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陵城聂府
她从梦中惊醒，冷了一身汗。
她回来了这里，虽不是被人强绑着来，不过也相差无几了，这个，比被绑着来还难受几分。
聂府。
娘亲聂魈梨，在江湖有些小名气，在那些江湖长辈眼中却是个俏皮丫头，女儿之中，最像娘亲年轻时候的，便是小七，在爹爹面前，自然事事也就娘亲做主，想想爹爹一代大将，还得对自己主妻弯腰拱眉，陵城是爹爹从小活大的家乡，在北边营境几战成名之后，承蒙圣恩可在家乡开封建府。
爹爹娘亲相识边境，娘亲几番救过爹爹性命，最终在众将士眼下，行过嫁娶之礼，战事一平，带妻衣锦还乡，爹爹久居皇城，皇城之中的‘独孤将军府’尤其气派，在陵城建府时，娘亲便要求用她之姓建府，涨涨她的名气，于是，便有了陵城聂府。
聂府此刻是查封的府邸，官府竟并未充公，让它一直留着，比起‘独孤将军府’的日夜有人打扫，这儿略显荒废，杂草颇多。
她回来一月多，在宗堂跪了一月。
她却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也赎不了自己的罪孽，爹爹独孤盂，娘亲聂魈梨，二哥独孤安，四哥独孤言，大姐独孤凰，二姐独孤岚，代玉，独孤府与聂府上下婢仆，爹爹极为信任被牵连的几个亲信，怎么可能是三十一口这个数字所能定义的，或许还太多太多。
有些东西，如何也注定还不回来。
“小七，”他从门口走进，在她身边伏下，双手微微扣着她双臂，“有些事，越执着，是越得不到结果。”
“我知道。”
可她除了这样做，却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三哥不让她去皇城，大哥又时时刻刻监管着自己，她哪儿都去不了，即便最初她想逃离去一趟皇城，还是被大哥带了回来。
她知道大家都是为她好，从小不让她沾染的事情，便一定不会让她碰，此去皇城必定是凶险的，不然三哥也不会让大哥看着她，以此来牵住大哥，照大哥的脾气，若不是为看住自己怕出事，只怕头一个冲去了皇城，大哥做事，可从来不会顾忌考虑什么。
夜幕下，她坐在台阶上，左手指腹轻轻擦过放置一侧的冥剑，剑鞘暗纹被她这一月来甚是磨得圆滑。
冥剑，冥剑。
是唯一可以拿来思念他的东西了么？
她还记得十年前他说过的话，迟早，这剑会成为他的佩剑，剑至今犹在，人却不见了。
独孤令大步走过来，吊了一个梨子在她眼前，她接过来捧在手心，微微磨了磨梨皮，“大哥，可有三哥消息？”
“你就放心你三哥吧，他能揽下这个担子，就一定有他的把握，可别看他以前只知道飘来飘去妙人妙曲，整一个富家温柔公子，若认真起来，比得过当年二弟的足谋睿智。”他拍拍她肩膀以示放心。
她不可置否一笑，大哥潇洒来去，二哥聪颖慧心，三哥温厚谦佳，四哥严厉严肃，几位哥哥之中，她最怕的就是四哥，背地里常叫他小哥哥，他知道后一言不发，似乎觉得深深伤了自尊心，哥哥就哥哥，还带个小字！
她可以顶撞爹爹，就怕惹了四哥，有些奇怪，兄弟之间明明该以长为尊，可到了他们这儿，反而最怕四哥，对他话唯命是从。
“不知道三哥那边的消息，总有些不安心罢了。”她看向他，“大哥，小七又让你操心了。”
“哪有，我要不管管你，我还真觉得我这日子找不着北，没法过。”他一番长笑，“小七，过去便过去了，再过二十多天，是新年，你就安心陪大哥过个年，年后，事情总会开始好的……”
想起以往年夜时在家欢乐的日子，她微微而笑，那是一个和乐融融的家庭，而如今……
她思念间，鼻尖一凉，却是一朵飘雪融入，她看着繁空飘落的雪，纷扬了一地，她看着入神，“下雪了啊。”
“这几日天气有些凉，也是该下了。”他补了一句，怕她坐阶上冷，回屋，拿了件衣给她披上。
“大哥，我想回趟天宿，看看师尊。”
他皱眉，怕她又出什么鬼点子，好几次从他手下逃脱想着去皇城，他吸了点教训。
看出他的难处，她又道，“大哥要不放心，陪我一起去吧，你与无锋师兄合得来，想必此刻，他是在山上陪师尊的。”
见她不再执着于皇城之事，看明白了许多，他最终笑着点头，“好，但也不急这刻，在家过了年，年后再去，说不准，云中老头儿还给你备了红包嘞。”
一月后，依礼祭拜过先人，跪别宗祠灵牌长供奉的长辈之后，她与独孤令启程去天宿山，半途中，朝堂那边又传来消息，年夜前夕，司鸿举兵谋反，以清君侧之名扣押大批官员，挟持小皇帝太后，逼其禅位，漠狼王率兵合围，当场活捉逆贼，司鸿牢狱中招供，所做之事，罄竹难书，摄政王上位，辅佐幼帝，年初大赦天下，在司鸿供词之中，推翻几宗冤案，为含冤之人沉冤昭雪，重掌朝政清明。
言语间寥寥几字，仿佛只有结果，将所有过程抹去。
“司鸿，便是当年半路变心，背叛于他，投靠张太后，又告知张太后独孤家要密谋刺杀一事的人吧？”她问，心已平静波澜，提起这个本应该最恨的贼子，也无半分的其他念头。
“司鸿也曾是父亲手下一员部将，这人心思难猜得紧，玲珑剔透，事事圆滑，娘曾劝告过父亲，这人不可太重用，但也不能不用，许是司鸿在父亲手下无望，便投靠了张太后吧，在张太后倒后，他还能成为朝堂权臣，掌控全局，可见，必定是个棘手的人，难得三弟准备了这么多年，才能一举将他击之。”
她无由而叹，“经过这番变故，想来，朝堂该安静些了。”
独孤令一笑，“你见江湖何时安静过，朝堂也不过如此。”
她心中微念，西门太后与漠狼王，会把孤冥城相送的江山打理好，百年之后不知道江山会如何，但至少在他们的手下，会是一片盛世之地。
天宿山，郑重拜见了师尊，师尊只道，“这趟下山，倒是又瘦了些。”
其他的，没有多问，说着，拿了个红包递给她，像早知道她会回来，或许不知道，只是一直备着。
独孤令一看笑了，“我就说吧，云中老儿一定给你备了红包。”
锯无峰在一旁侧冷了音，“没规矩，不能好好叫声前辈？”
她接过红包，双手有些颤抖，又森森来一句，“可是师尊，今年我都二十八了……”
再拿红包，太不像话。
她七岁入天宿派，十二岁拜云中九子为师，如今，却也过去了这些年头。
“啊……”云中九子感叹，“这不打紧，反正都给了十几年，习惯了，如若梨儿还在……”
他也还想给那俏皮丫头一个红包，年纪不是问题，反正，在他这白花花胡子的老人眼里，一样的，都是孩子。
想着，于是，也给了独孤令一个红包。
独孤令毕恭毕敬接过，又囊道，“好歹我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啊……”
锯无峰凉凉侧了他一眼，“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