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孙守江凑到蔡晓春身边:“我说,你跟你们排长就永远不说话了?”
蔡晓春没说话,还是擦枪。
孙守江又看韩光,韩光抬眼看看他,又看看蔡晓春。
孙守江:“你们俩啊?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训练吗?谁输了谁赢了,又不是谁真的一枪爆了谁的头?仇人啊?”
韩光看蔡晓春:“擦枪入库以后,我在训练场等你。”
蔡晓春抬眼看他:“嗯。”
半个小时后,把武器交到武器库的蔡晓春走到训练场。风声鹤唳,杂草当中站着韩光的背影。蔡晓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排长……”
韩光看他:“现在我不是排长,你也不是一班长。我是韩光,你是蔡晓春——我们只是两个枪手。”
蔡晓春不说话。
韩光:“我知道你一直想赢我。”
蔡晓春苦笑:“现在想瞒也瞒不住了,我是想赢你,我研究你一年了。”
“其实我要感谢你,晓春。”韩光看着蔡晓春说。
“感谢我?”
“对,感谢你。”韩光说,“因为你一直在研究我,所以我不敢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因为我知道,你在心里把我当作敌人。人最可怕的不是有敌人,最可怕的是没有跟自己可以成为对手的敌人——你知道我从来不说假话,我是要感谢你。”
蔡晓春看他:“因为你怕我超过你,所以你在不断努力。”
“嗯。”韩光点头,“每个人都会松懈,我也会,虽然你们都看不出来。但是我已经习惯了自己是最好的枪手,一直都是,在射击队是,在军校也是。因为我没有对手,所以我的水平其实停滞不前。我不夸张地说,我下连队时的射击水平,比我在射击队的成绩都差。为什么?因为射击队在不断参加比赛,我有对手——但是在军校,没有一个人可以成为我的对手,所以我松懈了,成绩也退步了。但是我遇到了你——你是我手底下的班长,是全大队公认的神枪手,你给我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促使我猛醒过来。”
蔡晓春看着他,真诚地说:“其实我也一样。”
韩光笑笑:“一年来我们不断地在训练场较劲,你总是赢不了我,所以你也在不断地努力。你在研究我,其实我也在研究你。我们都很好胜,都不服输,所以我们今天都走入了狙击手集训队。”
蔡晓春:“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赢你。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实话说了——我想超过你!成为最好的枪手!”
“我欢迎。”韩光的手放在蔡晓春的肩膀上,“没有值得过招的竞争对手是可怕的,无论多么优秀的枪手,最后都会被这种松懈废掉。我希望,我们永远都是值得竞争的对手!我很感谢你,你是一个非常强劲的对手!”
“我明白了。”蔡晓春说,“排长,我也得谢谢你。”
韩光笑笑:“我希望,我们的竞争仅仅限于枪法,而不是影响到我们的个人关系。我们是一个连队一个排出来的,是战友,也是兄弟。一切都会成为浮云,但是战友和兄弟的感情——会永远!”
“嗯。”蔡晓春说,“枪法我不服你,但是做人——我服你!”
韩光举起自己的右拳:“欢迎挑战!”
蔡晓春也举起自己的右拳:“我定成功!”
两人的右拳撞击在一起,也拥抱在一起。
9
宿舍里,赵百合跟刘芳芳面对面坐着。赵百合穿着睡衣,显然还在休息。刘芳芳坐在她的对面很严肃:“我得跟你谈谈。”
“嗯。”赵百合不敢说话。
“知道我想跟你谈什么吗?”
“知道。”赵百合低声说。
“那你说。”
“我违反纪律。”赵百合说。
“不完全是。”刘芳芳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混过军医大学的入伍检查的?”
“刘医生,我……”赵百合着急地说,“我没病!”
“军区总院给你做了检查,我也给你的老家矿务局武装部打了电话。”刘芳芳说,“你的母亲,你的外婆,都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病史,这是遗传的。”
“是,可是我没有啊!”赵百合着急地说,“总院胸外不是检查过了吗?我的心脏正常啊?再说军医大学的学习和训练,我都没问题的!刘医生,我没病!”
“那是你的症状不严重!”刘芳芳说,“你现在不是在一般的军医院,你是在特种部队的卫生所。你这样,能接受训练吗?能跟上部队的节奏吗?”
“特种部队也不是人人都要去打仗的。”赵百合低声说,“再说,一般的训练我也没问题。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要不是那个兵打晕了我,我不也没事吗?刘医生,我从小就想当兵,你别赶我走。我穿上军装不容易,我们老百姓的孩子,能当个女兵,进个军医大学,真的是很难……我跟你说实话,刘医生。为了过体检关,我家花了差不多所有的积蓄……我要是被退了,真的是……”
“说是这么说,但是全员全装随时准备投入战斗,是大队长的要求。”刘芳芳同情地看她,“我怎么跟大队长交代呢?我们卫生所有个心脏病护士?”
“那我又不是不能上班了。”赵百合眼巴巴地看着刘芳芳,“对吧?我好好工作,给大队官兵做好后勤保障工作,不也是给特种大队做贡献吗?……”说着就掉泪了。
刘芳芳看着她,叹气:“你啊,胡闹。再想当兵,也不能把自己的生命不当回事儿啊?你的这个秘密我帮你保守。这样,我跟你们军医大学领导说说,给你换个别的部队吧?”
“别别!”赵百合说,“来基层锻炼,去最艰苦的地方去,是我自己要求的……你跟军医大学说了,他们肯定以为我在基层犯错误了,不要我了……你把我赶走了,我肯定会被脱军装的……你不知道,我多想当兵……你就让我把军装穿几年吧……”
刘芳芳看着她,心软了:“好吧,那就等等。你的情况我替你保密,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我帮你调动到合适的单位去。日常训练你还是要参加,战术训练可以先不参加了,我就说卫生所的日常工作比较忙,你是军医大学的毕业生第一名,我需要你多做工作。每天早晚的3公里武装越野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5公里都没问题!”赵百合赶紧说。
刘芳芳苦笑,起身戴上贝雷帽:“记住,别勉强自己。我会注意你,你自己也要注意。有事你就赶紧给我说,我会想办法的。你今天下午就去上班吧,你的病例在我手里,不会有人看见的。”
“嗯,谢谢你啊,刘医生!”赵百合感激地说。
刘芳芳笑笑,出去了。苏雅马上进来:“怎么样怎么样?你没被赶走吧?”
“没有没有,看把你急的!”赵百合也笑。
“我能不急吗?”苏雅穿着迷彩服却抹眼泪,“这个野蛮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待了,早上的3公里没给我跑废了!还背着那么重的武器和装具!你要是走了,我哭都不知道找谁哭去!你可千万不能走!”
“别哭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没走吗?”赵百合给她擦泪,“我不会走的!咱俩一起来的,我不会丢下你。”
苏雅点头,抱住赵百合:“你最好了!”
楼下,韩光领着蔡晓春过来。路上兵来兵往,蔡晓春把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在犹豫:“排长,真要去啊?”
“走吧,你把人打晕了,道歉也不过分。”韩光笑笑。
“我道歉没问题,这花儿就算了吧?”蔡晓春说。
“你拿着狙击步枪枪托砸她下巴的劲儿哪儿去了?”韩光说,“当时是训练,不能说你错。不过事后你还是得道歉,这是起码的礼貌。”
“那干吗还送花儿?”蔡晓春纳闷儿。
韩光笑笑:“我都说了,这是起码的礼貌。你去给人家女孩儿道歉,不送花儿像话吗?我侦察过了,她叫赵百合——送百合正好。这百合可是我托狼牙大队的军校同学去买的,你别浪费了啊!”
蔡晓春在卫生所跟前犹豫。
“走吧!”韩光推他进去。
苏雅在诊所里面看材料,门外有人探头探脑。她纳闷儿,起身一把拉开门。蔡晓春正好被韩光推进来,还抱着一束百合。苏雅吓了一跳:“干吗啊?”
蔡晓春看都不看苏雅,伸出手:“送给你。”
“给我?”苏雅纳闷儿,“你谁啊?”
“对不起,我把你打晕了,这是我的道歉。”蔡晓春低头举着百合说。
苏雅看他,又看旁边的韩光,眨巴眨巴眼:“是你?”
韩光也看看她:“赵百合同志,对不起。我是他的排长,当时我们在进行狙击和反狙击战术训练。在那种情况下,蔡晓春同志采取了非常措施,希望你不要介意。”
蔡晓春塞给苏雅那百合,退后一步,脚跟一碰一个标准的军礼:“对不起!”
苏雅白了他一眼:“野蛮人!”
“在战场上,我们就是野蛮人。”韩光说,“我把这当作你对我的兵的夸奖,告辞了。”
“等等等等,我不是赵百合!”苏雅乐不可支,“我是苏雅,你们这花儿给错了!”
“啊?!”好不容易道歉的蔡晓春傻眼了。
韩光也傻了:“那赵百合同志呢?”
“在楼上呢!”苏雅说,“还歇着呢,下午才来上班。中午我值班——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
韩光:“你是?”
“就是被你捂住嘴的那个!”苏雅失望地说,“你脸上当时花花绿绿的,我都能认出来。没想到我这么不起眼啊?”
“当时我们在训练,我不可能注意。”韩光一本正经地说,“我也道歉,对不起。”
“排长那什么我道歉了我走了!”蔡晓春转身就走。
“回来!”韩光拽住他,“跟赵百合同志当面道歉,这不能算数。我们在战场上是野蛮人,下来不能是野蛮人。”
苏雅欣赏地看着韩光:“嗯,你在战场上也不是野蛮人。”
韩光:“能麻烦你请赵百合同志下来吗?”
“你们不如上去呢,我这哪儿敢离开啊?”苏雅说,“我值班呢!”
韩光看看上面,又看蔡晓春。
“排长,我们改日再来吧?”
“来都来了,花儿过了今天就没办法看了。”韩光说,“走吧,我陪你上去。”
苏雅看着韩光拉着蔡晓春出去,笑着问:“哎——你叫什么啊?”
韩光回头:“韩光。”
“嗯!”苏雅说,“记住——我叫苏雅!”
韩光点点自己的脑子:“狙击手的脑子,是最好使的!”
蔡晓春想溜,韩光一把抓住他:“走吧!”
“韩光?”苏雅琢磨着,“真酷!连笑都不笑!”
10
敲门声响起,赵百合走过去一把拉开门:“你敲什么门啊?装斯文……”
一束百合花,两个兵站在门口傻眼了。
赵百合也傻眼了,穿着睡裙呢!
“你们怎么回事?”赵百合一把关上门。
蔡晓春还在傻眼,韩光也傻眼了。
“排长,咋办?”
韩光眨巴眨巴眼,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们是谁啊?干吗啊?”赵百合在门里问。
“哦,我们是狙击手集训队的,专门来给你道歉。”韩光礼貌地说,“那天我们在进行训练,我的兵出手打晕了你,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原谅他……”
蔡晓春:“对对,我不是故意的……”
“既然你不方便,我们改日再来。”韩光说,“花儿我们给你放在门口了。”
“对对对,改日再来。”蔡晓春急忙把花放在门口。
门开了,已经穿着迷彩服的赵百合站在门口:“进来吧。”
蔡晓春看韩光,韩光也看蔡晓春。
“进来吧,我不打你们。”赵百合说。
韩光看蔡晓春,拉着他进去了。
进了女兵宿舍,俩兵都非常不自在。韩光还好,蔡晓春已经满头是汗。赵百合看着他们俩:“你们俩,谁打的我?”
蔡晓春硬着头皮:“我。”
赵百合看看他,又看看韩光:“你又是谁?”
“哦,我是他的排长。”韩光礼貌地说,“我的兵失手打你,也是迫不得已。我带他专程来向你道歉,希望你可以原谅他。当然,我也有责任。主要责任在我,我没有教育好他。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把训练当作真正的实战。”
赵百合看着百合花:“这是你们买的?”
“是他!”蔡晓春和韩光几乎同时指着对方。
赵百合笑:“怎么打人的事你们争着担责任,买花的事你们争着推责任?——到底是谁买的?”
“是我们排长。”蔡晓春诚实地说,“他委托军校同学,出公差的时候带回来的。他知道你叫赵百合,专门买的百合花,要我向你道歉。他还说,不管怎么说,打一个无辜的女孩儿是不对的……”
赵百合看韩光:“你倒是挺有绅士风度的啊?”
韩光笑了一下:“特种兵在战场上是野蛮人,下来不能是野蛮人。以前我光顾抓训练,没有跟战士们讲明白这些道理。主要责任在我,希望你不要记恨我的一班长,他是个非常出色的军人。”
赵百合接过百合花:“好了,我原谅你们了——哎,你们是狙击手?”
“对。”韩光说。
“电影里面那种冷面杀手?”赵百合兴奋地问,“躲起来,专门爆人头的?”
俩人都愣住了。
随即韩光苦笑:“你觉得我们像冷面杀手吗?”
“他不像,你——像!”赵百合说,“真够冷的!”
“既然你原谅了我们,我们就走了。”韩光说,“下午还要训练,我们俩是趁午休时间跑出来的。万一被严教看见,我们还得挨收拾。告辞了。”
俩兵都退后一步,一个标准的军礼。
赵百合倒是傻眼了,赶紧抱着百合花还礼。
“向右转,齐步走!”韩光喊口令,俩兵都走了。
赵百合跑到窗户跟前,看着俩兵出来喊:“哎——你们俩叫什么啊?”
俩兵回头,蔡晓春喊:“蔡晓春!”
韩光仔细看着她,没说话。
“你呢?”
“韩光——走吧!”韩光拉着蔡晓春,“跑步,我们要赶时间了!”俩兵迈开腿跑远了,军靴在地面敲击出稳健的节奏。
赵百合点头:“韩光?寒光?——倒是真的寒光闪闪,够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