不清楚这点,糊里糊涂的,只是觉得在一个大家庭里,人很多很热闹开心,有叔叔伯伯阿姨一堆人在照顾。但是长大之后慢慢发现,这不是我的,我何德何能,它是在消我的福报,我不应该去承受这些福报。
我父亲做“国防部长”的时候,有一连真枪实弹的兵照顾我们,我们家院子围墙有很大两扇铁门,进门时总有卫士会帮着开门,后来我们就自己带着钥匙,停了车自己从侧门进去开大铁门,然后把车开进去停好,之后再自己关门,不让那些卫士为我们服务。
有一次玩到深夜很晚回家,我们把车开到门口,不想打扰卫兵,又刚好忘了带钥匙,我就爬墙进去,爬到墙头一看卫兵拿枪对着我,我吓一跳,他也吓一跳,还好他没开枪,要不然“国防部长”的儿子就在自己家围墙上被打死了。
我们在那里一直住到1994年。虽然房子是我们的,但土地早年都是国家的,我们一直没想到要变更名目占为己有,也没有想到把地买下来。那段时间我父亲开始学佛,做了大量的捐献、布施、供养,把家中所有的古董、字画、礼品等都捐了。而这时那块地的地价也贵到我们买不起的地步了,他就跟我们说,这个地上的房子是我们的,但地是属于公家的,父亲和姑姑叔叔们就决定把这整个地方捐给国家做公益。
我们捐出去之后,房子做了一些整修变成了“副总统官邸”,后来有一位“副总统”住了,之后那个地方就空着了。当时我们捐出来是希望它能做一些有意义的公益用途,没有想到还是别人在住。
后来有一个好笑的插曲,大概2011年,“国防部”又回来找我父亲,说我们当年办理捐献的所有相关文件全弄丢了,房子居然没有过户,还是我们的,那位“副总统”等于是没付租金,免费在我们家住了好多年!
长辈们得知这个消息,觉得简直是在开玩笑。我那时就建议我们不要捐了,应该拿回来作为陈诚基金会,做社会公益。父亲和姑姑叔叔们商量,都同意捐了就捐了。其实父亲的兄弟姐妹们也都不是很有钱,多半都是教授、学者、工程师,但是大家还是觉得捐了会比较符合我爷爷奶奶一辈子的心愿。我父亲在2012年办完了捐赠手续后,笑着说:“没想到捐一栋房子花了十八年!”
我爷爷交待的后事很简单:“诚死火葬,以不占地为原则。”但蒋中正为了纪念他,在台湾泰山建设了一个几千亩的纪念墓园。大约1991年,我父亲将爷爷的墓园也捐作了国家公园,将爷爷奶奶的骨灰灵位送到了佛光山。灵位在那里放了一段时间,现在暂放在辞修高中纪念我爷爷的一间小屋中,希望有一天能回到大陆。
我父亲捐掉仁爱路大房子之后,租了一个大约150多平米的公寓,直到2009年,我二弟、三弟、四妹一起以贷款方式,帮我父母买了一个大概180平米的公寓,在台北我三弟家附近,因此他和弟妹可以方便照顾父母。父母住在那里很方便,去书店和超市都可以走路,有时候乘坐出租车、捷运,生活很自在。
我的父亲
我的一生中对我影响最大的就是我的父亲。
他成长于抗日战争年代,他告诉我们,他的父亲和周围的人,每天谈的都是民族大义,没有哪一个人是在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他是在那样的一个氛围中长大的,也养成了凡事从国家民族的角度考虑问题的习惯。
爷爷是一位大将军,也是一位儒者。从小父亲就在一个儒家思想的环境中长大,学习四维八德。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还有“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一个中国读书人应有的抱负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高中出国,后来读麻省理工学院电机系。在他那个年代,应该是全大学部唯一一位台湾去的学生。电机系大概200个学生,他是其中一位。之后又去读纽约大学的库兰特数学研究所,拿到数学博士。库兰特研究所一直是美国排名第一的应用数学研究所,早年由一群为逃避希特勒统治而到了纽约的德国犹太教授所建立,出了非常多的人才跟大奖得主。我父亲的同班同学里就有很多位担任过伯克莱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和其他大学的数学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