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亨利·米勒·施里夫(1)
在“密西西比船长”打通航道之前，法律和自然界给航运造成的障碍一直制约着美国西部的发展。
1785~1851
亨利·施里夫船长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用他的手掌握着一艘又一艘轮船的舵，航行在密西西比令人恐惧的茫茫水域。与他征服过的河流一样，施里夫是一个沉默寡言但不乏激情的人。在罗伯特·富尔顿的眼中，他是一个亡命之徒；对西部各河岸城市的人们来说，他却是一位英雄。他向富尔顿-利文斯顿对密西西比河下游的垄断发起挑战后，他的轮船被查封了。于是，人们就时常能看到他清瘦、沉思的身影——身高5英尺11英寸的施里夫常常戴着贵格教派的黑色帽子，匆忙走过码头去往新奥尔良法院。富尔顿和尼古拉斯·罗斯福是在密西西比河下游航行的开拓者，但是作为一名船长、诉讼律师和创新者，施里夫对蒸汽船航运、对西部迅速发展的根本——俄亥俄河—密苏里—密西西比河系的全线贯通，作出了自己卓越的贡献。
从3岁起，河流和冒险就成为施里夫生命的全部。1788年，在独立战争中担任陆军上校的父亲率领一支29人的队伍横跨特拉华州，同妻子和6个孩子在宾夕法尼亚州西部边界安家。他们家的农场靠近阿勒格尼河和莫农加希拉河与俄亥俄河的交汇处。不断长大的施里夫每天都会看见货船、粗制的木筏、驳船以及平底船向西边驶去。船上挤满了向外移居的家庭，还有他们的牛和马匹，也常常可以看到用来对付印第安好战分子的上膛步枪。（平底船是顺流而下适合涨潮时航行的船，一次航行结束后就会被卖掉当柴烧。内河货船和驳船上行时靠人在岸上拉着走，或者在浅水区用竹竿撑行，或者可以顺着有利的风向行驶。）在施里夫13岁时，父亲死了，这个男孩子在农场工作了一两年后得到了一份给轮船装货的工作。到21岁时，他攒到足够的钱，建造了一艘属于他自己的重达35吨的驳船。
施里夫利用他的驳船所做的事情是有先见之明的。他读过一份报纸，上面刊登了刘易斯和克拉克对在密苏里河上游设陷阱捕捉动物并利用其毛皮致富的调查报道，他认识到，特别是海狸毛皮，它是一种小而贵的货物。他的船没有走从密西西比河下游的匹兹堡到新奥尔良的常规贸易路线，而是决定去往上游的圣路易斯。
他雇用了10名强壮的法国船夫，这是一群“半马半鳄”的家伙，常年拉纤撑船、同激流搏斗，就此练就了一身坚实的肌肉。1807年10月，他起航顺俄亥俄河下行，他对航行路线和浅滩的深层了解赢得了船员们的尊敬。大约经过3周，在行驶1132英里之后，他们到达密西西比河，“伟大的密西西比河，壮丽雄伟的密西西比河，潮水翻滚，波光粼粼。”马克·吐温雄壮的语言是施里夫和伙伴们极度狂喜心情的写照。经过一阵近乎疯狂的努力，他们终于抵挡住了湍急的河水，避免被冲向下游。最终只剩下到圣路易斯的茫茫170英里航程。尽管这段行程的时间同前面所经历的俄亥俄河行程一样长，但每一段路程都有可能遇到危险——有海盗、怀有敌意的印第安人、沙洲和可以瞬间使驳船下沉的水下树桩。
12月初，施里夫顺利到达圣路易斯，当时那里是一个只有七八排房子的村子。他在那里买到了大包大包的海狸毛皮和水獭毛皮，然后经过艰苦的长途跋涉，在俄亥俄州停留后到了匹兹堡，然后经陆路到费城。这些毛皮是从圣路易斯带过来的第一批毛皮，因此非常赚钱。因而其他人也沿着他走的路线开始做这项生意。1809年，他驾驶他的船沿密西西比河北上到更远的地方，把从萨克印第安人（Sac Indians）手里换来的成吨的铅卖给匹兹堡的工厂。在此以前，这项生意被英国人用威士忌和朗姆酒对换所垄断。那趟单程航行归来，他赚取的利润令人难以置信地达到了11000美元。两年后，他启用一艘95吨的驳船经营他在匹兹堡和新奥尔良之间欣欣向荣的生意，可是到1811年年末，当他和一名40岁的船员吃力地沿俄亥俄河缓缓上行的时候，他看见一片“云”罩住了自己的未来：蒸汽船首航的烟尘从“新奥尔良”号升起，这个庞然大物在水中掀起的一个浪头就能打翻施里夫在路易斯维尔（Louisville）的驳船。
当“新奥尔良”号蒸汽船在匹兹堡建造的时候，施里夫就曾关注并且还惹恼了建造者和船长尼古拉斯·罗斯福，他对于24马力的低压蒸汽机征服密西西比河汹涌河水的能力表示怀疑。但他知道现在必须转变观念，要用高压蒸汽来作动力。他加入了布朗斯维尔（Brownsville）一个要建造三艘小功率蒸汽船的团队，领导者是机械师出身的发明家丹尼尔·弗伦奇（Daniel French）。施里夫指挥最大的一艘轮船到新奥尔良去执行一项紧急任务，轮船重达75吨，采用船尾明轮推进，起名“冒险精神”号（Enterprise）。当时安德鲁·杰克逊将军（General Andrew Jackson）在新奥尔良临时搭建了防御设施，密西西比河谷的人们奋起反抗1812年战争中英军的一次突然袭击。三艘满载补给品的驳船已于10月离开匹兹堡，而施里夫指挥装载着军火的“冒险精神”号来到这座被围困的城市，船只随即被杰克逊暂时征用到战争中，施里夫由此逃脱了因违反富尔顿-利文斯顿垄断权而遭到的追捕。施里夫回到上游找到了那三艘驳船，并想办法把妇女和孩子疏散到50英里外上游的一个种植园里。在返回的时候，他接受了杰克逊任命的危险任务，运送供给品到新奥尔良下游三角洲处的圣菲利普港（Fort St.Philip）。他用棉花包把“冒险精神”号两侧伪装起来，在黑暗和雾的包围中分两路缓慢行进，成功到达港口。1815年1月5日，当英军紧密集结进攻这座城市时，施里夫同田纳西州和肯塔基州的枪手们正在城外低矮的防护墙上严阵以待，他们在战争最后的直接交火中切断敌军下行的道路，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另一方面，在新奥尔良，以罗伯特·利文斯顿的律师弟弟爱德华为代表的涉及富尔顿-利文斯顿利益的“战争”才刚刚开始。1815年5月6日，就在施里夫准备解开缆绳放船的时候，他被要求停在港口先处理好相关的法务工作，因为丹尼尔·弗伦奇团队的另一艘蒸汽船“派遣”号（Despatch）在装运食糖和蜜糖前往俄亥俄州的时候被抓住了，船长没有钱交保证金，只好被迫让出轮船。施里夫更为精明，1814年他就悄悄雇用了新奥尔良的首席律师阿布纳·邓肯（Abner L.Duncan）。当法院执行官将逮捕令递交给施里夫的时候，邓肯已经通过邮寄交了保证金，而且施里夫在不受约束的情况下冒险驾驶“冒险精神”号北上，迎着暴涨的春潮向路易斯维尔驶去。25天后，他到达路易斯维尔，然后又走了9天到达匹兹堡。他又当了一回探险者，这也是蒸汽船首次逆流而行。
亨利·米勒·施里夫船长发明了清障船，以此来清除那些妨碍并危害庞大河系航运通畅的杂乱无章的“流木”。劳埃德·霍桑（Lloyd Hawthorne）的这幅油画，描绘了施里夫在1833~1838年间清除红河上大片流木的情形。
还不到30岁的施里夫为西部地区蒸汽船的未来发展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当时，弗伦奇不愿意跟他一起进军西部，他便独自向前迈进，建造了第一艘无须冷却的高压蒸汽船。经鉴定，这艘船的功率达到了100马力，是“新奥尔良”号的4倍。他将蒸汽机水平放置在主甲板上，直接同桨轮连接，而不是通过连杆或飞轮来传递动能，这在蒸汽机类型和放置方式上创立了一种西部地区蒸汽船的新模式。它是历史上所建造的最大型的蒸汽船，长150英尺，重400吨，侧轮推进，为了悼念他父亲的朋友，他将其命名为“华盛顿”号。他把乘客舱设在轮船的第二层，并且全面配置了双烟囱、操舵室、双层布局的房间。这艘船成了密西西比河上具有独特外形的蒸汽船。施里夫之所以冒险采用高压蒸汽机，是因为他有极为丰富的用低压蒸汽机冒险航行的经验。他知道，只有用功率强大的高压蒸汽机，才能够像他所希望的那样战胜湍急的水流逆行而上，舵轮才能搅动着通过意外出现的浅滩和沙洲，避免遭遇被水流席卷的碎片带来的致命破坏，同时也由那些能避开其他船只，特别是在被他叫做“斜槽”的狭窄而短小的河道上，轮船时常会发生碰撞。他对“新奥尔良”号所作的一切分析都准确无误。低压蒸汽机的弱点使船只难以从新奥尔良行驶到达纳齐兹部族人（Natchez）居住的地方去从事贸易，尽管那里有大把的赚钱机会。
施里夫从奥利弗·埃文斯那里受到启发，后者于1811~1812年跟他的儿子乔治联手，在匹兹堡西部建立了第一家蒸汽机制造工厂。埃文斯证明了建造高压蒸汽机的成本是低压冷凝蒸汽机的一半，占地面积更小，重量也比低压蒸汽机小很多；航行者考虑更多的是西部流域的浅水区，而没有担心大量燃料耗费的问题。因此，同富尔顿团队获得成功的“埃特纳”号（Aetna，1815年建造，重360吨）上几乎重达100吨的蒸汽机相比较，施里夫“华盛顿”号蒸汽机仅重5吨。在1816年7月的试航中，施里夫跟埃文斯一样，似乎都出现了差错，一座锅炉爆炸造成14人死亡，施里夫也被气浪掀到了水里。很快他从反对者的嘲笑中振作起来，发现问题出在他对一只安全阀的设计上。经过修正，“华盛顿”号重新上路，并于1816年9月24日朝新奥尔良驶去。
美国河流要道：向上游航行当时还存在很多问题。1816年7月，施里夫具有创新性的“华盛顿”号发生了锅炉爆炸，造成14人死亡。
更为简陋的西部蒸汽船应当定义为“木筏上的蒸汽机，是价值11000美元的拼图游戏”。不过，这些宏伟的轮船都是移动的宫殿。此图是“王后岛”号（Island Queen）蒸汽游船驶离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时的情形。
在首次航行中，没有一位乘客购买船票。这并不让人感到吃惊，而且在10月“华盛顿”号靠岸时，爱德华·利文斯顿带领一位法院执行官在码头逮捕了施里夫。利文斯顿已经迫使立法机关修改法规，把新奥尔良变成一个不允许装卸货物的地方。按照邓肯的建议，施里夫拒绝保释，而这一事件也引发了市民的愤怒。一个评审委员会找到了他，于是利文斯顿提出建议：如果施里夫停止对抗并让自己的轮船加入富尔顿-利文斯顿的航运公司行驶，他们将把整个公司一半的股份奖赏给他。这样的提议足以让施里夫过上舒适的生活，但他拒绝了。1817年3月，一些河岸城市民众通过集合在新奥尔良掀起了一场庭外斗争，他们公开指责东部的“骗子们”企图限制通往“西部公共大路”沿线市场的道路。美国地方法院负责路易斯安那地区事务的多米尼克·霍尔（Dominick A.Hall）法官毫无疑问听到了民众的呼声。可是在4月，他却以他的法庭权限不够为由，拒绝受理施里夫的案件。
在返回路易斯维尔的途中，施里夫成了轰动一时的人物。仅仅25天内，他就完成了令人难忘的航行——比他的驳船快了3个月，也比满载货物的更沉重的“埃特纳”号快了10天。“这才叫旅行，”一位作者1819年说道，“它让失望的公众相信蒸汽船在西部水域航行能取得成功。”商人和移民发现货物的成本在不断地降低，证明了约翰·菲奇1787年那令人难以置信的预言是完全正确的。对施里夫来说，那是一宗惊人的买卖：从新奥尔良到路易斯维尔的两次往返使他偿清了建造轮船的成本和运营成本，而且还盈余1700美元。他用来创建了一家蒸汽船公司。1824年，他的一艘名为“总统”号（President）的轮船实现了他的雄心，从新奥尔良出发后仅在10天内就到达了路易斯维尔。
40%的经营利润和更加难以为继的垄断激发了高压蒸汽船创造出来的繁荣景象。1817年，在“西部乡村的公共水域”上有17艘高压蒸汽船，1820年有69艘——根据1824年最高法院的规定，如果这种船达到数百艘，一切有关限制行动自由的法律法规将自此终结。
最高法院的规定对于河流中的自然障碍无能为力。水流的冲刷破坏了堤岸，一时间数以千计的树木漂入水中。一些树干牢牢插入河床的泥淖里，好似巨大的鱼叉隐藏在水面下；而另一些在河道中随波逐流。因成为障碍物而得名的“沉树”所引发的事故，占所有蒸汽船事故的3/5。在俄亥俄河下游、密西西比河、密苏里河以及阿肯色河，被确认的沉树多达58000根。以此推断，大量的木材和流木的堆积完全阻塞了河道，从而把主要河流变成了不可通航的沟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