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为她取暖(2)
一枚珍稀的深海血珀雕刻而成的哨子。
血珀十分罕见,经过精致的雕工,形状是个梳着垂髫髻穿着齐胸襦裙的小女孩。虽然只有拇指大小,可小女孩的表情和动作却栩栩如生。
这哨子一看便知是孩提时的玩具,而以南疆深海之中出产的血色琥珀为材质,实在奢侈,很可能是南边的小国为了讨好大兴君主而献上的贡品,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沉静的黑暗中,墨问寒波生烟般的双眸微微一眯,却不是因为这哨子有多价值连城。他不过随口那么一说,说他夜里无人照料,哪怕摔了也无人知晓,她倒记在了心上,不知从哪个角落找到这哨子专程送给他。她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关心他。
在手心里握久了,血珀渐渐被捂热,墨问却仍盯着它,直到不远处的地板上忽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墨问这才撩起床幔看过去,暗夜中,只见女孩抱着薄被,紧紧蜷缩成一团。
春夜微寒,偏院地势偏低,草木旺盛,因此越加湿冷,她偏自作主张睡地铺,怎么可能不冷?
隔了一丈远的距离,他在床上,她在地上,墨问忽地笑了,笑容颇为无奈,她倒是能说到做到,发誓要保护他,就真的不遗余力地保护他。
若是换做旁人,别说是公主千金之躯,即便是家境稍稍优渥些的士族小姐们,都金贵得恨不得向所有人示弱,宣扬她们是需要被保护的弱女子,应该睡最体面柔软的床榻,应该嫁最孔武有力、能保护她们的夫君……
打地铺?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百里婧,你图什么?
图个心安理得?
还是图个避世之所?
墨问收了笑,掀开锦被下床,一步一步走近百里婧,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良久,然后,缓缓矮下身子,蹲在了她身边。
她应该是做了噩梦,额头渗出冷汗,右手习惯地捏紧左手腕,身子蜷缩得越来越紧,呜咽声也渐渐大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她哭:“韩晔……韩晔……我疼……好疼……”
墨问的脸色越来越沉,前两天他替她解开了手腕上缠着的珊瑚珠,也包扎了伤口,她随后又不知死活地戴上了。再像现在这么使力地捏下去,她肯定得将左手腕拧断。
人人都知道大兴国婧公主射术高超,轻松夺得去年秋猎的头筹,景元帝御赐赤金弓和玄铁匕首,斩获无上赞誉。可若是让人知道这位婧公主的左手现在与废了无异,从此再不能搭弓射箭,不知会叫人如何唏嘘。
寒飕飕的夜风从窗口闯入,吹乱了墨问的发,也徐徐撩拨着他的心,在百里婧有所察觉之前,他先点了她的穴,让她彻底安静下来,身子放软,不再继续折腾她自己。
随后,墨问单膝跪地,小心地将她的人连同薄被一起裹进怀里,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垂着帘幔的床榻走去。
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曾如此亲密地抱着一个女孩,也从不曾带着兴味几次三番地探究一个女孩的心思,在此之前,他明明该对女人心灰意冷失望透顶,却在这些日子里渐渐升腾起些许希望的种子来。
原来,这世上还是存在纯粹干净的心,只是这颗心被深深伤过,碎成细小的微粒七零八落,他隐约能看得到那些游离的碎片,却摸不到抓不住,而那细小的碎片上每一块都刻着同一个人的名字——韩晔,韩晔……
将她放在床榻上,刚好是他刚刚躺过的位置,他没随之躺上去,而是站在床边,弯着腰卷起她的裤脚,果然看到右边的小腿肚上有一圈包扎过的白绸,手法太粗糙笨拙,白绸上已经染了血。
墨问蹙眉将死结解开,在细微的创伤处涂了些药膏,重新包扎好。之后又解开她手腕上缠着的珊瑚珠串,伤口比前日好多了,但想复原却很难……
良久,处理好一切,墨问拉过床内侧的锦被又替她盖了一层,不知怎么心里有些躁,他掀起被角在她身边躺好,将枕边的血珀哨子重新捏在手心里。自始至终他没重新掌灯,屋子里一片昏暗。
穴位封了太多对她的身子不好,墨问解了她的几处大穴,只点了睡穴,百里婧蹙着眉翻了个身,身子还是缩成一团,像是自己抱着自己取暖。
墨问侧身面向她,长臂自然地伸出,将她连同薄被一起揽在了怀里,彼此的呼吸顿时近在咫尺。
似乎还不习惯墨问身上的药味,百里婧的眉头蹙得更深,本能地在他怀里挣了挣。墨问不放,揽得越发紧了,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娇小柔软的身子也和他贴得极近。
墨问一低头,唇便贴在了她的耳边,他张了张口,说了句什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眸中的光似寒似暖,看不分明。
怔了会儿,墨问将那枚血珀哨子举到眼前,唇角缓缓勾起——这种时候,他在她掌心写字她不知晓,他在她耳边说话她听不见,他是不是该吹响这哨子,让她清醒过来呢?
多笨拙的方法,多天真的女孩,他想说的话那么多,这哨子怎么用才合适?
如果长久地闻着一种味道,习惯了便不会再继续排斥,百里婧由起初的挣扎到后来的适应,脑袋主动往他怀里偎了偎,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位置。
墨问一直睁眼凝视着她的睡颜,专注到不放过她任何微小的表情变化。为了以牙还牙,晚饭时,远山在她的粥里下了毒,一种叫“醉绿萝”的慢性毒药,药性轻微,不易察觉,但日积月累下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置人于死地。
对付一个不屑使用心机的女孩,要她死太过容易,何必费这种心思?
百里婧的手忽然动了动,在墨问身上摸索着,待抓住他的大手,她便紧紧握住不肯再松开,许是他的掌心有些凉,她不满地呢喃道:“韩晔……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