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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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什么反光?”严林纳闷儿。

“狙击步枪瞄准镜的反光,没什么。”韩光说,“估计是武警在那布置了狙击手,不过我很纳闷儿,为什么枪口对着这里?那是个最佳的狙击位置,不是防御位置。”

严林立即转脸看去。

500米开外的树林里面,一个穿着吉利伪装服的枪手在往枪袋里面放自己的苏联制SVD。他脸上都是迷彩,看不清楚容颜,却可以看出来他很紧张。他身边的观察手在收拾观察仪器,都很匆忙。狙击手对着耳麦低声用英语说:“我被发现了——马上撤离!大陆武警要来搜山了!”

他侧面的山头,树林里面的灌木丛开始晃动。几个穿着迷彩服的身影悄然滑落到下面的洼地,然后转身提着自己的武器装备迅速撤离,动作都很轻。

严林没有看见反光,纳闷儿:“你确定?”

韩光:“我确定。”

严林立即走向现场的武警中校,说了几句。武警中校急忙挥挥手,命令一个班的武警战士跑步上山。

集训队队员们都看过去,严林看看上面,又转向队员:“安静。我们只是来观摩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听我的命令。”

树林里面,观察手背上了自己的M4A1卡宾枪跟着前面的狙击手在匆匆小跑:“蝎子,我们放弃了吗?大陆武警没有多少战斗力,我们可以拼一下。”

“撤吧,这个单我不能做了,双倍退钱——我见到了一个熟人。”狙击手摘下吉利服的帽子在快步撤离,露出一张抹满迷彩油的亚洲人的脸。他嘴唇很厚,牙齿很白,眼窝深陷。狙击手叹息:“是跟我打过交道的一个狙击手,他是高手当中的高手。中国有句古话,既然世界上有了诸葛亮,何必再生出来周瑜……没想到10年后,我和他又见面了,还是在这种场合。”

“蝎子,你一枪击毙他不就得了?”观察手很纳闷儿。

“他不是武警,他是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教官。他身边那些没军衔标志的小伙子,也不会是武警,应该是他培训的特种部队队员。”狙击手蝎子感叹,“一旦真的打起来,除非我有把握把他们三十多个人全部一下子爆头,否则,我们占不到便宜。这是内陆,一旦纠缠起来,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观察手苦笑:“难道大陆警方知道我们今天要动作?专门请了他们来震场子?”

蝎子摇头:“不会……他们应该是来观摩枪决死刑犯的,这更验证了我的判断——这是三十多个特种部队的狙击手,我们不能下去。”他到了树林的边沿,拿起匕首在树上刻着什么,转身跑了。

武警班长匆匆下山:“什么都没发现!”

武警中校:“你确定?”

武警班长:“我确定,我在上面布置了观察哨。”

武警中校点点头:“好的,你去吧,我再派两个班上去。”他转向严林:“上面没有狙击手。”

严林笑笑:“也许是我太紧张了。”

“有备无患,你倒是提醒我了。”武警中校又派人上去了。这时候一个参谋跑过来:“总指挥问,可以进场了吗?”

武警中校转向严林:“你还有什么建议吗?”

严林摆摆手:“没有,这是你的活儿。”

武警中校:“进场!”

等待在外面的车队鱼贯而入。

集训队员们都睁大了眼,看着几个死囚站在卡车上,脖子后面插着白牌子,名字上都打着叉。大部分都是男人,也有一个女人,甚至可以说是女孩儿,睁着惊恐的眼。今天死囚都穿着自己的衣服,但是裤腿都被扎紧,是为了防止大小便失禁。两个武警押着一个往这边走,甚至可以说是拖,因为死囚的腿都软了,在地上是被拖着走的。押送武警除了穿着迷彩服戴着钢盔,还戴着墨镜和口罩,手上是白线手套。所以看上去挺吓人的,其实是为了防止被辨认出来相貌,遭到死囚同伙的报复。

集训队员们默默看着这五个死囚被拖到白线边跪下。那个女孩跪不下去,腿都僵了。一个武警在后面踹了一脚她的膝盖弯,她跪下了,脸色苍白,想喊但是脖子被绳子勒住,喊不出来。押他们的武警把他们稳定住,身子都往外靠。

“那么年轻就被判死刑?”严林感叹。

“贩毒。”武警中校说,“还是个大学生,在学校贩毒,刚满二十岁。”

严林点点头。

集训队队员们都看着现场,表情各异,但是显然都不是很舒服。唯一例外的是蔡晓春,他的眼里带着一丝兴奋。严林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在韩光脸上定住了。韩光没有表情,跟面前什么都没有一样,还是那种冷冷的沉默。

五个行刑的法警提着56半自动步枪跑步过来。他们也戴着墨镜和面罩,手上也戴着手套。他们跟任何人都没交流,直接跑到死囚背后一一对位,然后提起手里的步枪利索地上膛,紧接着一个弓步出枪,枪口准确地对在死囚的后脑位置。

集训队员们没有说话,但是呼吸都很急促。

现场指挥的法警警官在一边高喊:“好!”

几乎在一瞬间,五个法警同时开枪,死囚头部中弹。7.62毫米的步枪子弹威力很大,于是有一个死囚的头盖骨被掀开了,大脑一下子露出来,白花花的脑浆也一下子喷出来。两边押着人犯的武警一下子放手,于是死囚就倒下了。

行刑完毕的法警几乎同时丢掉手里的步枪,摘下白手套丢掉,走向等待在外围的一辆面包车。最后一个法警上去,面包车就开走了,门还是在开动的时候关的。

五个死囚倒在那里,白花花的脑浆在黄土地上格外醒目。

孙守江一下忍不住了,哇地吐出来。

其余的集训队员也跟着吐了出来。

只有两个人没吐,一个是韩光,因为他压根儿没吃什么东西;另外一个是蔡晓春,他看着这些没有恐惧,相反是一种孩子般的新奇。

严林都看在了眼里。

6

回到部队的集训队员晚上肯定吃不下饭,只有两个人动了筷子。一个是韩光,他还是吃得很少,还是蔬菜。蔡晓春吃得跟往常一样,也没什么情绪的变化。严林坐在桌子边看着那些没动筷子的队员们:“吃啊?怎么了?特种兵的伙食标准是每天22块,都不吃,饿瘦了回去你们单位领导肯定说我们大队克扣你们的伙食费。”

孙守江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就往嘴里放,但是肉进去他就反胃了,跑出去就在门口开始吐,都来不及跑到厕所。其余的队员都没动筷子,但是也有两个跑出去吐了。

严林还是皮笑肉不笑,继续吃饭,慢条斯理的。围着圆桌坐着的队员们都没动,好像吃饭不是享受,成了一种折磨。严林吃着:“既然都不想吃,那就运动运动——出发,10公里武装越野。”

蔡晓春已经吃完了,起来抹了一把嘴掉头就跑。韩光也放下筷子出去了,其余的队员慢吞吞地站起来,都还难受着呢。严林一声厉喝:“快点!磨磨蹭蹭的,还想吃豆腐脑?!”

于是都跟兔子一样跑出去了。枪都是在身上挎着的,背囊都整齐放在食堂门口。他们飞快地跑出去背上背囊,一溜烟儿地就都跑远了。

严林继续吃饭。林锐带着两个警察走进来,纳闷儿:“嗯?怎么吃饭时间跑越野?”

“这帮少爷兵不都没吃吗?”严林笑笑,“既然不想吃,我就让他们运动运动——这二位是?”

警察敬礼:“我是省厅刑侦总队的,我们总队长让我们来找您,严教官。我们是刚调来的,所以第一次见面。温总让我们跟您问好,说下次请你喝酒。”

“老温又有什么摆不平的事儿了?”严林一点也不意外,拿起餐巾纸抹抹嘴起身,“等一下,我去拿我的枪。你们那枪不好使,还是自己的用着顺手。”

“不是的,严教官。”警察赶紧说,“没有人质劫持事件。”

严林纳闷儿:“没人被劫持,找我干什么?找我难道帮忙查案?”

“对,是帮忙分析一条线索。”警察说。

“这倒奇怪了?”严林看他俩,“说吧,什么事儿?”

“我们在刑场500米外的树林里面发现了这个。”警察拿出一组照片递给严林,“技术部门鉴定,是下午新留的。”

严林接过照片,是刻在树上的一行文字,下面是个蝎子的图形。

“是越南话。”警察说。

“Bo cua chay lay nguoi(注:此处为越南语)。”严林随口就念出来,“溜之大吉。”

警察几乎是崇拜地看着他:“您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啊?我们找了很多专家,都不认识越南话,最后电传到公安部才解决的。早知道直接来找您了!”

“没什么,战争逼的。”严林看着蝎子图形。

“这个图形,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警察小心地问,“公安部的专家说,这个蝎子该是一个什么人或者部落的签名图形……我们查不出来是谁,温总说来找您试试看,您在前线打过仗,多少了解点越南。”

“蝎子,是一个人的绰号。”严林看着照片,“这个人,我很熟悉。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跟他熟悉到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的程度。”

警察纳闷儿,看着他。“阮文雄,越南特工队狙击手,当时的军衔是少尉。”严林还给他照片,“他在苏联特种部队受训,学的是狙击手专业,曾经作为优秀学员去阿富汗战场实习。由于他狡诈凶狠,一起参战的苏联阿尔法特种部队队员,都叫这个亚洲小个子狙击手——蝎子。”

“越南特工队渗透到内陆了?战争都结束那么多年了啊?”警察脱口而出。

严林淡淡苦笑:“两国关系正常化以后,他脱掉军装转业了,去了欧洲。大概在1993年的时候,他到中国来过一趟,还专门找我叙旧。我跟大队长汇报过,得到允许前去赴宴。在酒桌上,他除了跟我畅谈和我互相瞄着脑袋的往事,还邀请我去他所在的公司工作。我当然没答应,因为我是中国军人。”

“什么公司?”林锐很好奇。

“非洲战略资源公司。”严林说。

林锐点点头:“我明白了。”

“那是什么公司?”警察没明白。

“African Executive Outcomes——非洲战略资源公司,简称AO。是一个老牌的国际雇佣兵公司,”严林说,“一群为钱卖命的雇佣兵,大部分是各国退役的特种部队老兵。”

“看来我们事先得到的线报是准确的!”警察反应过来,“谢谢你啊,严教官!我们马上布置追捕,封锁各个出入境口岸!”

“没用了,他已经走了。”严林说。

“那我们也得试试看。”警察转身跑了。

林锐看着严林:“有一件事情我没搞明白——当年在战场上,蝎子怎么能逃过的你的枪口呢?”

严林长叹一口气:“因为他也在拿枪口对着我的脑袋。”

7

跑完10公里的集训队员们都气喘吁吁,在兵楼前列队。严林站在兵楼前等着他们,只是脸上没有了那种皮笑肉不笑,变得很严肃。队员们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谁也不敢说话,都是自动站好。严林注视着他们:“草包!”

都沉默。

“一个草包,我还能容忍,因为军队很大,个把草包滥竽充数还是可以理解的。”严林厉声说,“一群草包,我不知道怎么容忍?!你们以为可恶的战争距离你们很远吗?以为现在是当和平兵少爷兵的时候吗?是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悠闲时光吗?——不是!就在今天下午,就在我们观摩死刑的刑场上,几乎要爆发一场袭击作战!”

队员们都睁大眼,韩光也有一点意外。

“一群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从境外渗透,潜伏到刑场附近的山上,准备劫法场!”严林厉声说,“你们都是特种部队骨干,该知道保密纪律——我告诉你们,不是当作喝酒的谈资!也不是让你们当作搞对象的时候,吹牛的本钱!我是想拷问你们,拷问你们每一个人——作为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骨干狙击手,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队员们都不说话,真的是在流汗。

“如果这群雇佣兵没有悬崖勒马,及时改变主意,撤离现场,一旦袭击发生,你们——这些中国陆军特种兵,军中精锐,三百万人民解放军的佼佼者——有信心有把握,跟武装到牙齿的境外雇佣兵来一场血战吗?!”

还是沉默。

“报告!”

蔡晓春高喊。

“讲!”

蔡晓春出列,敬礼:“报告严教!如果这群雇佣兵真的敢袭击,我一定给他们点颜色看!我要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吃素的!”

“对,不是吃素的,是吃肉的!”严林说,“吃完了就吐的!滚回队列!”

“是!”蔡晓春敬礼,入列。

严林怒视他们:“幸亏袭击没有发生,否则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脸,都会被你们丢光了!——在这里,我要表扬韩光。”

韩光苦笑一下,没吭声。

“虽然他跟你们一样草包,但是他还是发现了潜伏在山上500米外的狙击手。”严林说,“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懂得观察周围环境,懂得作为一个狙击手,在任何时候都要有敌情观念!要去观察——发现,但是韩光为什么也是草包?因为他不会判断!他没判断出来对方是敌是友,没有及时向我报告!”

“是,严教批评得对。”韩光心悦诚服,“我以为是武警的狙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