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心计:冷宫皇后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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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1)

正月初十,阳光普照,东风送暖。

锣鼓喧天,举国腾欢。

轰动天下的皇帝大婚让天城百姓人头攒动,纷纷上街观看这三年国孝之后的第一大喜事。

坐在晃晃悠悠的八抬花轿之上,头顶大红凤冠的云清蒙着喜帕,只看到脚上织龙嵌凤的金线玉履。

外面唢呐震天,她却心如止水。

今天,是她出嫁的正日,也是她成为天阙国皇后、母仪天下之日。

进宫为后!或许这是多少女子求不来的殊荣,可是,她却不爱。

如果可以,她宁愿摘下这顶凤冠,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平凡女子。如果可以,她将跳下这顶花轿,勇敢地追求自己喜爱的人生。

可是,她却不能。

理智告诉她,她是宰相的女儿,她是太后钦定的皇后,她没得选择。

她思念风,可他却来晚一步,她不能再等他了!

心一痛,手中的绢帕不觉拧成一团,一如她此刻纷乱的心,怎么也无法轻展。

他曾说,她洁如天边无暇云朵,他自由自在如风潇洒。他是风,她是云。

他与她,注定会风云成眷,今生相伴。

“等我,云。两年,等我两年!我会给你凤冠霞帔,我会娶你!”遥远的承诺依旧在耳,伴着清风的声音,那样动听。

可如今…

“风,对不起!”泪水不觉滴湿面庞,云清由怀中掏出一支短小的玉笛,抚摸着挂在玉笛上面刻着“风”字的蓝色佩玉,紧紧地将之攥在手心。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她与他,或许只是有缘无份!而她,算是失约了。

就算他依约而来,她也不能再随他去;她这一身的大红嫁衣、凤冠霞帔,都是为他人而穿戴。他,给不了她!

“落轿!”不知行了多远,只觉轿身一沉,四周的暄闹突然消失。一声拖得长长的尖细嗓音穿透重重阻隔,清晰地传到云清耳中。

她一惊,迅速地收好玉笛,拈起绢帕轻拭眼角的泪水,深深呼吸。

咚一声,她似乎听到有谁用力踢开轿门,而后,一声低沉悦耳的男声便随着被掀开的轿帘传来:“请娘娘下轿!”

云清暗忖,此时应该是到了西华门了。

只是,迎接自己下轿的人,为何称自己娘娘?难道,他不是自己的夫婿么?

然而,她在沉默着并未伸手之际,轿外再度传来那人低沉的催促:“属下慕容冲,恭请娘娘下轿。”

这下云清终于明白,来人确实不是当今皇帝。可他,竟然代皇帝踢下了这本该是新郎该踢的轿门,这…

不知所措地伸出手,她心中忐忑不安。

直至一双坚韧有力的大掌适时地包住她纤细的手掌,她才掠过一丝莫名的安然。

既来之,则安之!

一路由那个陌生的男子牵引着行走,途中越过栏槛儿,跨过火盆,还绕过几丛不知何物的障碍,云清有几次险些跌倒,幸好身边的男子总是适时地帮她渡过难关。

她看不清四周的景况,看不清两旁那些发出低声窃语的宫人臣子,她只看到自己的脚,以及旁边一路相随着自己的一双墨色长靴。

“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终于,当她身子稳稳立于一处高台之上时,身边的人一同停下。许多人高声同呼,伴着呼呼风声,她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

四周的风吹动她的衣袍,引得周身珠玉大响,就连头顶的喜帕也随着风缓缓掀动。

“慕容冲,你可以退下了。”随着一声威严又不失慈祥的声音,身边的慕容冲放开了云清的手,恭敬而坦然:“娘娘,属下告退。”

“谢谢!”当手被放开的刹那,云清只觉周身的一切都空了。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然而她却不知,她轻轻的一声道谢,让慕容冲身子一震,而后便如同这时来的风一样,悄然息退。

四周的一切都被隐隐的红遮住,看不见,也看不清。

云清静静地立于高大的城台之上,等着的,是她未来的夫君,是天阙国的皇帝。

今天,不仅仅是帝后大婚之日,也是年轻的皇帝亲政之日。她,将会与他一起,接受群臣叩礼。

“皇上驾到!”终于,随着一声细长的传唱,云清只觉时间过去了好久。

她动了动快僵了的手指,默默地随着声音看向前方。

然而,紧跟一声“华妃娘娘驾到!”立时如同潮水一般,引起底下一片诧声。

云清怔住,手中的绢帕也随着她手一松,随风飘坠。这本该在正式牵住夫君手时才可丢弃的绢帕,她再也不需要。

方才所有的迷惘仿佛一道闪电消退,迅速让云清明白了整件事。

怪不得自己的轿门由旁人代踢、自己的手由旁人代牵,原来,今日立后之时,亦一同册封新妃。

风,突然大作!呼呼穿透她的喜帕,掀起她的裙角。

刹那间,她的视线一片清明,远远地,她看到一个俊朗丰神的红衣男子手牵一个同样大红嫁衣的纤弱女子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直直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她轻启唇角,淡淡地对他笑了。

然而,回视她的,却是一双充满了憎厌的眸子。清冷又不失俊美,只是,却对她含着极度的不屑。

她淡笑,了然他的这种憎厌。

如果可以,她很想摘下这凤冠,让他们一偿夙愿。

头上的这顶后冠,她并不想要!

呼,红色的喜帕被风彻底吹落,底下立时传来宫人的一片惊呼。

方才被轩辕泽纳妃所吸引的人群,此刻再度转头看向了一脸淡然的云清,有人回神地发出窃窃私语。

“快,赶紧替皇后将盖头遮好。”方才那个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云清转头看去,却见那是一个慈眉善目却又威仪万方的高贵妇人。

她淡然一笑,猜测此人或许便是下旨册封自己为后的太后娘娘。而那个妇人,在接触到云清平静无波的面庞与目光时,神情似乎怔忡了一下,后又迅速恢复原状。

在那个妇人的旁边不远,立着一个俊美刚毅的年轻男子,他似乎很是惊讶此时突然发生的状况,俊眸蓦然落在云清淡然含笑的面上,微怔。

手忙脚乱的宫女快步跑来,替云清盖上拾回的大红喜帕,为她隔绝了外界一切…

朱华宫。

装扮得金碧辉煌的富丽宫殿里,宫女太监们忙成一片,繁乱的脚步踏入沁月殿时,却适时地自动放缓。

各种婚典所需物品纷纷由喜娘指点着一一送入新房,再由十六名年轻宫女分立两旁,从殿门排立至新床之前。

这些宫女手中各呈着一面大红托盘,上面放着花生莲子以及各类果品。

何府派来的喜娘一脸喜气,一张微圆的笑脸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麻利地从托盘中一一抓起果品,均匀地撒在殿内那张雕龙画凤的大床之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如同刮起的红色旋风,迅速消失在殿外。

两排宫女依旧静静地侍立两旁,恭等新人入殿。

此时,金凤宫清冷一片。明明是皇后大婚,宫人太监却无精打彩,为自己以后的地位愁眉苦脸。

“唉,我还以为被派到皇后娘娘的金凤宫,会有机会多亲近皇上呢。现在看来,以后不被人家宫里的下人笑话就不错了。”一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宫女边胡乱地撒着果枣,边对一旁的丫头唉声叹气。

“嘘,你小声点。皇后带来的贴身丫头还在外殿候着呢。要是被她听见…”

“怕什么!”

被暗示的宫女眉眼一挑,根本不将旁边宫女的话当回事;不管数量地将一碟硬核桃全都撒到床上,哧笑道:“不过是个没地位的丫头罢了,论资排辈,她还在我们之下呢。原还仗着她是皇后的贴身丫头,给她两分脸色,可是你没听说吗,皇上方才在城台上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公然不将那皇后放在眼里。啧,今天新封的华妃娘娘你知道吗?她才是皇上喜欢的女子!人家有才有貌,是我们天阙国的第一才女,哪点不比咱们那只有运气的皇后强!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呀,是皇上故意给她的下马威呢!咯咯,要我说呀,以后…”。

“啪!”有玉杯摔碎的声响,吓得那个宫女神色一变,待转头看到是碧桃竟然失手打碎了原本让皇帝、皇后交杯用的酒盏,当即嘴角一翘,阴阳怪气地对着旁边的丫头尖酸地咂舌:“哟,新婚之日打碎东西,这可真是大不吉啊。翠红,咱们活干完了赶快出去,别占染了这里的不祥之气。”

“你们!”碧桃气得面色发白,咬了咬嘴唇,终是没让自己在小姐成婚这日跟人吵嘴。

她没想到,这些宫女竟然如此尖酸刻薄,私下非议主子便是大不敬,她们还敢如此地毫不避讳。

“小姐,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她心不在焉地蹲身拾捡玉杯碎片,心,一下子疼了起来。

宫女的话,她方才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里;本想不去相信,可是,泪水却没用地滑了下来。

小姐,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那个皇上,他娶了小姐,又为什么要这么对小姐?

“皇上驾到!华妃娘娘驾到!”随着常乐公公的一声通传,朱华宫所有的宫女、太监立时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低下头去,恭敬地只看着自己的脚面。

“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迎在殿外的喜娘立时上前引路,手中撒着红红的喜花,一路将新娘新郎领入新房。

紧紧地牵着身边人的手,轩辕泽俊美无双的面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虽然他不能给婉儿一个母仪天下的后位,可是他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请皇上为华妃娘娘挑去喜帕。”喜娘轻轻掀起第一个宫女手中的托盘绸盖,对着轩辕泽眉开眼笑。

拿起喜秤,轩辕泽转身面对即将成为自己妃子的女子,眉眼间全是温柔。

秤杆轻轻一挑,大红喜帕之下露出一张倾世绝代的脸,让他不由看得呆了。

面前的人儿,面若桃花,肤若凝脂,流光美眸,樱唇玉鼻无不精致到极致;即使早已相识,此刻见到披着新娘嫁衣的她,他依旧砰然心动。

“婉儿。”爱怜地轻轻抚着她羞红的面颊,他的指尖停在她微红的眼眶上:“婉儿,朕终于可以与你结成夫妻了。”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皇上与娘娘乃天作之合、缘定三生,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可喜可贺。奴家祝皇上和娘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相亲相爱、百子千孙。”见风使舵的喜娘立时上前祝贺,笑眯眯的圆脸写满了讨好:“请皇上和娘娘各吃一粒红枣,再吃两颗花生和莲子,祝娘娘早生贵子,日后为皇室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何若婉羞涩地看了轩辕泽一眼,原本发热的脸孔更是通红。

轩辕泽头戴金冠,面若美玉,大红喜袍束着金色玉带,腰佩象征天子的尊贵佩玉,一双金色的长靴镶嵌着红绿鲜明的宝石。原本俊朗不凡的气质,更是气宇轩昂,与平时有着两分飘逸气质相比,竟多了一分帝王霸气。

“皇上!”她柔柔轻唤,心中明白,眼前的男子今后不仅仅是她的夫,更是一国之君。

她与他,再也不是年少时的两小无猜。

今日她可以让他痴恋自己,并在立后之日立自己为妃,可日后自己所面对的,却是与那个有着后位之称的女人争宠。

她今夜留住了他,却不代表可以留住他一辈子。妃子可以有很多,而皇后始终只有一个!

“怎么了,婉儿?”心一紧,看着面前的人儿竟然流出了泪水,轩辕泽满心不忍,伸手替她轻轻拭去:“你是怨朕吗?”

他自责。他曾发誓今生非她不娶,他日登基,所要立的后,一定是她!

可是,他却食言了。

“不,皇上!婉儿不怨,皇上对婉儿的心,婉儿全都明白。只是婉儿担心,今日皇上违了太后之意硬立婉儿为妃,怕日后她老人家对婉儿心有介蒂。”顺势倚入他的怀中,何若婉明白,只有牢牢地抓住眼前人的心,才会拥有自己所梦想的一切。

眼明心巧的喜娘见状,便让众人放下果品,识趣带领大家全都退下。

轩辕泽紧紧地拥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她的每一滴眼泪都让他心疼:“婉儿放心,如今朕已亲政,有朕在,不会让旁人为难你的。”哪怕是母后!他在心里加了一句。虽然他相信以婉儿的贤良,母后亦会喜欢她。

可是如果母后一直为自己立她为妃的事介怀,他唯有用自己的能力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

“嗯。”吸吸鼻子,何若婉轻挣着抬起头,睁着迷人的美眸,娇唇轻启:“婉儿明白。婉儿今后一定会全心孝敬太后她老人家,好好听从皇后姐姐的话,希望她们能够慢慢喜欢婉儿、容忍婉儿。”

说完,她似想起什么似的,泪水突然又溢满了眼眶:“皇上今日立婉儿为妃一定让皇后姐姐很生气吧,此刻皇上已经送婉儿回宫,就…请皇上去姐姐宫里歇息吧。”她紧紧咬住了嘴唇,那欲哭强忍的模样,让任何男人看了都于心不忍,何况是爱她的轩辕泽。

“朕哪儿也不去。那个女人,朕心中的皇后根本不是她!以后只要有机会,朕一定废了她!”再度将何若婉拥进怀中,轩辕泽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怒意。

如果不是母后坚持立她为后,今日婉儿便不会这样伤心。都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害得他善良温婉的婉儿在新婚之日如此担惊受怕,他绝不会让她好过!

“皇上不可!”轻挣着从轩辕泽的怀中抬起头,何若婉显得很无辜,“皇上切不要再说了,只要皇上真心爱着婉儿,婉儿便心满意足了。”

“唉!”轻叹一声,轩辕泽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婉儿如此善良,朕怎么舍得婉儿难过?别哭,朕答应婉儿,朕的心里只有婉儿,朕以后也只爱婉儿一人。”

“皇上不许骗婉儿哦。”羞涩地抽出手,何若婉赶在轩辕泽开口前起身,拿起喜娘方才交待的枣子递到轩辕泽面前:“今生能得皇上真心,是婉儿几世修来的福气。给!皇上,尝尝可甜。”

浅笑含娇,涩中含诱,何若婉欲笑还羞的神情,让轩辕泽一时看得痴了。

“好…”俊眸一愣,他随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轻笑着就着她的手,他温柔地抓住,连同她的指尖一同含入口中…

红烛悄熄,暖帐轻放,一室旖旎,春光无限好。

而原本富丽堂皇的金凤宫中,此时却成了最清冷的宫殿。

喜娘扶着云清入了洞房,左等右见不见皇上驾临,知道没戏,便找个借口退了出去。

碧桃红着一双眼睛,努力不让自己掉泪。看着端坐在床沿的小姐,她几次想开口询问都忍了回去。

她想,小姐一定比自己更加伤心难过吧。

明明今日是立后之日,可皇帝却一同纳妃,直到此时还不见人来金凤宫中。果然那些下人的私语并非空穴来风,原来,最对不起小姐的,竟是小姐从今往后的夫婿。

“呼!”

“小姐,你干什么?”正伤心着,碧桃却被突然掀掉自己盖头的云清吓了一跳,忙上前想要重新盖上:“不能揭的,小姐,会不吉利。”

“你又来了,碧桃。”云清挡开碧桃的手,努力想拿掉压得脖子酸痛的凤冠,平静地说,“什么吉不吉,难道你想让我顶着这么重的头冠坐一夜吗?”

碧桃眼眶一红,声音忍不住哽咽:“可是小姐…”

“好了,碧桃,皇上今日是不会来这里的,你快帮帮我,脖子真的快断了。”云清故意叫得哀怨。碧桃便麻利地帮她将那顶象征皇后的凤冠摘下。

“唔,终于轻松多了。”云清捏捏脖子,轻吁口气,而后便动手去解身上繁复的嫁衣,却又被碧桃犹豫着拦住:“小姐,这怕不好。若是皇上来了看到,那…”

云清被碧桃为难的样子逗笑了,轻轻拉起她的手,安慰道:“别这样,碧桃。这本就是错婚。我逃不过出嫁,却逃过了新婚之夜,这也是上天眷顾我,让我可以继续清静地生活。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居住而已,在云府和在皇宫,对我而言也不会有太大区别。”。

“小姐,皇上他太过份了!竟然这样对小姐,真是…”见小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碧桃真为自家小姐叫屈,可是她刚想抱怨却被云清轻淡地打断:“一入宫门深似海。碧桃,于旁人看,我或许该委屈,可是碧桃,你还不清楚我吗?”

她眸子一黯,唇角轻轻掀起,声音幽幽:“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呵…”手中,不知何时已执起玉笛,眸光流转于上,思念转瞬掩过:“我累了,碧桃,替我打些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