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变神丹
“辽哥儿,辽哥儿!”,余辽昏昏沉沉中,只听得耳边有人轻轻叫他,想要应声,又感觉自己张大了嘴,一声也发不出来,不由的心中焦急,死命发喊,那料使力越大,喉咙越发像堵着一团棉絮一般,连呼吸都跟着蹇涩起来,一片慌乱间,正不知如何是好,眼前影影绰绰似乎是思玉师姐的影子,便想追上前去,这一追不要紧,连脚下都如同踩在棉花堆里一样,软绵绵,慢腾腾的。此时心中焦躁无极,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郑许二老站在面前笑吟吟道:“辽哥儿,拿刀谱来”,不及答话,就发现二老面上带笑,两人咽喉中却都是一个血洞,心中大恐,举手猛推,一推之下,面前却又不是那二老,却是父亲一脸慈祥站在面前,顿时心中安定不少,正想伸手去拉父亲,哪知手刚要触及父亲,恍惚间就见那人不是父亲,一身黑衣,只有双眼和一双手在外面露着,顿时惊惧万分,转身就想奔逃,哪知脚下丝毫动弹不得!眼见那黑衣人举起一只食指,就要过来,当下两手胡乱挥舞,不料这一番挥舞之下,那黑衣人就此不见,眼前却是一个须眉皆白,面容清癯的老和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喉头一紧,哇的一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就听耳边有人说到:“好了好了,这口血吐出来就好了”
余辽吐出这口血来,这才觉得心头舒畅了不少,睁开眼看时,就见师父、思玉和韩爷爷满眼关切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禁诧异万分,他们如何到庖丁楼来了?,刚要招呼,才发现自己竟还躺在床上,转眼在屋内扫视一遍,发觉这屋子跟自己庖丁楼的卧室截然不同,陈设虽然简单,却显得主人格致非同一般,屋中门窗桌椅,处处都是一股豪迈粗犷气概,与江南那种隽秀淡雅颇为不同,墙上却挂满了地图,仔细看时,都是金宋两国边境形势。连忙想要坐起来,身上却似乎喝醉了一般,一点力气都没有,忙开口问道:“这是哪里?我如何却不在庖丁楼?”这一出声,才发觉自己声音极为细弱无力。
窗前三人听他还问庖丁楼,都是眼圈一红,思玉和韩世忠到底撑不住,转过头抹去眼中眼泪,癞和尚到底是方外之人,强忍着道:“这是你韩爷爷的书房,你已经在这里躺了三天了……”
“啊!?”余辽脸上顿时一片焦急之色,急忙道:“我怎地在韩爷爷这里躺了三天?不好不好,楼中一天不知道要招呼多少客人,我在外三天,楼中不知道忙乱成什么样子了,我要赶紧回去!”说这就要挣扎着起来,这一挣扎不要紧,就觉胸口一阵烦闷,几欲作呕,几乎连气息也提不上来,大惊失色道:“我…。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病了么?”癞和尚再也把持不住,轻轻按住余辽肩头道:“赶紧躺下,不要乱动,你此时身负重伤,幸得高人相救,现下养伤要紧,庖丁楼之事,为师必然为你讨个公道…。。”
余辽听师父说自己身负重伤,心中大惊,此时浑身无力,肩头被师父轻轻一按,又躺回床上,猛地心中电光石火一般,当夜发生之事如同雷鸣电闪一般在眼前一一闪过,气息微弱问道:“那我为何却在这里?”
韩世忠和癞和尚二人此时都不说话,思玉抽噎道:“三天前黎明时候,府中后院忽然有人大声宣唱佛号,府中家仆赶忙去看,就见你一个人被那匹马驼了回来,当时都以为你去哪里喝醉了,因此醉倒在马上被驼了回来,倒是爷爷看你面色有异,胸前衣襟带血,知道不妙,赶紧将你安顿下来,请府中医师给你调治,哪知那医师诊脉之下,说你心脉受损,原本是死症无救,但不知为什么你脉劲仍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爷爷骂那医师是个庸医,第二天又去请了一个御医来,谁知所说跟那医师所言一模一样,急切之下,又遍地里寻师父不,爷爷将全府家丁都赶出去寻找,直到晚上才在西湖边的山上找到醉醺醺的师父。”思玉说话之时虽然抽抽噎噎,脉络倒是说的十分清楚,最后一句对自己师父多少露出了一些不满之意。
癞和尚此时听自己这女徒弟埋怨自己,也不去分辨,满面急切看着余辽道:“那夜究竟发生何事?救你之人是谁?长什么模样?还吩咐甚么话来?”
“秃驴!”韩世忠在旁边见余辽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知道余辽心中此时必然一片混乱,当即喝止道:“他受伤如此之重,又昏迷三天,哪有力气?等他歇息好了,回复些体力再说罢”,说着对门外吩咐道:“赶紧去将参粥拿来”,就听门外答应一声,不多时一个仆妇端着一碗微微冒着热气的粥进来道:“老爷,粥来了,这就请孙少爷用粥罢”。原来自从余辽受伤进府,韩世忠已经传命下去,从今以后,余辽便如同他亲生孙子一般,因此家仆人等都称余辽为“孙少爷”。
当时床边众人散开坐在房中都是沉默不语,那仆妇也甚是小心在意,慢慢一勺一勺喂余辽吃粥,余辽此时心中混乱异常,但那夜之事已经在心中清晰无比,字字句句都如同刚刚发生过的一般,粥到口边只是凭着本能而已,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刚刚吃过小半碗粥,眼前忽然浮现父亲浑身鲜血躺倒在自己身边一幕,心中一阵巨大的悲痛涌起,却又哭不出声音来,两眼顿时泪如泉涌,韩世忠当时摆了摆手,几个人连那仆妇都悄悄的退了出去。
几个人出的门来,也不走远,就跟前一间厢房里坐下,人人心中都不知从何说起,三个人顿时木雕石塑一般坐在房中发呆,过了良久,韩世忠叹息一声道:“辽哥儿身上之伤颇重,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均说只怕活不过半个月去,秃驴,你有甚法子,难不成让你我二人就此辜负了老泥鳅一片苦心么?”
癞和尚却坐在那里似乎一直在思量什么事情,脸上一副似肯定,却又无法置信之色,半晌才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心脉受损如此之重,性命只怕只在半个时辰之间,如何能活到今日?那夜门外高宣佛号之人又是谁?这世间能在半个时辰之中有回天之力的人屈指可数,只是这几人都是久无踪迹之人,到底是谁救了辽儿一命?难道是他老人家?可若是他,必然会指点我一二,现在毫无踪迹,却哪里去寻?”
他这一番自言自语,韩世忠听的茫然不解,思玉却眼中一亮道:“师弟怀中有几个异样东西,或许是那人留下的,我去拿来,”说完也不等其他两人相问,急忙跑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捧得正是那刀谱和短刀,刀谱之上放着一个白瓷小瓶,还有那一个被磨得光溜溜的小小青砖,这几日众人心思都在余辽身上,除了吃饭睡觉,寸步不离韩世忠书房,余辽身上衣服也早已被换掉,连同这些东西被放在一起,今日见余辽醒转,众人心中才略略放下,此时思玉听说师父要找寻相救余辽那人的踪迹,顿时想起这些物事来,赶忙拿了过来。
癞和尚初时见思玉急急忙忙出门,回来时捧着刀谱和短刀,刚要叹气,忽然看见那刀谱上小小青砖,脸上神色大震,不等思玉进门,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拿起那块青砖细细端详,半晌突然大颠若若狂,手舞足蹈,忽又跪倒在地叫道:“是你!是你!果然是你老人家!我这莽徒弟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啊!”说完又将那青砖块拿在手中,仿佛一件宝贝一般不住摩挲,思玉和韩世忠顿时都被癞和尚这一声吓了一跳,韩世忠与癞和尚相知有年,知道这和尚平素疯疯癫癫,落魄不羁,其实心底沉稳,极为持重,可谓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忽然见他如此癫狂,也不禁有些惊恐,说道:“秃驴,你喊叫什么,这个‘你’是何人!”
“哈哈哈哈哈”癞和尚却不答话,跳起身来,转手拿过那刀谱上的白瓷瓶,拔开瓶塞嗅了一嗅,仰天长笑,倒出一丸黑如点漆的药丸来,对思玉道:“你拿这丸药去,用温水让你师弟服下,不可动身,静躺一个时辰便是,快去快去!”说着连声催促,思玉不解何意,但看师父这形状,知道此药必然神效,当时将手中物件往桌上一放,轻轻拈起那丸药来,快步往韩世忠书房去了。
韩世忠见癞和尚笑吟吟看着思玉离去,忍不住问道:“秃驴,你所说的这个‘你’却是什么来历?这瓷瓶之中又是何物?你怎地知道此物能救辽儿一命?”癞和尚这才又细细看了半晌手中那块小小青砖,一脸转回身来对韩世忠道:“世外高人自有灵丹妙药,此药极有神效,你放心就是”说完就见思玉一脸惊喜跑了回来道:“爷爷,师父,那药果然灵效无比,师弟方才服下一会,脸上血色竟然恢复不少!”
韩世忠此时也是大为惊异,拿过那个药瓶来,拔开瓶塞一闻,顿时皱了皱眉,只觉一股凛冽寒意夹杂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腥气扑鼻而来,赶紧将那瓷瓶连瓶塞递给癞和尚,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何物,这等难闻?”思玉心中也是好奇无比,顺手拿来一闻,顿时心中涌出一股烦腻,赶忙将瓶塞塞住,转身跑到门外干呕了一阵,这才喘着气道:“这哪里是药,这明明是放了一千年的臭鱼烂虾!”
“哈哈”癞和尚见思玉来拿那药瓶之时,就一脸古怪笑容,见思玉被那药气冲的这般狼狈,开怀大笑道:“娃儿说的不错,这确实是鱼虾,却不是臭鱼烂虾,乃是用极北之地千丈深海中的鯾鱼脊髓所制,那鯾鱼秉性特异,每十年才从千尺海底浮游至海面下十数丈之处,每次又仅有数天可以捕捉,因此极不易得,世间只怕仅此小小一瓶而已!”
思玉听的目瞪口呆道:“鯾鱼?山海经中说此鱼生于姑射大海之中,只是那姑射传说乃是神人所居,却谁也不曾见到过,难道这世间真有神仙么?”
癞和尚哈哈笑道:“世间哪有姑射神仙,但这鯾鱼却确有其物,只是世间难得一见罢了,此鱼常年潜伏在千丈海底,哪里乃是世间最为阴寒冰冷所在,有道是阴极而阳生,此鱼所制伤药虽然极为寒冷,却是至阳之物,伤你师弟那人,内劲阴冷之至,因此救你师弟之人才留下这瓶药来,嘿嘿,你师弟能得逢这位高人,也算是他的造化,也算是他的缘分!”
韩世忠和思玉听癞和尚所说,又是造化,又是缘分,都茫然不解,思玉道:“怎么算造化,怎么算缘分?救我师弟的那个是谁?当日里有人听见他高宣佛号,难不成和师父你一样是个和尚么?”
“岂止是和尚,乃是一个得道高僧”,癞和尚将那瓷瓶轻轻放在桌上,又拿起那块小小青砖来,一脸端庄说道:“说你师弟造化,是因为此人早已不在江湖,数十年埋头佛法禅理,从来不理世事,这一次想必是从何处听到这临安几个案子,觉察道这作案之人身手绝世,却心狠手辣,因此出来寻觅,想来本意也只是为江南武林消灾弥祸而已,能让你师弟碰到,却不是他大大的造化么?至于缘分么……若非有缘,你师弟岂能碰见他,想必你师弟昏晕之前,必然告诉这位高人是我的徒弟,因此这位高人才留下这一方青砖…。。”说罢悠悠一叹道:“此人就是我的业师,我也已经十多年不曾见到他了,这块方砖,乃是我当年拜师,参悟佛法,磨砖作镜的东西,不想师父今天都还留着,你说这却不是缘分是什么?”
“业师?”韩世忠和思玉顿时大惊,两人再不说话,心中转的却都是一个念头,这位高僧既然是癞和尚的师父,余辽却不正是这高僧的徒孙?果然是大造化!大缘分!思玉犹疑道:“如此说来,我师弟是被师祖所救了?”
癞和尚却摇摇头,看着思玉笑道:“不是,他是我的师父,却不是你们的师祖,要是你们要以师祖相称,你师弟需得做和尚,你却得做个尼姑,因为我这师父,先传佛法,再传武学,他常道,武学无善恶,人却有善恶,因此佛法易传,这武学一道却要谨慎异常,我当年若不是机缘巧合,甘愿剃度,恐怕他老人家也不肯收我为徒,若不是我肯一心精修佛法,到底想通了这磨砖作镜的禅理,只怕他也不肯传我武学,现下你知道我为何只是传你们一些粗浅功夫了罢。”
“咦?”思玉忽然面色大奇道:“如此说来,师父你竟然有一身绝世武学?那你方才为何不救我师弟,起码也不用他昏晕三天这么久?”她这一问,癞和尚顿时面露尴尬,韩世忠却拍了一下思玉脑袋道:“你师父若是有什么绝世武学,哪里还会在这临安城里当个癞和尚,疯疯癫癫混吃混喝,只怕他自己也是学佛不精,他师父也不肯传他高深武学罢,哈哈哈哈”说罢一阵大笑,眼中却颇为沉重的看了癞和尚一眼,微微带出一丝憾色。
思玉听爷爷这般说,仍旧满面疑问的看着癞和尚,癞和尚见思玉仍旧不信的样子,当时也道:“你爷爷其实说的一点不错,到底是你师父我不争气,贪功冒进,不想这门武学最忌心浮气躁,有一年一个紧要关口出了岔子,就此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这功亏一篑四个字说的极为压抑,语气中颇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之味,思玉见师父说的如此沉痛真切,知道触动师父陈年往事,武林中人练功最忌心浮气躁,紧要关头一步也差不得,轻则前功尽弃,重则走火入魔而死,师父当年必然是在这上面吃了大亏,当下不在追问,眼光一转,却指着那瓷瓶道:“那这灵药既然如此神效,这位不是师祖的师祖为何不给我师弟先吃一丸药呢?却要让他如此昏晕三日?万一师弟在这三日之中支撑不住,岂不是……。。”她本想说“岂不是前功尽弃”忽的想起师父方才说的话,硬生生将“前功尽弃”咽了下去。
癞和尚却是一笑道:“女娃儿,你这心思灵动,心意缜密之处,跟你那不是师祖的师祖倒是颇有一些相似”思玉听了脸上一红,知道师父方才已经听出了被她咽回去的“前功尽弃”四字。心中颇觉失言。
就听癞和尚又说道:“你这不是师祖的师祖,岂不知道这药对你师弟有起死回生功效,只是他与伤你师弟之人必然有一场力斗,你师弟受伤已重,顷刻之间,此药已然无用,若不是用极为深湛的内力全力维持住经脉一丝相继,你师弟只怕也活不到此刻,如此一来,你这不是师祖的师祖早已元气大伤,自然也要回去休养生息才行,但这药却不可乱服,一月之内,只能服下一粒,若一月之内多服了一粒,体内阳气淤积不散,定当肺腑焦烂而死。因此他老人家留下药来,免得他当场给你师弟服下一粒,送到我们这里,你师弟昏晕之时,我们又给他服下一粒,却不是伤了你师弟性命么?
韩世忠听说此药误服之下竟然如此霸道,赶忙问道:“那你如何知道你那师父没有给辽儿服下一粒?”思玉听爷爷这么一问,自己也紧张起来,盯着癞和尚双眼一瞬不瞬,癞和尚看着二人一笑道:“我那莽徒弟,连着三天脸无血色,面皮青灰,那药服下顷刻,脸上就回复些许血色,一个时辰之后,虽然重伤在身,难以痊愈,却面色复旧,饮食如常,气力也能恢复不少,虽然不能使刀动剑,却可略作行走活动,我那师父行事最是谨慎,因此他只用内力护住我这莽徒弟经脉藕断丝连,不致身死,只等我来用药便了。”
韩世忠和思玉听见癞和尚这般说,这才神色大为放松,对看了一眼,心中都大为宽慰,就听癞和尚又在哪里自言自语道:“只是此药只可续命,不能治伤,等到此药用完,却又如何打算?难道他老人家日后再来相救?或者说他曾吩咐什么来?看来到底还是要问问我这莽徒弟才行。”只是刚刚放下心来的韩家爷孙二人被他这么一说,不觉又紧张了起来,此时究竟如何,还需问余辽才行,只是此时余辽服药不久,又身遭如此变故,刚刚苏醒,心中必然烦乱哀痛无比,只能等他缓过神来,心情略定之时再慢慢询问了。
一时间几人都不在说话,都各怀心事呆呆坐着,思玉却拿起那本刀谱一页一页翻了起来,看到最后竟然哑然失笑,一抬头就见师父和爷爷都看着她,只是两人面色颇为不同,韩世忠面带愠怒,低喝一声道:“放下!”思玉当即合起刀谱,压在那短刀之下,癞和尚却道:“不妨,思玉,你且说这刀谱如何?”,思玉看了一眼怒气未消的爷爷,心知他责怪自己随意乱翻他人之物,尤其现下余辽又身负重伤,不免有趁人之危的心思,其实自己只是好奇而已,哪知一看之下,谱中所记的都是些连市井杂耍都不及的武功,自己师父武学虽然也是市井一路,但到底有章可循,这谱中记载的却尽是些拙劣不堪的武学路数,且不要说练成之后能有什么做为,就算是一个略略会些拳脚的粗汉莽夫也能将练习这刀谱上武功的人打到在地,可是看爷爷一脸怒气,这个心思哪里敢说出来?当时嗫嚅着看着师父。
癞和尚见思玉不说,情知是因为韩世忠缘故,当即站起身来,拿起那把短刀抽了出来,挥了两下,说道:“老货不必恼怒,小娃儿家知道什么,不过好奇心盛罢了,须知我这弩徒弟心高气盛,连秃驴的武功都颇瞧不上,哪里看得上这刀谱里的武学?思玉,你且说说看你是何等想法?”
思玉见师父帮自己解围,心想若是照实说,只怕爷爷又要生气,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道:“我只知道有有些附庸风雅的粗人莽夫,凭着认得几个字,吟过几句诗,就要学那文人墨客挥毫泼墨,赋词作文,句式又不通,韵格也不入,都是些俚语俗歌之类,还要结集成册,邀人观赏,哪知道江湖武人中也有此辈人……。”。
“嘿嘿”,癞和尚听思玉绝口不提刀谱,却用这文学之事将这刀谱评论一番,笑着用手指着思玉道:“你这娃儿不识好歹,师父我好心替你解围,你倒连师父都给装进去了,你那什么句式又不通,韵格也不入,又是什么俚语俗歌的,岂不是说你师父的武功都是些市井杂耍之流么?真真是心计多端!”思玉听师父这么说,当时也有些觉得不妥,她本意只是想说那刀谱上武功粗俗不堪,哪里想到自己师父武学比这刀谱上所记,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只不过师父的武学多少有些威力罢了,而这刀谱中所记载的武学,哪里有什么威力可言。
韩世忠大奇道:“看你们所说,这刀谱竟然是一本欺世盗名的东西,那为何老泥鳅还将此物留在身边,一把火烧了煮饭却不是好?”
“不然”,癞和尚轻轻拿起那本刀谱,却不翻开,只是将那刀谱放在手中端详,半晌才道:“当初老泥鳅跟我说起刀谱之时,也曾让我看过一眼,我当时虽觉这刀谱中武学极为粗浅,但用意却十分古怪,但究竟古怪在哪里却又不得而知,看来这刀谱确有些蹊跷之处,若不是其中有关节连续之处被故意隐去,就是造谱之人将原本意思变化,才成为今日这个面貌,况且这刀谱貌似随人武学而异,武功越高,瞧着刀谱就越发古怪,武功稍有不济,便觉得此谱拙劣不堪,就是我这徒儿所说,是一本附庸风雅的俚语俗歌而已。”
“呵呵”思玉此时却是一乐道:“若照师父这么说,这本刀谱倒是武林中一宝,竟能免去江湖中许多无谓的争执,止息不少性命相搏的比试!”
“哦?”韩世忠和癞和尚都是一惊,癞和尚赶忙问道:“难道你竟然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思玉咯咯一笑道:“我那里看的出来,师父方才说,武功越高,看这刀谱就越是古怪,你想,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中人常有因为切磋武功弄的断手断脚,甚至因此丧命,现下有了这本刀谱,只需往两人面前一摆,看他二人谁更能看出古怪来,就知道谁的武功高,却不是不用动手动脚的去比试了,难道还算不得一宝么?”说完自己也是乐不可支。
这边二人听思玉说道一半,就已知道这姑娘说的是甚意思,都是哈哈一乐,癞和尚将刀谱和那短刀收好,就听韩世忠书房那边一个仆妇一声惊叫,紧跟着当啷一声,仿佛是将什么物件打碎在地,当时三人脸色一变,急忙冲出房门,就见书房门已被那仆妇推开一半,指着屋里满脸惊讶,几人只道余辽有变,当即冲到门前,往里看时,韩世忠和思玉也呆立在门口,惊讶的嘴也合不拢来,癞和尚倒是心神一定,点点头对那仆妇道:“无事,你且去准备一些吃食来,不要鱼肉,粥饭菜蔬就好”,那仆妇这才回过身来,嘴里喃喃应道:“是是”一边却不住眼往房中看,似乎不敢相信眼前之事一般。
癞和尚打发仆妇去了,这才对惊呆了韩世忠和思玉道:“瞧见了么,此药果然神效无匹罢”,两人都是呆呆点头,癞和尚却嘿嘿一笑,将房门全部推开道:“就那么坐着不要动了,稍后吃些东西,再略作走动”,说着将书房门窗全部推开,顿时房内一片敞亮。
余辽初时苏醒过来,心中既是混沌一片,又是悲痛万分,想起那一夜之事,怎么都觉得自己是大梦未醒,想要起来,偏生稍稍一动,胸中一口气就提不上来,猛然想起那晚自己昏晕之时,隐隐约约听见那黑衣人说自己心脉受损,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多久,再想起父亲临死之前都躺在自己身边,显然是为了护住自己拼却了性命,自己现在却形同废人一般,如此一生,又有何意?正思量间,就听房门一响,却是师姐小心翼翼托着一丸漆黑如墨的丸药进来,当时不知何意,就见师姐倒了一碗水,将那粒药放到自己嘴边,也不拒绝,和着一口温水缓缓咽下,就觉得嘴里一股极为冰冷的鱼腥气味如同一道冰线一般从嘴里直达肺腑,强自忍耐片刻,正想问师姐这是何药,却见师姐面带惊喜飞奔而去,心中也是一片诧异,又觉得咽喉冰冷的紧,赶紧吸了两口气,却哪里吸的进来。
大惊之下,余辽想要开口呼唤,就觉得那冰冷之气已经从胸腹化入全身经脉,恰似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一般,别说呼唤,连声音都似被冻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赶紧将身上被褥紧紧裹住,只盼能温暖少许,谁知越是裹紧被褥,身上越是寒冷,到最后余辽心中竟然冒出一个念头,恐怕自己要被这药力活生生冻死在这里。想到此处,当即心中一横,反正爹爹都死了,自己活着也没甚的趣味,师姐也以有意心属那第三旻,还不如现下死了的好,也就不再挣扎,只等那彻骨寒气将自己冻成一块算了。
哪知他心意放开,静静等死之时,就觉那寒意褪去几分,稍后又褪去一点,忽然丹田里涌出点热意,心中惊诧此药究竟是什么所制,竟然如此寒冷中还能出现一股热意?忽地想起曾有江湖豪客说,冻死之人往往面露笑意,自己莫非也是如此,并不是那寒意褪去,而是自己的幻觉?谁知再过少顷,心中就知这绝非幻觉,那丹田一点热意好似一点火星闪了几闪,那原本流转全身的寒意此时反倒如同提前灌注在经脉里的火油一样,被这火星一点,顿时熊熊燃烧起来,瞬间自己就从阴寒彻骨的雪窟冰窖掉入滚油熔岩中一样,只觉得的热不可当,却一点汗水也没有,那火似乎只是在身体内烧,竟似要将自己从骨子里烧成焦炭飞灰,当时心中苦笑道,原以为要被冻死,哪里知道竟是被活活烧死的,自己此时又没有力气动弹,只能随那火烧罢。
就当余辽打算让那火将自己就此烧死,猛然觉得那火头好似小了一些,过了一时,又小了一些,慢慢好像将流散在四肢百骸的那股寒意燃烧殆尽,就此熄灭一样,此时觉察不到一丝寒冷,也毫无火烧火燎之感,全身都是一种说不出的舒服畅快,就像暮春时节午后的旭日暖风一般,尽是一派说不尽的舒服惬意,这才知道这药果然有些奇异之处,此时气清神明,那一夜所遇之事在脑中更为清楚,伸手往怀中一摸,发现空空如也,一惊之下,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巧那仆妇进来送水,刚推开门,就见方才还奄奄一息的余辽猛然坐起,一声惊叫,那边房中三人急忙过来,韩世忠和思玉看见坐在床上怔怔发呆的余辽自然惊讶万分。
余辽此时心中也是惊讶无比,方才师父让自己躺下之时,全身哪里有一丝气力,怎地吃了这一丸药,受了那么多煎熬,猛然间就如同不曾受伤一般,看着自己双手也是一派难以置信的神情。
“啧啧啧,现下你们知道这三变回阳丹的效用了么”,癞和尚也是一面赞叹不已,一面说道,只是这句话却是对着门外仍在发愣的二人所说,二人此时才知此药叫做三变回阳丹,余辽却不知就里,一脸茫然问道:“三变回阳丹?那是甚么?”
癞和尚还未答话,思玉一步抢进来道:“就是咱们那不是师祖的师祖送给你那白瓷瓶里的灵丹妙药,师父说此药世上只有这一瓶,咱们那不是师祖的师祖全都给了你了。”
“不是师祖的师祖?”余辽脸上越发的茫然,知道事出有因,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思玉口舌甚快,当即将方才三人所说之事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她虽是极富心机,却和韩世忠一样,是个性情极为豪迈的人,连那无心之下翻看刀谱之事都不加隐瞒,只是隐去了自己和师父说那刀谱拙劣不堪之事,说完之后,才对余辽道:“你方才所服之药,便是咱们那个不是师祖的师祖留给你的,叫做三变回阳丹。”续后却有些愧疚的接着道:“至于你那刀谱,我并非有意要看,只是一时好奇之下,才随手翻了一翻,若是有甚么不妥之处,还望师弟不要在意……若是要打要罚,就算要挖去眼珠子,师姐都不皱眉”,她这话说的极为斩钉截铁,毕竟是自己不对,因此她也毫不推卸。
余辽听师姐说的诚恳豪迈,毫不隐瞒,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对那刀谱其实看的并不甚重,只是父亲如此说,他也不免要牢记在心,又知道那谱中总纲已被父亲毁去,况且父亲说过师父见过次刀谱,连总纲都可告知师父,现在父亲已逝,眼前三人无一不是自己当世最为亲近之人,师父自然不比说了,韩爷爷对这刀谱绝无觊觎之心,至于师姐,不要说她是无心之失,就算她不知,自己也免不了让师姐一看。想起父亲师兄弟三人,为这刀谱反目成仇,最后却都惨死在那黑衣人手中,却无一人学到这刀谱上武功?当时眼圈一红道:“师姐不要自责,那刀谱并非是甚么宝物,却是一本废物,我爹因此身亡,都是那第三家二老对此书心存不甘,苦苦追寻,想要斩草除根,还有那黑衣人,那黑衣人……”
想起那黑衣人,不禁有些心灰意冷,那第三家二老虽然身死,自己可以将这笔账算在第三家头上,可是那黑衣人何处寻觅?就算寻觅到了,凭着自己武功,再练一百年也挡不住那黑衣人一指,还谈什么报仇雪恨,就算是哪第三家,也是名震江湖的武林大家,这杀父之仇,如何才能报得了?除非自己遇到一个绝世高人,能学会一身绝世武功,只是这等机遇哪里去寻?猛地心里一震,想起那晚相救自己的那个老僧,师姐方才说那老僧乃是自己师父的师父,是自己不是师祖的师祖,难道自己这师父也是身负绝世武学之人?有想起自己那晚想要拜那老僧为师,那老僧既然是师父的师父,自己岂不是想和师父做师兄弟?脸上不禁一红,又念起那夜老僧带着自己离开庖丁楼之时,月明星稀之中,父亲横尸院内,那自己生养玩耍了十几年的地方,竟然成了父亲绝命之地,顿时泪如泉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癞和尚道:“师父,徒弟在这世上再无亲人,求师父,韩爷爷助我报此大仇,余辽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你们的大恩大德……”
他这一哭,思玉是个女娃儿,也是眼圈一红,韩世忠却是长叹一口气道:“辽哥儿起来,这仇自然要报,只是那第三家二老都已身死,那杀死这二老和你父亲的那个神秘人物却不知来历,你当夜曾见了些什么,说给我与你师父,但有一线之明,不怕他跑去天涯海角,必然为你报此杀父之仇,你且起来坐下,慢慢说来。”癞和尚也道:“此事必然要弄个明白,但你此时最为要紧的是身上重伤,这药虽然能续你之命,却不能让你复原,你定定心神,仔细想想,你那师祖当日救你之时,还说甚来。”
余辽听见韩爷爷和师父都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心中稍稍平定,依言起身坐在床边,忍着心中悲痛,将那一夜的事情,从自己如何遇到王三吐露消息说起,父亲将刀谱来历讲于他听,二老如何觊觎不成反起杀心,父亲如何逃得性命改名换姓,那二老又如何现身,如何斗在一起,几次三番都哭的泣不成声,一直说到自己被那黑衣人制住昏晕过去,这才止住不说。
癞和尚听到这里,悠悠叹道:“原来你爹就是那蓬莱三友里的寿星应持鸠…。。当年我与他在金国上京相识,他已经改名换姓叫做余南山了,想你爹也是一代志士豪杰,为了你隐忍二十余年……。。却落得如此下场,真叫人可悲可叹,你可万万记住你爹的话,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你身负这等血仇,不可不报,你若身死,你爹必然死不瞑目,只是那黑衣人究竟如何来历,按你所说,那郑踢斗竟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已身死,蓬莱三友的武学,几可比肩那移山手万钧,一个万钧不是那黑衣人对手,难道三个联手竟也不敌?这等恐怖功夫,究竟是何人所传?”
癞和尚话音一落,在座几人都不说话,韩世忠虽然也万分惊讶,心中所想却是另外之事,他虽不是武林中人,但对那移山手万钧颇为知晓,一身神功在江南赫赫有名,这余辽的爹爹真实武功自然也是不弱,现下却都身死这黑衣人手中,若这黑衣人果真是江湖传言,是金国派来南下剿除江南高手的,难道说金国又要举兵南侵?因此先行金国高手来搅乱江南人心的么?想到此处,眼中升起一股凛冽雄壮之意,缓缓转头将墙壁上地图一幅幅逐一扫过。
癞和尚却和他心意不同,见余辽哭的甚为悲切,知道他若如此伤心过度,必然牵动心脉重伤,虽然有灵药护体,却也不免加重伤情,当时缓缓问道:“辽儿,你先莫哭,你且说后来如何,你那师祖是否曾吩咐过你什么来,此事极为重大,关系你身上之伤,或许还与你报仇雪恨有些干系”
余辽听师父说“报仇雪恨”,心中登时一凝,忍住悲伤想了半晌,这才说道:“我那师祖曾说要写封书信,给一个性情孤僻的人,说瞧在师祖他面上定当救我一命,后来见我说是师父弟子,又说书信不用写了,师父自然知道是谁,还说那药是要紧之事,一月之内只能服用一粒,让我千万不可忘记”
“性情孤僻?原来是他?”癞和尚喃喃道,随即一脸苦笑,自言自语道:“师父你老人家今日都未必知道他在何方,却叫我何处去找,罢罢罢,我说你如何将一瓶药都给了你这个徒孙,原来是让我尽力去寻,也罢,千山万水,我定当找的到他罢了!”
几个人听癞和尚口中喃喃自语,细听之下看来这个能就余辽的人,也是一个世外高人,当时不免都有些心灰意冷,又听癞和尚说的坚决,看来费些时日,或许也能寻到此人,思玉心中一动,匆匆跑去将短刀、刀谱,伤药和那一方青砖一股脑儿都拿了过来,却将那伤药倒在一块白布之上,细细一数道:“十七粒,一粒一月,只有一年半的时光!”癞和尚也看了看那药丸道:“一年半时光尽够了,他虽性情孤僻,却不像你师祖那般毫无音讯,处州曾有人与他有金兰之交,现下先去那边寻访便了,只是辽儿你须得吃些苦头,随师父一起去才可”
余辽此时报仇心切,听得有人能为自己疗伤,吃些苦头算什么,当时点点头,思玉却将那些药丸一粒粒收起,装进瓷瓶道:“师父,此药为何叫做三变回阳丹?却不是二变、四变?”
癞和尚见思玉忽然问起这个,笑着看着余辽道:“你问你师弟便知,他此时必然知道此药为何只能三变,却不能两变,四变”,余辽见连韩爷爷都盯着自己,当时将自己服药之后那先寒后热,续后如沐春日一般的遭遇说了一边,韩世忠和思玉听的都是惊异万分,就听癞和尚道:“所谓三变,第一变乃是说此药三变才见功效,以至阴之气凝之,以至阳之气熔之,阴阳交汇,自然春回大地,万物生发,第二变乃是说此药需用三条鯾鱼脊髓才能合成一丸,至于这第三变么………。”说道这里却打住不说,思玉好奇心大起,连忙催促道:“什么什么?第三变是什么?”
“呵呵”癞和尚见思玉一脸急切,这才说道:“这第三变乃是当年创制此药之人的名字,因此叫做三变”
“此人叫做三变”,韩世忠一脸讶异道:“难道那些江湖传言却是真的,此人竟是那位奉旨填词的……。”
“不错”癞和尚一脸肃然道:“正是那柳七柳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