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深爱过也受伤过的心,却丰富了人生的记忆(4)
何大叶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少说话多做事,是她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她讨厌那些多余的寒暄。
“走,吃饭去,我请!”而不是“改天请你吃饭”。
“你喜欢吗?送你!”而不是“改天我也给你买一个”。
这就是何大叶,她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改天”,她是个活在当下的悲观主义务实者。
她总是怕会活不过今天,怕自己永远失去了明天。
她总是想,如果这件事情没有马上去做,这个人没有马上去感谢,如果下一秒她死了,就将带着遗憾永远沉睡在黑暗中了。
何大叶的世界,不允许有遗憾!
亢龙有悔,大叶无悔!
所以当何大叶挤进人群站在张猛身边时,只说了句“我替他喝”,就当机立断启动酒鬼程序。
辛辣的酒精淌过她的舌头,滑过她的喉管,一路烧下去,何大叶眉头都没皱一下。
火!我就是火,酒就是我的表情。
一桌子男男女女早已有了醉意,男方宾客与女方亲戚的拼酒之战本来有些僵持,见这个突然杀出来的女中豪杰,顿时来了兴致,各自寻找对手继续狂喝。
几轮血拼后,有几个已经醉倒了。
新郎王海涛的几个朋友强撑着,要完成今天灌死前前前夫张猛的任务。
又过了几轮,全都醉倒了。
何大叶带着朦胧的酒意,笑眯眯地看着趴在桌上的人,带着一颗欣赏胜利果实般傲娇的心,爽翻了,内心默默吟诵着绝世诗词:酒逢知己千杯少,跟我喝酒你肯定倒。
“厉害啊。”张猛舌头都捋不直了,哆哆嗦嗦地赞叹道。
“承让,承让。”何大叶双手抱拳,紧接着她意识到这个动作太土气,又赶紧把手放下了。
“你哪边的啊?也是女方的?”
“我跟钱一边儿的,嘿嘿。”何大叶傻乐着说。
“钱,是个好东西。”张猛仰面朝天感叹着,又扭脸问大叶,“你说这地儿办婚礼挺烧钱的吧?我就不明白了,这婚都结第四回了,花那么多钱干吗?还找了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显摆!纯属显摆!”张猛大手一挥,像主席似的做了个结论。
何大叶原本还想跟着吐槽几句,但想到顾客要得越多,流进自己腰包的钱就越多,哪有人跟钱过不去的,索性还是闭了嘴。
此时不远处,四处张望的刘丹总算在散场后稀松的人群中找到了何大叶,快步走了过来。
捎带着,她还一眼就认出坐在何大叶身边的男人,就是刚才人海中何大叶死盯着不放的长腿猛男张猛。
刘丹意味深长地笑了,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大叶姐对男人再怎么不屑,也是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
大河向东流,该出手时就出手,这才是她所崇拜向往的何大叶呀。
大叶喝多了,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伴随着呕吐感,让她一个劲儿地在心里暗骂自己是傻逼,竟为着这么一个陌生人喝成这副德行。
发号喝酒令的大Boss舒颖这个幸福的疯婆娘,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酒肉穿肠过是没错,但喝醉了到底有多难受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尤其是为了赚钱喝成这样,何大叶又觉得自己默默地在为人生主打歌的MV配素材:一步踏错终身错,下海伴舞为了生活,舞女也是人,心中的痛苦向谁说……
总结:人格早已酒中泡,别抱怨,谁让我是一个舞女。
看见刘丹,仿佛他乡遇故知似的,何大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眼眶几乎泛出泪来。
“姐,你怎么喝成这样了啊?”
“高兴!我今儿高兴!”何大叶笑着。
“对,我也高兴。”张猛倚在靠背上,含含糊糊地附和着。
“舒颖姐让我来告诉你们俩,她给你们开好了房间,今天晚上就睡这儿吧。”
刘丹说着,顺手把其中一张房卡塞给张猛,小心翼翼地扶起何大叶往客房走。
大叶用最后一点儿残留的理智在心里感谢了舒颖的热情周到,然后将整个儿人的重量都压向了刘丹单薄脆弱的小身板儿。
5
何大叶躺在松软的床上,陷入了直接睡觉还是爬起来卸妆的双面挣扎中。
睡吧,折腾了一天她实在太累了,就这么一次,不卸妆又能怎样?
她这样想着,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
一张皱巴巴的脸如同一道闪电般从大叶的脑海中劈过,她猛地睁开眼睛。
就是那张脸,几天前她在镜子里看到的鬼一样的自己。
都这把年纪了,还能熬得住几次带妆睡觉?
胶原蛋白就像时光一样倔强,流逝了,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她从床上弹起来,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晃晃悠悠地往卫生间移去,并为这个爱惜自己的举动默默点了三十二个赞。
月光透过鹅黄色的窗帘照进来,像在屋里洒了一层金粉。
衬着朦胧的月光,何大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安慰自己:“你这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哦,瞧你这绝世的容颜哦。”
但大叶太清楚不过,真实状况是:容颜里尽是沧桑,正确的说法是瞧你这张逼脸哦。
女人爱化妆,大概就是为了遮盖住写在脸上的悲凉与绝望吧,何大叶想。
她们总是用各种艳丽的色彩把自己化成另外一个人,然后辛苦地去经营另外一个人的生活。
妆容就像灰姑娘华丽的裙摆,十二点一过,一切都会恢复成最初的样子。你还是原来的你,并且你会发现,那些后妈和坏心眼儿姐姐,以及深埋于你内心企图遗忘的悲伤,其实从来都不曾远离过。
并不是所有的灰姑娘最后都会嫁给王子的,这原本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何大叶有些失望地想,也许自己就是芸芸灰姑娘中,被上帝遗忘的那一个。
不,我是被上帝遗忘的一枚中年妇女。
她沮丧地走回卧室,却看见月光里,天旋地转的房间中,有一个长腿猛男,竟然正在,脱——衣——服!
何大叶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姣好的身材正从一层层的衣物中剥离出来。
窗外昏暗的光线照在他身上,描上了一圈闪耀的银边,肩膀宽阔得像一片海,六块整齐的腹肌跳跃着,像六只可爱的精灵,正朝何大叶招手呢。
猛男脱完衣服,不声不响地躺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何大叶想这一定是在梦中,上帝遗忘了她,于是便赐予她一个最美的梦当作补偿。
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公主,所以不应该拥有单纯而浪漫的梦境。
她是年过三十并且身边无固定性伴侣的大龄离异女性,她应该拥有支配自己梦境的权利,花前月下花好月圆,只是个梦而已,淫荡一点又有何妨?
何大叶缓缓地爬上床,身边的美男还在,还没有消失,他身上还残留着古龙香水的味道。
她用手指轻轻地拂过美男的肌肤,并把脸凑过去,亲吻了他的耳垂。
美男被撩拨得有些难受,猛一个翻身将何大叶压在身下,果断地吻了下去。
春梦了无痕。
何大叶真真是醉了,但她头一次醉得这么愉悦。
作为一个女人,竟也只能在春梦里寻求片刻欢愉,想来这是件挺凄惨的事。
可又有什么关系?梦与现实本来就是傻傻分不清楚,梦里的残酷不比现实少,而现实的不可思议也不比梦里差。
如果可以,就让我这么一直梦下去吧。何大叶默默地对自己说。
然后,她便与美男一起,勇攀高峰。
何大叶的这个春梦到底是怎么来的,让我们把时间调拨回当晚。
刘丹把何大叶送进房间照顾她躺好后,已然筋疲力尽,她想等明天何大叶酒醒了,一定要叮嘱她减肥。
三十几岁的女人不能胖,一旦胖起来就很难再瘦下去了。
即便瘦了皮也会垮,岁月不饶人,内心再怎么跟少女似的,身体也骗不了人。
看着像尸体一样挺在床上的何大叶,刘丹做痛下决心状,即使会被何大叶掐死,这话也一定要说。
暗自信誓旦旦了一番后,刘丹关灯走了,临走前她细心地带走了何大叶的房卡,这样万一半夜大叶有个什么事情,她也能进得来。
刚关上门,刘丹就看见走廊另一头蹒跚走来的张猛。
看见张猛的那一刻,刘丹内心的小太阳亮了一下。
她瞬间决定要帮一帮何大叶,要为她的师傅、她的闺密、她的榜样做一件好事,取一枚优质精子。
刘丹快步走过去,扶住险些摔倒的张猛,顺便近距离地打量着他。
“谢谢啊。”张猛说。
“不客气。”很有礼貌,刘丹想。
皮肤不错,鼻梁够挺,腰部无赘肉,手臂线条满分,腿长得近乎从肚脐眼开始分叉。
衣服一副不伺候矮圆丑的样子,充满了厚厚人民币的质感,身上的香水味儿不廉价。
“哥,你今年多大啊?看你的样子,也就二十出头吧。”
“我……我都三十了。”张猛一脸痴呆样。
“哟,三十而立啊。结婚了吗?房子买在哪儿啊?”刘丹跟查户口似的问着。
“结过一回,离了……”张猛说,“我到了,谢谢你啊。”他没回答后面的问题,房子是他永远的痛,不提也罢了。
“我看你是真的喝醉了,你房间不是这个。”刘丹说着,迅雷不及掩耳地抢过张猛的房卡,并偷偷地调了个包。
“是吗?我看看。”
“你看,是这个房间号。”刘丹指着何大叶房卡上的号码给张猛看。
张猛再三确认,很快,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房卡朝着何大叶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