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亨利八世统治下的英格兰(2)
这时,在德国的维滕贝尔格,出现了一位伟大的领袖;他的出现,直接引导了英格兰那场被我们称作“宗教改革”的、将人们从教廷奴役中解放出来的运动。他名叫马丁·路德[27],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博士。他曾经是一个牧师,甚至还做过僧侣,所以他对教会那一套可谓知根知底。从威克利夫[28]的时代起,改革这个可能性就一直盘踞在一些人的脑子中。某一天,当路德惊讶地发现《新约》这本书的存在和里面所蕴含的真理时(之前教会并不允许人们阅读《新约》),他便对整个教会体制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上到教皇,下到牧师,一个都不放过。就在他着手准备那本日后能够警醒一个国家的著作时,一个胆大无耻的家伙恰好云游到附近,批量兜售所谓的“特赦”。此人名叫台彻尔,是个道明教会的修士,品行恶劣;而他贩卖“特赦”则是为修葺美化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集资用。教皇的“特赦”能够一笔勾销你所有的罪证,所以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肯出钱买了“特赦”,你就能上天堂。然而路德告诉人们这些“特赦”在上帝面前不过是一张废纸,而贩卖它们的台彻尔及其幕后指使都是一群江湖骗子。
路德的言论让亨利和沃尔西大主教火冒三丈;国王甚至写了一本书赞扬教皇(当然,是在托马斯·莫尔爵士[29]帮助下完成的;莫尔是位德高望重的智者,可最终还是被国王砍了头);教皇对此非常满意,甚至称亨利为“信仰捍卫者”。国王和大主教还严令禁止人民阅读任何路德的著作,违令者将被逐出教会。尽管如此,人民还是读了路德的书;而且,有关路德理论的传言也传遍了英格兰的大街小巷。
然而,随着这场运动的深入发展,国王也渐渐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安妮·博林,那个跟着公主远渡法兰西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美女,还做了凯瑟琳王后的贴身侍女。这时的凯瑟琳王后已经年老色衰,而且在经历了四个孩子的夭折之后,她原本就不算开朗的性格变得更加阴郁,脾气也越来越差了。不出意外,国王爱上了漂亮的安妮·博林,他对自己说:“我已经厌倦了我的老婆,可要怎么做才能甩掉她、然后迎娶安妮呢?”
您应该还记得,凯瑟琳王后曾做过亨利的嫂子。国王想起这件事之后,便把他最喜欢的教士们聚集到身边,说:“哦!我可能压根不该迎娶凯瑟琳,对此我深感不安!”您可能会问,如果他真的因此而产生负罪感的话,之前那多年他怎么从来没提过这事呢?相反,他这些年过得还很舒服,也没见他因为心里不安而丧失了胃口。不过,就算教士们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他们也不敢说出来;然而,他们现在反倒异口同声地说:“啊!没错,这可是个严重的问题;国王陛下应该离婚!”这正中国王的下怀,于是所有的教士都为离婚事宜忙碌了起来。
如果我要细数离婚事宜中所有的大小细节和阴谋诡计,您一定会觉得这本英格兰历史是全世界最无聊的一本书。所以我就不多说了。总之,经过大量交涉和遁词之后,教皇把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了红衣主教沃尔西和坎佩焦[30](他为了这事专程从意大利跑了过来),让他们在英格兰本土上解决。据说沃尔西视王后为敌人,因为她曾不止一次抨击他傲慢和奢华的生活作风(我觉得这很有可能)。可是,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国王想娶安妮·博林;等他知道的时候,他甚至跪在了国王面前,请求他收回成命。
红衣主教们把审判庭的位置选在黑修士修道院,位于现在伦敦黑修士桥附近。为了离那儿更近一些,国王和王后也搬到了附近的布赖德韦尔侧殿;不过现在这座宫殿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所陈旧的监狱立在它的遗骸之上。开庭的日子到了;当国王和王后应召出现时,那位被利用的可怜女士——庄严、坚定,却不失女性的柔和——走到国王面前跪了下来。她说,自从她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来到了英格兰,二十年已经过去了;在这些年里,她一直是一位尽忠尽责的好妻子。所以,在二十年之后的今天,她的去留,根本不是这些红衣主教能够决定的。说完,她就起身离开了法庭,再也没有回来。
国王假装深受感动,他大喊道:“哦!各位先生们,这是一位多么高贵的女士啊!我多想和她厮守一生!可这负罪感实在过于强烈,让我食之无味,夜不能寐!”于是,审判并未因王后的离去而停止。可两个月过去了,他们还是得不出任何定论。这正合坎佩焦的心意,因为这也是教皇的心意,于是他又休庭了两个月。这还不够:就在休庭期结束之前,教皇要求把审判的地点转移到罗马,并要求国王和王后也一起过来出庭;这就无限期地推迟了审判。但国王的运气不错,他从一些手下人处打听到一个名叫托马斯·克兰麦[31]的学者,一位博学的剑桥博士。克兰麦建议教皇应该取消休庭,并建议国王召集来各地的学者和主教一起审理此事。爱上安妮·博林的国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他立刻派人请来克兰麦,并对安妮·博林的父亲罗奇福特勋爵[32]说:“带这位好学者去你的乡间别墅,给他提供一件舒适的书房,保证他得到所有需要的书,以便证明我能娶你女儿。”罗奇福特勋爵当然乐意从命,对这位克兰麦博士,他可谓施尽了地主之谊。博士也不负众望,立刻开始了他的研究。与此同时,国王和安妮·博林日日鸿雁传书,恨不得审理马上结束。我认为,安妮·博林的表现足以证明她日后的遭遇是罪有应得。
对红衣主教沃尔西来说,放任克兰麦为所欲为可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对他来说更糟的,却是他对国王离婚一事的劝戒和反对。反正,鉴于他和亨利各自的为人,主仆之间关系的恶化是迟早的事;可夹在王后和“新王后”及她们各自的帮派之间(偏偏双方都痛恨沃尔西),沃尔西的倒台来得比他应得的还要突然,而且更加彻底。一天,当身为大法官的他像往常一样来到法院大厅时,他遇见了诺福克和萨福克两位公爵。跟着两位公爵而来的还有一道国王的命令,要求他辞去大法官一职,隐退到他位于萨里郡伊舍的房子里。红衣主教拒绝了,两位公爵只好无功而返。然而第二天,他们又从国王那里带回了一封信。这次,沃尔西只得从命。国王命人清点了沃尔西怀特霍尔宫殿里的所有财产;红衣主教乘着一艘驳船,悻悻地去了帕特尼。他虽骄傲,却也是个惯于阿谀奉承的卑鄙小人:在他前往伊舍的路上,当一位皇家侍从追上来带给他一条友善的信息和一枚戒指时,他激动地从骡子上跳了下来,脱下袍子,直接跪在了泥土里。即便是他身边负责逗笑的愚人,都比他有骨气得多:当红衣主教告诉侍从他没有什么好东西回赠给国王,只有手下这位愚人时,侍从找了六个强壮的骑兵,才把这位忠于主人的愚人带走。
曾经不可一世的红衣主教很快又遭受了更多耻辱;忍无可忍,他又给亨利写了一封信,低声下气地恳求得到这位暴君的原谅。然而亨利变脸像变天,一天给大主教希望,第二天就接着羞辱他。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亨利下令沃尔西去他的约克教区呆着(沃尔西曾任约克大主教)。沃尔西抱怨自己太贫穷,可我不相信,要知道,他走的时候可是带了一百六十个仆人和七十二辆装满家具、食品和美酒的大车!沃尔西在约克一住就是大半年,在这期间,他竭力做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而且还特别谦恭温顺,这便博得了大家的同情。而且,即使在他还高高在上的日子里,他的确也为教育和学术事业做了不少贡献。然而最终他还是被判了叛国罪。他应召前往伦敦,慢慢地南下至莱斯特。当他到达莱斯特修道院的时候,天色已晚,而且他病得厉害。当他看到修道院的僧侣们擎着火把站在门口迎接他时,沃尔西大受感动,说这里将是他最终的沉睡之地。他的话应验了:他的确睡了下来,而且再也没能起来。他的遗言是:“如果我对上帝也像我对国王那样效忠的话,他就不会在我垂暮之年遗弃我。不过这也是我自作自受,谁叫我只对国王尽忠,而忽略了上帝!”当他的死讯传到国王耳朵里时,亨利正在汉普顿宫的花园里射箭;这栋雄伟的宫殿是沃尔西的礼物。然而,在失去了这样一位忠诚却下场悲惨的仆人之后,国王却只对一件事感兴趣:据说沃尔西还有一千五百磅的私房钱;亨利想知道这笔钱的藏身之地。
终于,在离婚事宜上,那些博学的博士、主教,以及其他与之相关的人终于得出了结论。大多和国王意见一致,于是这个结论便被送到教皇手里,请求他批准。可怜的教皇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如果他不答应的话,他害怕英格兰会就此脱离罗马天主教廷的统治;可如果他答应的话,他又有触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危险,因为皇帝正是凯瑟琳王后的侄子。于是他决定什么都不做,继续拖延。然后,托马斯·克伦威尔[33]——一个始终对沃尔西不离不弃的随从——建议国王干脆绕开教皇,让他自己成为英国教会的主人。这正合亨利的心意,于是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准备这件事。不过作为“补偿”,他还是允许教士们烧死不少支持路德的“异教徒”。在沃尔西垮台之后,托马斯·莫尔爵士——没错,就是那位帮助国王写书的智者——便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了新的大法官。但他忠于罗马教廷,即使在这个教廷权威摇摇欲坠的节骨眼上他也没有动摇;相反,他主动辞退了大法官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