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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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珀佩夫人叫醒了我们。——懒汉乔治。——“天气预报”的骗局。——我们的行李。——堕落的年轻人。——人群包围我们。——我们在万众瞩目下驱车,直达滑铁卢车站[1]。——西南线列车员对火车之物的无知——我们在光秃秃的船上漂啊漂。

第二天早晨是珀佩夫人把我们叫醒的。

她说:

“你知道已经快九点钟了吗,先生?”

“九什么?”我大喊一声,跳了起来。

“九点钟,”她透过钥匙孔答道。“我觉得你们睡过了头。”

我叫醒哈里斯,告诉了他。他说:

“你不是说想六点起吗?”

“我是那么想的,”我答道;“你干嘛不叫醒我?”

“你不叫醒我,我怎么叫醒你?”他反唇相讥。“估计我们十二点以后才能见着水了。我怀疑你根本不想起床。”

“呃,”我答道,“我想起床的好不好。算你小子走运,如果我没把你叫醒,你能在那儿躺两个星期。”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俩剑拔弩张地拌着嘴,突然,我们被乔治一声挑衅的鼾声惊动了。

自我们被叫醒后,那鼾声首次提醒了我们他的存在。

他就仰卧在那里——还保持着等我们告诉他几点叫醒我们的姿势,大张着嘴,膝盖蜷起。

实在不知为什么,不过看到另一个家伙在我起床之后还睡得死沉,真叫人火大。多触目惊心啊,人生苦短,宝贵的时光一去不还,他竟睡得像猪一样。

乔治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浪费着宝贵的时间之礼;年少不知珍惜可贵的生命,老大要徒伤悲的。他本应往肚子里塞着鸡蛋咸肉,逗逗狗,和女佣调调情,而不是手脚大张地躺在这里,深陷于灵魂阻塞的虚无中。

哈里斯和我似乎同时被这个可怕的想法击中了。我们决心拯救他。做出这个高尚的决定后,我俩就把之前的争论抛在了脑后。我们飞奔过去,把他的衣服扒了下来,哈里斯用一只穿着拖鞋的脚踩在他身上,我则冲着他的耳朵大吼,然后他醒了。

“肿么回事?”他四处望望,坐了起来。

“起床,你这大猪头!”哈里斯咆哮道。“差一刻十点。”

“什么!”他尖叫道,从床上一跃而起,却跌进了浴盆;“哪个不长眼的把这玩意儿放这儿了?”

我们告诉他,没注意到浴盆说明他才没长眼。

我们继续更衣,接下来该洗漱了,我记得我们把牙刷、毛刷和梳子(就知道我的牙刷会要了我的命)都装进包里了,我们必须下楼把它们从包里翻出来。拿出之后,乔治说他还需要剃须刀。我们告诉他,这个早晨他不可能刮完脸出门了,因为我们再也不会为他把包打开了,绝不再为像他这样的人。

他说: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能这样去锡蒂呢?”

他那样子去锡蒂是有点不体面,但谁关心过我们的苦楚呢?借用哈里斯说过的一句粗俗易懂的话,锡蒂不喜欢也得忍着。

我们下楼去吃早饭。蒙特莫伦西邀请了两只狗来为他送行,他们在门阶上闲得发慌,打斗起来。我们用一把雨伞劝和了它们,之后我们坐下吃排骨和冷牛肉。

哈里斯说:

“做一顿丰盛的早餐真好,”他先吃了几块排骨,还说要趁热下肚,而牛肉可以等。

乔治拿起报纸,给我们读了读划船事故,还有天气预报,后者预告说“有雨,冷,小雨转晴”(这可能比平常的天气更让人讨厌),“局部地区有雷阵雨,东风,英格兰中部地区阴天(包括伦敦以及英吉利海峡)。气压下降。”

我真觉得,在所有愚蠢又恼人的事情中,“天气预报”骗局是最能激怒我们的一个。它准确地“预测”昨天或者前天的天气,又精准地把今天的天气预测得截然相反。

记得我有一个晚秋的假期就是被这样毁掉的,我们当时很关注当地报纸登的天气预报。“今日许有暴雨伴雷阵雨,”星期一它会这么预报,于是我们放弃了野餐,守在屋里一整天,等着下雨。——我们看到别人乘着四轮轻便马车从我们窗前经过,高兴又快活,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啊!”我们伫立在窗前看那些人经过,说道,“他们到家就该湿透了!”

我们窃笑着想象他们到家时该有多狼狈,然后回过身拨弄拨弄炉火,读读书,百无聊赖地整理着海草和扇贝标本。十二点钟的时候,阳光洒满房间,屋里热得难受,我们想知道那些暴雨雷阵雨什么时候来临。

“啊!雨就来,一定的,”我们互相安慰着。“噢,这些人不要被淋得太惨哦。那真是太欢乐了!”

一点钟的时候,女房东进来,问我们是否真的不打算外出,因为外面的天气实在晴朗。

“不去,不去,”我们回应道,彼此会心一笑,“我们不外出。我们可不想被淋得湿透——不去,不去。”

下午即将过去,天上还是没有下雨的迹象,我们试着互相鼓动说,也许雨会在人们准备回家的那一刻,突然从天而降,那时他们没办法去任何地方避雨,他们就会被淋得更惨。但是那之后一滴雨也没下,白天万里无云,夜晚繁星满天。

第二天早上,我们在报上又读到,接下来的一天将会“温度适宜,天气晴朗,微热;”我们穿着薄衫出了门,出去半小时后,外面就下起瓢泼大雨,还刮着刺骨寒风,大风大雨整整一天都形影不离地跟着我们,到家之后我们全得了感冒和风湿,昏昏沉沉地爬上了床。

天气这东西完全超出了我的计划。我从不能理解它。晴雨表没有用:像报纸上的天气预报一样骗人不浅。

去年春天,我在牛津的某家旅馆碰上了阴晴不定的天气,我到那儿的时候,一切迹象都是“天气晴好”。但外面正大雨倾盆,下了一整天。我什么事也干不了。我拍了拍晴雨表,表针蹦达了一下,指向“非常干燥。”博茨路过我时停了下来,说他觉得那是在预测明天的天气。我则觉得是在说一周以前的天气,但博茨说不是,他不这么认为。

第二天早晨,我又拍了拍晴雨表,还是显示气温很高,而外面雨更猛烈了。星期三我又去收拾了晴雨表,于是指针轮流指向“天气晴好”、“非常干燥”和“微热”,直到表壁挡住了它,让它不能再往前走。它已经尽力了,是这表壳约束了它,使它不能在不打碎自己的前提下,好好预测天气。它实在想往前走,预报干旱、水灾、暑气、西伯利亚冷风之类的,但表壁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它的去路,于是它不得不指向“非常干燥”这种司空见惯的字眼儿。

与此同时,外面的雨连绵不断地下着,因为河水泛滥,地势低的城镇都泡在水里了。博茨说,很明显,在未来我们总会有一段持续很久的好天气,并且读了一首关于天气预报的谚语

“长的预告,离开得晚;短的通知,结束得早。”

那个夏天,好天气始终没来。我认为那机器指的一定是来年春天。

然后晴雨表又出了新款,又长又直的那种。我从来分不清头尾。一边是昨天早上十点,一边是今天早上十点;但你要知道,你不会总在十点的时候去看晴雨表,指针升升降降,预报着时晴时雨的天气,或大或小的风,一边显示“南向”,另一边显示“东向”(伊利[1]和这玩意儿有什么关系?)。你拍拍这种晴雨表,它什么也不会显示。你必须先调节海平面,再把它转换为华氏摄氏度,但即便如此,我依然不知道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