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牧羊女和扫烟囱的小伙子

你们有谁见过真正的老式木箱呢？它可是浑身黑乎乎的。箱面上刻满了形形色色的藤条和树叶。有一个这样的客厅，就摆着这么一个木箱，是从曾祖母那里继承过来的。整个箱子表面都雕刻着玫瑰花和郁金香的图案，还有那么多形状各异的藤条树枝，从这些藤条中间能看见小雄鹿的头若隐若现。小雄鹿头上的角分成许多叉。在柜子的正中有一个全身人像的雕塑，他正坐在那里一副令人发笑的模样。他的确在笑，呲着牙。但是呢，你又说不清这是真的笑？他的腿像公山羊的腿，额头长着突出来的小角，一把长胡须飘在胸前。屋里的孩子们总是称他为“公山羊蹄子——上将或下警将领——总司令兼士兵。”这真是个很难发音的名字，但是，能够享有这样头衔的人可太少了。创作这么一个人物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坐在桌子前，望着桌上可爱的玩具，那是一个瓷玩具，一个可爱的牧羊姑娘。她脚上蹬着一双金黄色的鞋，一朵漂亮的红玫瑰别在衣服上。此外，她头上还有一顶漂亮的帽子，金光闪闪，她手中握着一支放羊用的棍子，嗬，她真是漂亮极了！

就在牧羊姑娘不远的地方，一个不起眼的扫烟囱的青年站在那儿，他有一张黑炭般的脸，他也是一个瓷做的玩具。他干净、漂亮和其它玩具一样，他心里想，他怎么会是一个打扫烟囱的呢？工匠们为什么不把他塑造成一个王子呢？

这个瓷玩具倒是蛮潇洒地立在那儿，在他一旁，放着一个木梯。小瓷人脸色好极了，红扑扑的像一个可爱的姑娘。实际上呢，这是工匠们的一个小错误，他的脸色如果再黑一些就对了。他靠着牧羊女，显得那么亲近。这都是人们摆成这样的。就这样，他们结下了婚约，这两人的确十分般配：他们那么年轻，又都是瓷器，而且经不起碰撞和打击，不小心就破成了碎片。

在他们旁边站着另外一个玩偶，他的身材要高大许多，甚至有他们三个那么大。他是一个中国人，岁数已经很大了，他也是用瓷做的。他总说，牧羊姑娘是他的孙女，但是，他又拿不出充分的证据。他始终坚持说，他管她是有权利的。所以，他对那位“公羊腿”先生的求婚许可了。

“你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了！”中国老人讲，“我用桃花心木做了这个人，我认为他很好，他能让你成为‘公山羊腿’夫人。除了许多隐藏起来的好玩的东西以外，他还拥有一整箱精致的银器。”

“我不想被那个阴暗的破箱子关着！”小牧羊姑娘说，“我听人讲，那个家伙已经娶了八个瓷老婆了！”

“那你可以做他第12位夫人啊！”中国人说，“就在今天夜晚的某个时间，当吱嘎吱嘎的声音在老柜子中响起的时候，你们就算一家人了，就好比我是中国人这样一个铁的事实。”说完，他的头一点一点地，入睡了。可是，小牧羊姑娘真心爱的却是那位扫烟囱的瓷青年。她伤心地哭诉着：“亲爱的，我求求你了。”她说，“我要到那无比广大的世界中去，体会真正的生活，我再也无法忍受这里的空气了！”

“我甘心情愿为你效力，你的要求我一定都遵命。”扫烟囱的青年说到。“我们立刻就出发，凭我扫烟囱的手艺，我完全能够供你生活！”

“如果我们能从桌子上面出去就太棒了！”她说，“在没有完全离开这里之前，我怎么能快乐呢？”

这样，扫烟囱的瓷青年不停地对她说一些安慰的话，并且指导她如何逃跑，怎样跨过花纹的坎，顺着桌子溜走。他还搬来梯子，搭在桌角，以便她能安全地逃跑。没过多久，他们就下到了地面上。但是，当他抬头想看个究竟时，他听到一阵响动从那个破木箱子上传来，木箱上那些雕刻的鹿头伸着长长的脖子，高扬着美丽的犄角，转动着脑袋。“公山羊腿”先生一跳老高，对着那个衰老的中国人大声喊到：“扫烟囱的那个臭小子和牧羊女逃走了！”

这会儿，他们心中十分恐惧。为了躲避追捕，他们藏起来，躲进桌子上的一个抽屉中。

他们看见抽屉中正搁着一些纸牌，纸牌皇后们坐成一排，有方块皇后，有梅花皇后，有红桃皇后，有黑桃皇后，她们舞动着名贵的扇子，这些扇子是用美丽的郁金香做成的。四个皇后身后站着四个叫“杰克”的人，他们上下各长着一个头，和一般的纸牌差不了多少。喜剧的内容讲得是有情人最终不能生活在一起的事。看完戏剧，小牧羊姑娘感动得哭了。这和她的事简直一模一样。

可是，等他们再一次走向地板，把目光投向桌子的时候，那个老中国人已经起床了。他晃荡着身子，因为他的整个下肢都凝固成一个整体。

“老中国人来了！”小牧羊姑娘尖声叫喊起来。她一不留神摔倒在地上，小牧羊姑娘好可怜啊，浑身哆嗦，她的瓷膝盖碰到了地上，她好伤心好难过。

“啊，我有办法了！”扫烟囱的青年说道，“墙那边，有一个大罐子，里边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香气飘在空气中，久久不能散去，我们俩偷偷地爬过墙，藏在花丛里边，没准有人来搜，那他可糟了，我们就用盐撒进他的眼睛里。”

“这是一个不好的主意！”她说，“我打听过，中国老人和百花香大罐子有过一段很有趣的婚婚呢，既然他们曾经好过，他们总不会不念旧情吧。所以呀，我们还得逃路，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

“你真敢同我一起出逃吗？外面的世界多美啊！”扫烟囱的青年激动地说，“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吗？你晓得不晓得，我们也许再也不能回家了！”

“我当然想过，但是我决心已下！”她坚决地说。

扫烟囱的青年久久地盯着牧羊姑娘，他心里甭提有多兴奋了。他说：“要想逃跑成功，目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从烟洞的洞口爬出去！你有这个勇气吗？要经过重重关口啊！我们要经受一次严峻的考验，你懂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决定下一个计划。我们要爬得高高的，让他们永远都找不着，在最高的顶点，有一个通道从那里出去，我们就能进入那个美丽的宽广世界中去了。”

就这样，他带着小姑娘悄悄走到壁炉口。

“这里怎么黑洞洞的！”她问，她心里虽然很害怕，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爬进去，已经是半夜了，伸手不见五指。

“就要成功了，我们已经到了大烟囱口那儿啦！”他说，“你看，你看，天边那颗小星星！”

在遥远的天边果真有一颗闪亮的小星星哩，它好像是知道两个有情人的心事似的，故意为他们指路。他们不停地爬，路又险又陡，可怕极了，但是，他爬起来却轻松极了。为了避免伤着牧羊姑娘的小瓷脚，扫烟囱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过了好长时间，他们总算爬到了烟囱口。他们疲惫极了，就坐下来休息。在他们的头顶上悬挂着高高的天和明亮的星星。当他们俯下身子时，看到城市有那么多房屋，数都数不清。他们放眼回望，向那遥远的广阔的世界望去，牧羊姑娘没想到世界是这个样子。她依偎在扫烟囱青年的肩膀上，伤心地哭了起来。眼泪流啊流，把她腰带上的金粉都冲洗下来了。

“这真是太可怕了！”她说，“这世界这么大，我们究竟到哪里去呢？还不如回到原来的地方呢，如果我不能回去，我会永远伤心的。不管怎么说，我总算和你出来一回，看到了真正的世界。假如你还喜欢我的话，就陪我一块回家吧！”

就这样，扫烟囱的青年开始安慰小牧羊姑娘，给她讲了好多道理，而且故意讲述了一下中国老者和公山羊腿先生的状况，一副思考问题的样子。

“真是太糟糕了！”小牧羊姑娘说道，“老祖父已摔成了碎片。这都是我们的错误！我已无法生存下去了！”她心情很悲痛，不停地搓着纤细的小手。

“他完全可以修补好的！”扫烟囱的青年说，“这很容易！——千万别发火，只要用胶把他粘合在一起，再在脖子上钉一个钉子，他又能和原来一样，在我们面前说一些刺耳难听的话了！”

“真的吗？他真的能补好吗？”她问。

就这样，他们又返回原来的地方，重新站在了桌子上。

“你看，我们白走了一趟！”扫烟囱的青年责怪说，“我们这是何必呢？本来不应该有这么多麻烦的！”

“现在，我只想老祖父快一点好起来，这样，我就安心了！”牧羊姑娘说，“得花很多钱吧？”

没过多久，中国老人就被修好了，又和原来一模一样了。不过，他再也不会点头了，因为他脖子被钉死了。

“您怎么现在反倒变得高傲起来了，自从您摔破之后？”公山羊腿先生对老头说，“我认为你根本就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你瞧，你到底答不答应我娶她？”

两个有情人听了公山羊腿先生的一番话，心里很不平静，他们就怕中国老者答应了这件事。

不过，无论如何，老头是不能再点头了。因为他的脖子被钉子固定了。在生人面前提起这件事，又是很难为情的。所以，命运成就了这对有情人，他们感谢老人脖子上的钉子。于是，他们直到破碎时都没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