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接触:全球大型传染病探秘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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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亨德拉病毒和马(2)

几乎同时,AAHL的研究人员检测了尸检时从维克·瑞尔的肾脏细胞中取出的样本,从中也检测出一种病毒,和从马身上发现的病毒一模一样。这就证实了这种马科麻疹病毒不仅仅感染马科动物。后来,随着这种病毒的独特性不断为人所知,人们不再使用EMV这个名字,取而代之的是以病毒发生地的名字来称呼它:亨德拉病毒。

发现这种新病毒只是揭示亨德拉病毒奥秘的第一步,还谈不上在更广阔的视野下去理解这种病毒。第二步是找到病毒的藏身之所。在没有危害马匹和人类的生命安全时,它在哪儿?第三步是找出一系列问题的答案:病毒是如何从藏身之处出来危害动物和人类的,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在亨德拉一家咖啡馆初次会面后,彼得·瑞德开车带着我向亨德拉东南方向出发,渡过布里斯班河(Brisbane River),来到戏剧侠生病的地方。这个地方叫峡谷山(Cannon Hill),从前是被城市环绕的牧场,现在是M1公路边一个新兴的郊区。在原来的牧场上,整洁的街道两边盖着住宅。从前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一条街的尽头有个转盘,叫作风琴转盘(Calliope Circuit),转盘中间有一棵莫顿湾无花果树,戏剧侠的尸骨就埋在这棵大树下,不再受到澳大利亚东部亚热带骄阳的炙烤。

“就是这儿,”瑞德说,“这就是那个记载着血腥的树。”他的意思是,这里就是蝙蝠聚集的地方。

传染疾病就在我们的身边,在神奇的生态系统中,它就像自然的黏合物,将不同的生物个体和不同的生物物种紧紧联系到一起。生态系统是生物学家研究的一个基本内容,除此之外,他们还研究生物的捕食、竞争、分解和光合作用。捕食者通常是体型较大的动物,它们从外界捕食猎物。病原体(pathogen)相对来说体型较小,从内部获得食物。虽然一般情况下,传染疾病看起来很可怕,实际上这和狮子吃牛羚和斑马、猫头鹰吃老鼠一样,非常自然。

但是不同寻常的情况时有发生。

正如捕食者有自己捕食的物种,有自己喜欢的猎物一样,病原体也是如此。就像狮子偶尔也会做出一些不同寻常的行为,比如捕猎牛而不是牛羚,伤害人而不去捕杀斑马一样,病原体偶尔也会改变攻击对象。偶然事件、变异时有发生。环境会变,需求和机遇也会变。当病原体从某种动物身上感染人并作为感染源寄居在人的身体当中,有时使人染病或者死亡时,就导致了人畜共患病的发生。

人畜共患病,是个比较专业的词语,很多人可能感到比较陌生,但是借助这样的词汇,可以将猪流感(swine flu)、禽流感(bird flu)、传染性非典型肺炎(SARS)等疾病和其他全球范围流行的传染病区别开来。这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医学和公共卫生运动可以战胜一些可怕的疾病,比如天花(smallpox)和小儿麻痹症(polio),但是却没有办法战胜其他一些可怕的疾病,如登革热(dengue)和黄热病(yellow fever)。这也揭示了AIDS起源的重要原因。这是一个注定要在21世纪经常使用的词语。

埃博拉病毒(Ebola)、淋巴腺鼠疫(bubonic plague),以及1918~1919年的西班牙流感(Spanish influenza)都是人畜共患病。西班牙流感的病原体来自一种野生水鸟,在传染了家禽家畜(怀疑是中国南方的一只鸭子和美国艾奥瓦州的一头母猪)后,导致5000万人死亡,之后其杀伤力逐渐减弱,最终销声匿迹。所有的人类流感都是人畜共患病。比如猴痘(monkeypox)、牛结核病(bovine tuberculosis)、莱姆病(Lyme disease)、西尼罗河热(West Nile fever)、马尔堡病(Marburg virus disease)、狂犬病(rabies)、汉坦病毒肺综合征(hantavirus pulmonary syndrome)、炭疽病(anthrax)、拉沙热(Lassa fever)、里夫特裂谷热(Rift Valley fever)、目镜幼虫病(ocular larva migrans)、恙虫病(scrub typhus)、玻利维亚出血热(Bolivian hemorrhagic fever),以及夸赛纳森林病(Kyasanur forest disease)。还有一种新的传染病毒:立百病毒(Nipah)。这种病导致马来西亚很多猪和养猪户死亡。每一个病例都反映出了病原体从其他动物传染给人的过程。艾滋病也是人畜共患病,最早在西非和中非通过一系列偶然的事件传染给人,现在这种病在人和人之间传染,传染的人数高达数百万。这种跨物种之间的病毒传播很普遍,一点也不稀奇。大约60%已知的传染疾病或者通过常规渠道传播或者最近才在人畜之间传播。有些这样的传染病,如为人所熟知的狂犬病,传染范围广、死亡率高,虽然全世界的人们几个世纪以来通过努力想要消除和控制这些疾病,对它们的传染机制有了比较清楚和科学的了解,但是它们仍然对人类有致命的杀伤力,可以使成千上万的人死亡。有些病毒刚刚出现,无法解释为何它们会偶尔发生,在某个地方使几个人死亡(如亨德拉病毒)或者几百人死亡(如埃博拉病毒),然后就消失数年不再出现。

举个反例,天花就不是人畜共患病,天花病毒(variola virus)在自然条件下只传染人类。(实验室条件下是另外一回事,在实验室条件下,天花病毒有时可以感染人类以外的灵长类动物或者是其他物种,但这主要是为了进行疫苗研究)。这也是为什么世界卫生组织(WHO)在全球范围内推动消灭天花的行动能够在1980年取得成功。能够成功消灭天花的原因在于天花病毒在人体(或者实验室条件下严密观察的动物)以外的地方没有藏身之处,不能寄居和繁殖。脊髓灰质炎(poliomyelitis)这种由病毒引起的疾病困扰了人类将近1000年了,然而,由于卫生条件的提高和孩子接触病毒的时间推后等原因,在20世纪上半叶,特别是在欧洲和北美地区,反而成为了让人谈之色变的传染病。在美国,小儿麻痹症对人类的影响在1952年达到顶点,一次暴发就夺走了3000多个生命,其中多数是孩子,还有21000人留下瘫痪的残疾。那之后不久,乔纳斯·赛克(Jonas Salk)和阿尔伯特·赛宾(Albert Sabin)以及病毒学家希拉里·科普罗夫斯基(Hilary Koprowski)(关于此人颇有争议的职业生涯,稍后详述)研制出的疫苗推广开来,最终在世界上绝大部分地方消灭了脊髓灰质炎。1988年,世界卫生组织和其他一些相关机构发起了一场席卷全球的运动,旨在彻底消除小儿麻痹症,这项运动至今已将小儿麻痹症的发病率减少了99%。美洲国家、欧洲和澳大利亚都宣称已经在本国境内彻底消灭了小儿麻痹症。据2011年的最新报告,只有五个国家还存在少量偶发的小儿麻痹症的病例,这五个国家是:尼日利亚、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以及中国。和其他花费巨大的全球性卫生运动不同,消灭脊髓灰质炎行动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原因何在?因为给几百万人注射疫苗的费用低,操作简便而且长期有效。因为除了感染人类,小儿麻痹病毒根本无处藏身,这种疾病不是人畜共患病。

而人畜共患病的病原体却有藏身之处,因此它们非常复杂,给人类带来麻烦,也引起人们的研究兴趣。

猴痘和天花类似,是由一种与天花病毒有着密切关系的病毒引起的,对生活在中非和西非的人们构成了持续的威胁。猴痘和天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区别:它能感染人类以外的灵长类动物(这种疾病也因此得名)和其他哺乳动物,如老鼠、田鼠、松鼠、兔子和美国草原狗。黄热病能够感染猴子和人类,病毒能在受害者之间传播,有时也能由猴子传染给人类。如果被某种蚊子叮咬,这种疾病就会在某个物种之内或者物种之间传播了,情况也会变得更复杂。这样的结果之一就是黄热病可能会一直存在——除非世界卫生组织可以杀死非洲和南美热带地区的所有蚊子和猴子。莱姆病的传播媒介是一种病毒,藏在一种白爪老鼠和其他小型哺乳动物身上。当然,这些病原体并不是有意识地隐藏起来的。过去它们一直寄居在这些地方,通过传播得以生存和繁殖,按照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进化使这些偶然事件成为生物生存下去的策略。

最不显眼的策略就是潜伏在贮存宿主(reservoir host)体内。贮存宿主[有些科学家更愿意用“自然宿主”(natural host)这个说法],是长期携带病原体的活体,但是没有发病的反应,或者发病的反应很小。当疾病在两次暴发间隙消失的时候(正如1994年亨德拉病毒那样),病原体肯定藏在了什么地方,是不是?也许它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但是很可能不是这样。也许它只是在这个地区消失了,当风和命运把它从别的地方带回来时,它又重新出现。或者,它还在亨德拉地区附近,在某个贮存宿主体内。也许是啮齿目动物?也许是鸟?也许是蝴蝶?也许是蝙蝠?在生物物种丰富、生态系统相对稳定的地方,寄居在某个贮存宿主体内而不被发现,可能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如果生态条件恰好相反,也为病毒提供了寄居的有利条件,因为生态系统受到干扰也可能导致疾病滋生。正如摇晃树的时候肯定会有东西掉落。

几乎所有的人畜共患病都是由以下6种病原体中的1种感染所致,即病毒、细菌、真菌、原生生物(一群体型较小但是比较复杂的生物,如变形虫,其之前被错误地认为是原生动物),以及蛋白感染素和蠕虫。疯牛病(mad cow disease)就是由蛋白感染素引起的,一个蛋白质分子变异后引起其他分子变异,就像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在他早期著名的小说《猫的摇篮》(Cat’s Cradle)描述的被感染后的叫九重冰(ice-nine)的水那样。非洲昏睡病(sleeping sickness)是被一种叫作布锥虫(Trypanosoma brucei)的原生生物感染后所致。这种原生生物寄居在采采蝇(tsetse flies)身上,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的哺乳动物、家畜和人之间传播。炭疽病毒能够在土壤中潜伏数年,一旦条件适宜,可以通过放牧的牲畜感染人类。弓蛔虫病(Toxocariasis)是一种弓形蠕虫(roundworms)引起的危害不大的人畜共患病,这种病可以由狗传染给人。幸运的是,像狗一样,你也可以将这种蠕虫排出。

病毒引起的问题最多。它们进化得非常迅速,不会受到抗生素的影响,难以捉摸,也有多种危害,有非常高的致死率。和其他生物或者准生物相比,它们非常简单。埃博拉病毒、西尼罗河病毒、马尔堡病毒、SARS病毒,猴痘、狂犬病毒、马秋波病毒(Machupo)、登革热、黄热病毒、立百病毒、亨德拉病毒、汉坦病毒(在韩国被首次发现)、基孔肯雅病(Chikungunya)、胡宁(Junin)、博尔纳病毒(Borna)、流感和HIV(包括引起艾滋病的主要病毒HIV-1,以及传播不怎么广泛的HIV-2)都是病毒引起的。病毒所引起的疾病还有很多。在亚洲,“猴泡沫病毒”(simian foamy virus,SFV)通过集会(如佛教和印度教的寺庙)的方式感染猴子和人类,因为在这些地方,人和被驯化的恒河猴能够近距离接触。进入寺庙朝拜的各国游客只要给猴子喂食,就可能感染SFV。有些游客回国时带走的不仅仅是照片和美好的回忆。著名的病毒学家斯蒂文·S·摩尔斯(Steven S.Morse)说:“病毒不会移动,但是很多病毒都到过世界各地。”它们不会跑,不会走,不会游泳,不会爬,但是它们可以依附载体“移动”到各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