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依是伊人（五）

“公子啊！公子。”小萱提起裙角，急忙跑向尚痕。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怎地，眼睛也是微红。

“怎么了？伽邵那小子欺负你了？”

瞬时，小萱的脸蛋红的像熟透了的番茄，但她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张口说道，话也断断续续。“不，不是啊！公子，主。。主上他不见了。”

“不见了。”尚痕似乎不觉讶异。

“我今日收拾主上的屋子时，卧榻上就已不见主上的身影，榻上都是冷冰冰的。”她的声音发颤，“公子，主上还没有醒来啊。是不是被长老殿的人掳走了？”

尚痕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杯子里的几片嫩叶，若有所思。

大雪下了几天就停了，放眼望去，一片晶莹。“小萱，鬼崖好多年都没有下雪了。”

久的让人都忘了雪的存在。

小萱不解为何公子会突然说这话。不过，鬼崖不下雪，的确有好几个年头了。上一次的雪，还是落在主上的父母去世之时，鹅毛般的大雪，让整座鬼崖，除了白色之外看不出其它颜色。

就在小萱怔愣时，尚痕低声轻喃，“别瞎想了，你们主上已经醒了。”

小萱睁大眼睛，“公子怎么知道？”

“因为这雪停了啊。”

小萱依旧满脸疑惑，她用手轻挠自己的额头，“可是这和公子有什么关系啊？”

突然，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苍白的脸沾着泥土的痕记，一身衣袍已经看不出原先颜色。他抬脚向着石桌走去，步履留下一串串用泥土砌成的脚印。若是没有注意到他那双晶透的蓝色眸子，以及眉间那抹红色的彼岸花印记，旁人怕是也很难辨别出他就是那一身风华的鬼崖主上阡殇邪。

他也不顾此时自己有多狼狈，淡然端起一盏茶，往嘴里送去，看上去甚是疲惫。

“主上？”小萱的嘴张的很大，眼里既有担忧，又有欣喜，但更多的却是讶异。

尚痕挑眉笑道，“你去玩泥巴了？”

可阡殇邪依旧淡漠不语，可某人却是仍不死心。“唉，看来这次对你的打击着实不小啊。瞧瞧你自己，这脑袋怕是傻了吧，你竟然跑去滚泥巴。”

可阡殇邪一脸淡然，完全不认为自己的模样有何不妥。

尚痕心里咯噔一声。白小子该不会是真傻了吧？若是平常，他起码也得反驳几句啊。

“哀莫大于心死啊。”尚痕深深叹道，“你现在都懒得反驳我了。”

“我这番模样不就正好落实了那句没有你那么好看的话么，我不想对你发脾气不也恰好证实了我的脾气比你好么。”阡殇邪嘴角微弯，抬起眸子看向对面的尚痕。

尚痕干笑几声，身子却不禁远离了阡殇邪几分。

看来，昏迷的这段时间，白小子什么都记得。

阡殇邪突然起身，在尚痕一脸的防备下踏进主室，尚痕见此，不禁松了一口气。

等阡殇邪从房间里出来时，白衣飘逸，银发如瀑，他恢复了原先的装扮，甚至又戴上了那副银薄面具。

小萱此时已经把主上醒来的消息告诉了晚儿和伽邵，看着主上就站在面前，他们都面露欣喜。

阡殇邪往门外走去，尚痕见此，便喊道，“你去哪？”

清亮的声音传至院落，不大不小，敲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当然是去证明阿璃会选择我而不是选择你。”

大雪初停，本应是最冷的时候，如今他们却不怎么觉得寒冷了。

二月的杨花，像极了离人间的眼泪，絮飞满天，又不知落向何处。

“你听说了吗？慕家和陌家要办喜事了？”

“是陌家的小主和慕家少主吗？我之前也听说了，好像还没定下来。”

“你怎么知道？”

“哦，这事我也是从我那在陌家管后勤的小舅那里听来的，听说闹得挺厉害的。”

“怎么就没定下来呢？陌家小主和那慕少主挺般配的啊。”

“是啊，他们站在一起，就跟谪仙似的，惹人艳羡。只是陌小主好像不愿意嫁给慕少主，这事也就悬着了。”

“那可不一定，慕少主可是良人的第一人选，而且他又痴情于陌家小主，时间长了，也许陌家小主就动心了。”

“也许吧。”

两个侍女你一言我一语的穿过后院。而不远处的亭子内，小雅正趴在桌子上，一身酒意。旁边坐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模样也是俏丽脱俗，只是眉间郁着一团深深的无奈。

“小雅，你还是放手吧。慕瑾喜欢的是陌璃，你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呵，月音，你不懂。不是说能放下就放下的，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啊。为什么她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慕大哥的眼里只有陌璃，父亲的眼里也只有陌璃，那我算什么啊。”

月音一时顿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小雅。

小雅苦笑，微眯着眸子，又倒了一杯酒，颤着手将其端起送入口中，继而说道，“你和我不同，你是月家此辈唯一的女子，你只有哥哥，没有姐姐。可是我不一样啊，月音，我还有个姐姐啊，为什么她一回来，就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

月音语滞，眉间是浓浓的担忧。小雅的心性，她是了解的。陌璃的事，她也从哥哥那里听说过。陌家小主的灵力天赋，是在此辈中与慕少主并排第一的。很小的时候，她曾在芷云山庄遇见过陌璃，也和她说过话，对她的印象也是挺好的。而在三年前的芷云大会期间，陌璃却突然失踪了。而陌家小主的位子，也是一直空着。当时她还以为陌伯父会将小主之位传给小雅，可是陌家除了一直寻找陌璃之外，一直都没有其他动作，更别提让位之事。那段时间，小雅也会常常过来月家找她哭诉，说陌伯父对她忽冷忽热的。而如今，陌小主回来了，小雅心里怕是更不好受了。小雅的性格本就有点娇纵，平时有点不乐意的，也会哭闹。可说到底，她的本性也不坏啊。

小雅已经因酒昏睡过去了，可一双纤手依旧紧握着酒杯。

月音的眸子也是暗淡无光，小雅是她自小便认识的玩伴，如今变成这样，她心里也不好过。

陌家。

陌璃自从醒来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每次想到醒来的那一刻，她的心口就又是一阵泛痛。父亲恢复了记忆，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苦笑。你为何要记起来啊，那么痛苦的事情，就让它埋在心里罢。如今你什么都想起来了，不就是又要活在仇恨里吗？我的父亲，你怎么就那么傻啊？

“阿璃，我是你的父亲，是若虞的丈夫。”

这是陌奕对醒来后的她说的第一句话。

不知从哪飞来的杨花，恰恰落在了陌璃的院子里。一簇接着一簇，像极了飞雪。

陌璃就躺在石榻上，望着飞来的柳絮，又发起呆来。

“慕瑾那孩子，有能力也有资格保护你。不像你爹我那么懦弱，连自己的妻儿也保护不了。”

他的话，让陌璃心狠狠一抽，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阡殇邪，鬼崖的一切，我与你的一切，是不是只是我的一场梦啊。”

若是如此，那心口处的伤痕算是什么？心里面的抽痛又算什么？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遍又一遍响在她耳边。陌璃也没有坐起身来，反而合上了眸子。

“阿璃，今日是上元节，今晚就出去走走吧。”陌奕望向陌璃，在一旁的石椅处坐下，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郁意。

“父亲，这次与慕家的联姻，我是不会答应的。”她的态度一直都没有变。

“不用再说了，这亲你必须成。我不会让你像你娘亲那样，嫁给像你爹这样没用的男人。”

陌奕语气低沉，也不觉得这样贬低自己有哪里不对。

“呵，就算是那样。为何是慕瑾，世家的优秀男子那么多，为何是慕瑾？你有问过慕瑾吗？父亲，这没有必要，这对慕瑾不公！我根本不需要谁来保护我！”

现在，她自己就已经够了。

“阿璃，我问过他的。慕瑾是真心实意的，我没有逼他。我之所以会选上他，不仅是他足够优秀，更重要的是，那个孩子喜欢你。”

慕瑾那孩子，心里爱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陌璃突然睁开了眸子，眼里氤氲一片。慕瑾他。。

“阿璃，你喜欢木槿花么？”

“木槿花象征着温柔的坚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温柔地坚持着，默默地喜欢着心里面的那个人。”

往日的画面，依稀可见。

眼角溢出的泪水，在她脸上留下浅浅的泪痕。

不等陌璃再说些什么，陌奕就离开了，离开院子时也深深看了看躺着的陌璃。待转过身去，那漆黑的眸子却再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是，慕瑾。我的心里已经满满的都是他了，再也挪不出地方了。”

二月飘飞的柳絮，果真似冬时的落雪，冷的心颤。

十五的上元节，是除了芷云大会之外，另外一个能让隐世家族之人可以离开本家的重要节日。其过节的气氛，不亚于一年一度的芷云大会。

不同的是，芷云大会是世间子民前往芷云山庄目睹世家的节日，而上元节却是唯一能让世家后辈出入世间的机会，只是世间之人都不知道罢。

万家灯火，华灯初上，朦胧的月色，来来往往的人，各种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这些，都让陌璃觉得不那么压抑难受了。

世间的确是复杂的，却又比世家简单。

“姑娘，要买花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