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舔食全美国商业和金融蛋糕上奶油的舌头”(1)
(1807年~1837年)
[译者题注]
19世纪早期,伊利运河修建成功。这条连接美国东西部的物运和交通枢纽使得纽约一举成为美国的经济中心,而美国的其他地区则备感威胁,对纽约敌意顿生,它们把纽约称为“舔食全美国商业和金融蛋糕上奶油的舌头”……译者导读·在19世纪初期美国西部开发的大潮中,交通运输是最大的瓶颈。而问题的解决得益于伊利运河的修建。1825年,伊利运河历时8年修建成功,于是,美国西部丰富的物产可以通过五大湖和伊利运河沿水路源源不断地运送到纽约,成本只有原先的1/20,时间为原先的1/3。这不仅造就了美国经济的巨大繁荣,也使纽约成为美国最大的经济中心。而修建运河所显现出的巨大经济效益,也直接引发了人们对运河股票的狂热追捧,并启动了华尔街历史上的第一轮大牛市。
·在这轮牛市中,出现了现代华尔街投机者的原型。他的名字叫利特尔,与杜尔不同的是,他是个独立的经纪人,没有任何政府关系,因此也无从获取内幕信息。他主要借助市场的短期波动来投机获利,并靠成功囤积莫里斯运河的股票而一举扬名华尔街。像利特尔这样的人物一旦在华尔街登场,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们有过一夜暴富的辉煌,也会经历倾家荡产的劫难,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轮回。他们沉溺其中,和这个市场如影随形,成为华尔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投机是股票市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样。
·华尔街第一次大牛市的来临还源于当时杰克逊总统的金融政策。一向厌恶欠债的杰克逊总统决心偿还所有国债,这一政策使得市场上的证券数量锐减,价格飙升——伴随而来的是不可避免的投机狂热,与之相伴的还有当时美国西部开发中愈演愈烈的土地投机。憎恶投机的杰克逊总统决心彻底根绝投机活动,他强制推行《铸币流通令》,关闭第一美国银行,这些政策成功地抑止了投机,同时也终结了美国历史上第一轮大牛市,将美国经济带入了萧条之中,并使得华尔街从第一轮大牛市直接进入了第一次大熊市。华尔街从此开始“狂热-恐慌-修正-狂热……”的成长之路,循环往复,走向成熟。
·这次牛市终结和经济萧条沉重打击了纽约和华尔街,然而负债累累的费城——这座纽约成为美国金融中心征程上的最有力的竞争者,遭受的打击更加沉重,从此失去了与纽约争雄的机会。
无论怎么形容19世纪以前在美国大陆长途货运的困难以及这对经济发展的制约都不为过。当时的道路很少,而且已有道路的路况也很糟糕,陆路运输货物的唯一工具就是马或牛拉的大车。这种情况下,在美洲这块殖民地上,大多数长途货物运输是通过河流完成的。但不幸的是,在东部海岸的河流上只有很短的距离适合大船航行。
美国独立后,这个矛盾变得更为尖锐。新生的合众国的大多数居民都住在阿巴拉契亚山脉[53]的东面,而它大部分国土却在山脉以西。随着英国人限制西部居住的法令被废除,以及大量土地被赠予独立战争中的老兵,独立战争刚一结束,跨越阿巴拉契亚山脉向西扩张的人群就开始日益增加。
高昂的运输成本使西部的产品跨越山脉到达东部市场变得极不经济。事实上,中西部的农场主们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消费自己生产的农产品,要么通过以下两条途径将产品运到东部市场。第一条途径是经过五大湖区、圣劳伦斯河[54]以及蒙特利尔[55]到达东部,但这条路在途中需要于尼亚加拉大瀑布附近进行水陆联运。同时,这条途径在冬天是不通的,而且它必须经过英国控制的殖民地。另一条途径经由密西西比河和新奥尔良抵达东部,这条途径必须经过西班牙控制的殖民地。18世纪90年代,西部产品的运输成为了美国这个新生国家的领导人最关心的问题之一。华盛顿本人评价说,西部居民的忠诚“悬于一线”,因为他们的经济利益更多地依赖于新奥尔良和蒙特利尔,而不是东海岸[56]。
杰斐逊买下路易斯安那州,解除了外国势力通过封锁密西西比河而对美国经济造成的潜在威胁,但这并没有缓解交通运输的困难。最终一个叫做德·威特·克林顿的纽约人解决了这个难题,克林顿在解决这一问题的同时,也帮助巩固了联邦政府的地位和它对西部领土的控制,而且使华尔街成为了美国的金融中心。
克林顿1769年出生在纽约一个显赫的政治世家,他的叔叔乔治曾是纽约州州长和美国副总统。克林顿身材魁梧,长相威严,天赋极高,年仅17岁就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在毕业典礼的开幕式上他用拉丁语进行了毕业演讲。他很快就被选进了州参议院,在1802年被任命为美国参议员。但是,第二年他就从参议院辞职,担任了纽约市市长。当时纽约市市长的任期是一年,在接下来的12年里,他一次又一次地连任。在纽约市市长任内,除了主持日常的市政管理,他也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关注国家大事,包括交通运输问题。
克林顿敏锐地看到纽约的两个相互关联的地理特点中包含的巨大机遇。第一个特点是它紧邻哈德逊河。从理论上来讲,哈德逊河根本算不上是一条河流,它实际上是入海口。在纽约州北边的奥尔巴尼甚至还可以看到巨大的潮汐,哈德逊河使得航海的船只可以直接驶进纽约州的内陆。第二个特性是它毗邻阿巴拉契亚山脉,这座山脉起于缅因州止于亚拉巴马州,在奥尔巴尼附近有一个缺口,莫霍克河(Mohawk River)在此从西面流入哈德逊河。在奥尔巴尼和伊利湖之间,陆地的海拔低于600英尺(约183米),因此,修建一条运河,以较低的成本实现内陆长途货物运输是切实可行的。
克林顿决定建造这样一条运河——也就是后来的伊利运河。在当时,这个设想是极其大胆的,从规模上来讲,它是南北战争以前美国最大的工程。在1811年,当克林顿提出修建这样一条运河的方案时,联邦政府拒绝提供任何帮助,因此纽约州不得不独自修建它。
从一开始政治阻力就十分巨大。很自然地,在运河规划区内的居民都支持这项工程,对这些地区来说,修建工程本身就蕴含着巨大的经济利益,不管这条运河从长远来看是否能够赢利。但是纽约州大部分的居民都居住在纽约州的南部和纽约城,他们中许多人都短视地认为这个项目仅仅是纽约州北部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品,实际上毫无用处,于是他们激烈抵制,顽强抗争。但是,克林顿是个手腕老练的政治家,他最终设法促使州立法机构通过了提案。1817年,他当选为纽约州州长,同一年,伊利运河工程动工了。
1817年7月4日,克林顿为伊利运河进行了破土奠基仪式。当时很多人认为,这条运河即使能够建成,也将花费几十年的时间,但克林顿宣称——就像150年之后肯尼迪总统宣称将把人类送上月球一样,“我们将在10年内看到,伊利湖的水流进哈德逊河”。同样也如阿波罗登月计划那样,在真正实现之前,这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伊利运河全长584公里,从伊利湖到哈德逊河要经过83道水闸,落差为170米。河道有12米宽,1.2米深,全部用人工挖掘而成。当时联邦政府一年的财政支出还不到2200万美元,而州立法机构为修建这条运河授权的借款就高达700万美元。
为了使这条运河尽快建成通航,克林顿将工作的重点首先集中在“长的水平地段”,这一段位于锡拉丘兹(Syracuse)和赫基默(Herkimer)之间,长111公里,不需要修建任何水闸。这一段运河在一年内就建好了,使得该项工程在政治上赢得了支持。到1821年,354公里长的运河河段已经建成并投入使用,但最艰难的部分还没有开始——必须挖两条水渠连接杰尼西河(Genesee River)和莫霍克河,它们分别长244米和362米,而且其间还需要修建多个水闸。
由于受到不能直接受益的选区的反对,克林顿几乎失去了州长的职位。但是,1825年,在比克林顿自定的截止日期提前两年时,运河终于修建成功。10月26日,克林顿州长乘坐一艘由4匹灰马拉动的装饰豪华的大驳船从布法罗[57]出发了。随船装载了两桶伊利湖的湖水。在从运河到哈德逊河沿岸800公里的地区内举行了为期两周的庆祝活动,以庆祝这条运河的诞生。就像一位演讲家所说的:“这是一条最长的运河,开凿者以最少的经验、最短的时间和最低的成本实现了最大的公共利益。”
11月7日,克林顿带领一支由小船、驳船和大船组成的满载社会名流的船队,前往桑迪胡克[58]举行一场通航典礼。克林顿亲自将伊利湖的水倾注到汇集了来自莱茵河、刚果河、尼罗河以及世界上其他12条大河之水的大西洋,这个典型的纽约式仪式预示了纽约作为世界商业中心的辉煌前景,正如另一位演讲家所说的:“密西西比河谷的财宝……将通过已经建成或正在建成的渠道,源源不断地倾倒到(纽约)这个商业中心。”
伊利运河刚刚正式开通,就取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仅1825年就有大约13110艘船只穿行于布法罗和奥尔巴尼之间,缴纳的税收达到了50万美元,足以支付纽约州为修建运河所借的债务了。这一年,有4万人经过尤蒂卡[59]小镇,而且旅客流量持续增加。一个早期的目击者写道:“站在运河无数的大桥上任何一个地方,你会看到令人无法忘怀的景象,在运河上下两个方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都可以看到长长的船队。到了夜晚,船头闪烁的灯光,就像是一大群萤火虫在飞舞。”
坐船的许多乘客是想要离开新英格兰那些非常贫困的小山区的居民,他们准备到俄亥俄州或更西的地方寻找更好的落脚地,而在运河里航行的绝大多数货船则或是启航于,或是经过,或是驶向纽约。中西部的农产品产量猛增,以前这些农产品被迫绕道密西西比河进行长途运输,现在可以通过克林顿修建的运河迅速运往东海岸。在运河开通前,在布法罗,一吨面粉的价格是40美元,将它运到纽约需要花3周的时间,运输成本是120美元,所以当面粉到达纽约的时候,价格相当于原来的4倍。可是运河开通之后,运送同样一吨面粉只需要8天的时间,而且运输成本只有6美元,也就是说,运输面粉的成本相当于原来的1/20,所需时间约为原来的1/3。对于其他的商品也是一样。
事实上,在短短几年内,正如波士顿诗人兼医生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60](他是曾任美国最高法院法官的小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61]的父亲)所抱怨的,纽约已经成为了“舔食全美国商业和金融蛋糕上奶油的舌头”。
伊利运河带来的一个直接影响就是纽约市的人口开始爆炸性增长。1820年的纽约人口为123700,费城人口是112000;到了1860年,这两个数字就变成了1080330和565529。同样令人吃惊的是纽约作为一个港口城市的迅猛发展:1800年,美国的外来商品大约只有9%通过纽约港进入美国,到了1860年,这个比例已经跃升到了62%。
纽约很快变成了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大的新兴城市,城区和未开发地区的界线在曼哈顿岛上以每年两个街区的速度向北推移。由于曼哈顿群岛宽约两英里,这就意味着纽约每年增加大约10英里的新街道。这些街道上经常堆积着大量建筑材料,阻碍了城市交通,使纽约很快获得了“交通混乱”的名声,从那个时代起直到现在,这一名声一直和纽约如影相随。
很自然地,纽约商业的繁华和人口的膨胀也在经纪人的业务中得到了反映。但是,在19世纪20年代,这些“经纪人”仍然是一般意义上的“经纪人”(相对于专业化的证券经纪人而言),他们代理的品种范围包括证券、棉花和保险等。可是,伊利运河的修建在当时的美国引发了对运河概念证券的狂热,迅速增加了华尔街以及波士顿和费城等其他主要资本市场的交易量。这些增加的交易量不少来自欧洲,因为欧洲资本也想从迅速发展的美国经济中寻找获利的机会。
实际上,许多美国的运河公司被伦敦的银行所控制,如巴林兄弟银行,其在纽约的代理人是精明的托马斯·沃德(Thomas W.Ward)。到1823年年底,巴林兄弟银行所拥有的各种运河股票价值不低于24万美元,1824年又增加了8.2万美元。英国人在美国市场的实力和影响让人不敢低估,并长达几十年之久,正如1833年一位美国国会议员开玩笑说:“美国金融市场的晴雨表悬挂在伦敦交易所。”今天,情况正好倒过来,世界所有金融市场的晴雨表都挂在美国的华尔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