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该诅咒的地方(1)
唉,这件事情该从哪儿说起呢?当然最好是从头儿叙述,可哪儿又算是头儿呢?干脆,我还是从同意购买麦尔肯农场南面的那亩地开始说起吧。
我的职业是警察。不知怎么搞的,那些天我总想找件有意义的事做做。所以,每天下班后,我不是急着往家里赶,而是经常在警察局办公室里多待个把小时。有人说我滑稽,属于没事找事的人,权当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还有,如果我感到无聊的时候,通常会去电影院里消磨时光,每当看到影片中那些贼眉鼠眼、大腹便便的人吐口水侮辱人,或者是殴打无辜的人寻开心那类情节时,我就会感到热血沸腾,恨不得揪住那些人教训教训他们。
我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维系了二十多年。去年,妻子因病去世了。按理说,我应该从这桩不美满的婚姻中解脱出来了,一个人自由自在、无牵无挂才对;但令我困惑的是,自打失去妻子之后,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就像一个人在茫茫大雾或漫漫沙漠中迷失了方向那样。“怎么搞的?我已经四十八岁了,年龄越大怎么却对生活越来越不理解了呢?”我总是暗暗地思索,但始终没有想出明确的答案。
好了,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我和妻子原本有幢房子。妻子去世后,周围的朋友和亲人都劝我把房子卖掉,他们说我一个人住这幢房子太大了。结果我听从了他们的劝告。说实在的,我现在对当初卖房子的决定感到很后悔。在此我也想给你一个忠告:遇事自己一定要有主见,千万别光听人家的意见。
卖了房子后,由于我们这个小镇上没有公寓出租,我就在乔治太太家租了房子。虽然租的那间房子很大,但我内心总有一股压抑的感觉,所以觉得房子很小,住在里面并不如意。我毕竟快五十岁的人了,不像你那样年轻,因为年轻可以让你拥有大量的时间,拥有未知的前途,所以你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而我所拥有的只是现在,并且生活中的未来对于我这般年纪的人来说,也已经逐渐变得黯淡了。
那天,我在路上遇到了麦尔肯,当时他提议我们一道去喝杯啤酒,吃顿饭,我愉快地应允了。为什么呢?因为麦尔肯可是一位全镇无人不晓的人物,他不仅是一位成功的农场主,而且还在镇上开了一家农具代理店,180公路靠近我们镇这一段上唯一的加油站也是他家的。虽然他很有钱,但却为人友善,从不张狂。
在我们边喝酒边聊天中,他很快就了解了我目前的抑郁心情,对我说道:“你呀,真是个傻子,无论如何也不该听别人的话把房子匆匆卖掉。”接着他又安慰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虽然我会从中得到一点好处,但这绝不是我想帮你的初衷。”我很感兴趣地听着。
原来,在他的农场南面与郡省土地之间,有一块一亩大的土地,地面上是一片树林。他认为那个地方很理想,我可以建所房子开始新的生活,而且他还了解到,目前政府对这块土地没有什么规划。
尽管我觉得租住别人的房子并不如意,但是话又说回来,我现在是光棍一个,要房子又有什么用呢?但麦尔肯的话很坦率:“你应该再找个女人,过正常的家庭生活。”
“找个女人?”自打妻子过世后,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当麦尔肯提到时,我顿时脸红了。
“找谁呢?”我不禁问他。
“哦,咱们镇上漂亮的女人多的是!”
“说说看?”
“约瑟芬不就很好吗!”
“她?”
不管怎么说,能有一所自己的房子是我最关心的事情。我们俩吃过饭后,赶在天黑前一起去看了那块地。那个地方果然很美,地形有点儿像小山丘,地面上长满了橡树和野蔷薇,正中间就是那一亩大的小块空地,从路面向西还有一个微微的斜坡。我高兴极了,跪下来抓起一把土,我嗅到了泥土的芬芳,嗅到了春的气息。我又慢慢地张开指缝儿,让黝黑的土粒顺着指缝儿缓缓落下,我仿佛看到了美好的希望。
“麦尔肯先生,请您说个合理的价格吧,我愿意买下它。”我说。
麦尔肯说出了一个数目,于是我们就击掌成交了。
其实,约瑟芬是有夫之妇,她的丈夫叫比尔。他们在镇上开有一家小杂货店,离警察局大约有半条街的样子。店里的东西很齐全,日用杂品应有尽有。虽说他们的小店不是餐馆也不外卖快餐,但是人们可以在那儿弄到早餐吃,因此,每天早上当很多镇民还未起床时,就有不少人挤进他们的小店了。
夏天还好一些,如果是在寒冬的早晨,大约五点钟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是黑蒙蒙的,路上行人稀少,你就会看到他们家店的楼上的电灯亮了。紧接着楼下的窗玻璃也透出了灯光,那意味着他们已经起床了。此时他们正在往大咖啡壶里倒水,为早上六点至八点半卖咖啡作着准备。当然,他们除了卖咖啡之外,还卖奶油面包或小饼一类的点心。
当外面天气寒冷,天色还黑的时候,唯有那店里透出的灯光,会让人在寒冬里有一种亲切而温暖的感觉。尤其是像我们做警察的,如果是巡逻一个通宵之后,或者是值通宵的夜班,更愿意在寒风中看到这温暖的灯光。
不过,虽然这家小店的灯光让人感到丝丝暖意,但这家的男主人比尔却不是一个热情友善的人。别看他外表长得不错,又高又壮,有着一副宽宽的肩膀;但是他从来不笑,脸上总是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乖戾表情。
尤其是当他开口说话时,话语总是很生硬,一点也不和善。我猜测,或许是他仅靠那个小店过生活不怎么如意,或许是他认为自己整天为那些并不比他强的人服务而感到厌恶,或许是……总之,这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不仅是我有这样的看法,还有很多人也都这样认为。俗话说,和气生财嘛,更别说做生意了,可他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他的妻子约瑟芬倒是个人缘不错的人,不仅人长得好,而且干活麻利,待人也和气。
听说比尔经常打她,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有一阵子她的确不在店里,难道是他又打了她吗?我的同事安东尼说:“有一天大半夜,我开车巡逻经过比尔家时,突然听见约瑟芬的尖叫声,于是我就下车去敲门,过了好长时间比尔才开门。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说没有。当我提出想和约瑟芬谈谈时,比尔先是说她已经睡了,不过很快他脸上又带着一种异样的表情说:‘既然你不相信,那么就请上楼吧。’他带我来到楼上的卧室,我看见约瑟芬身上裹着床单,正低头坐在床上。看到我进来,她抬起头问:‘您有什么事?’我说:‘刚才我在外面巡逻时,听到了你的尖叫声,所以我进来看一看。’‘啊,原来是这样。我此前做了一个噩梦,大概是梦话吧!’听她这样一说,我只好离开了,既然她都没说实话,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记得临出门时,比尔的脸上还是挂着那种乖戾的表情。”
自打听安东尼说过这件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脑海里经常会浮现出约瑟芬裹着床单坐在床上的样子。让我想不明白的是,约瑟芬这么一个好女人,不仅外表漂亮,而且为人善良、热情、乐观,比尔这个家伙怎么就忍心虐待她呢?我经常去她那儿买烟或是其他东西,每次她都是热情打招呼。即使我妻子还活着的时候,我也常常去看她。不瞒你说,甚至有时我心中还想,上帝原谅我,如果我有这样的妻子该多好!
不过,比尔在一天晚上不辞而别离家出走了,从此他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大概是比尔弃她而去了。不过这样也好,约瑟芬终于可以过舒心日子了。”很多人都认为她会高兴,当然也替她高兴。但从约瑟芬的表情看,她似乎并没有多少喜悦,不仅情绪有些低落,甚至有时连生意也懒得打理。我记得安东尼说过:“她可能对发生的事情还不相信吧!”大概过了好长时间,约瑟芬才逐步适应了丈夫弃她而去这个事实。
坦率地说,那个时候我也不理解这件事,经常想:“既然比尔对她那么不好,他的离去应该是件好事呀。”然而现在我明白了,一个人不要期望一桩不美满的婚姻结束后,事情马上就会好转,这需要有一个过程。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约瑟芬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了。她的脸上不仅又像从前那样充满了微笑,而且还把店铺的里里外外拾掇得干干净净。店里经营的早餐品种也多了,除了面包之外,又新添了腌肉和蛋。每天早晨,我和许多镇民都习惯到她的店里去吃早餐,总是把一个小店挤得满满当当的。
说实在的,听麦尔肯提到约瑟芬,我心中不禁一动,因为约瑟芬的漂亮和善良我是知道的;只不过在麦尔肯没有对我提起之前,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她是否会成为我的妻子。既然现在我的妻子已经故去,而约瑟芬的丈夫比尔也不在了,我们是否能结缘还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看着眼前这么一块好地方,再想到我可以在这里建一幢新房子,到时候约瑟芬作为我的妻子,在新房子里细心地为我做腌肉和蛋,将她店铺里的事全然忘记,那该是多么快乐的事啊!你看,我是不是有些想入非非了?
有意思的是,我对麦尔肯的话的最初反应却是:有好一阵子都不去约瑟芬的店了。至于究竟为什么,我也没有仔细考虑过原因,或许是我潜意识中不愿意看见她伺候一群陌生的人吧,或许是还有其他的,不过,我内心还是始终惦记着她。
一天,我下班之后徒步经过她的店时,发现里面只有约瑟芬一个人,于是我走进去对她说:“现在只有你和我在这儿,我们也都是单身,我,我想请你到约克镇的红磨坊酒店吃晚饭可以吗?”“啊?好哇!”她很高兴地答应了我。
约克镇是我们镇附近的一个镇。其实,我不想在本镇吃饭并不是想隐瞒什么,只是想带她到一个好的地方,并且在那里不会遇到什么熟人,我们可以轻松自由地聊天,增进彼此的了解。
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是很愉快的,此后的约会地点大多也是在红磨坊酒店那儿。还有普洛餐厅我们也去过,虽然它的档次不如红磨坊的高,但那里朴实、淡雅、安静的氛围让我们很喜欢。普洛餐厅的客人始终不多,我对它如何维持经营下去总有些担心。大概是身为警察的职业缘故,总会认为每件事都和自己有关,其实我也知道这是闲操心。
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心中有什么就说什么。在和约瑟芬约会时,我很快就问到她和比尔的婚姻问题:“你现在和比尔离婚了吗?”“噢,我们正在申请之中。”她轻轻告诉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