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作手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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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出道(2)

大都会公司是A1级经纪商,业务量巨大,在新英格兰地区的每个制造业小镇都有分号。他们很好地接待了我的交易。几个月来,我一直在那里买卖股票,有赚有亏,但最终,在这家经纪行也上演了熟悉的一幕。他们并不像小商号那样直截了当地拒绝我。这绝非出于道德原因,而是他们知道如果这样做的话报纸将会曝光这一新闻——大都会公司不再做某人的生意,仅仅因为那个人碰巧赢了点小钱。不过他们的所作所为离断然拒绝也差不了多少——他们最多只接受我3个点的保证金,而且在一开始就强制收我1/2个点的溢价。后来,1/2个点的溢价变为1个点,最后变为11/2个点。真是重重设障。如何操作?简单!假设钢铁公司股票卖出价为90美元,而你买了它。你的单子上通常会这么写:买入10股钢铁,价格为901/8美元。如果你有一个点的保证金,那么只要价格跌破891/4美元你就被自动震荡出局了。在投机商号,客户不会被强制追加保证金,也不必痛苦地告诉经纪人不惜一切卖掉头寸。

但强制要求买卖时加码的做法就非常下流了。这意味着,如果我在价格为90美元的时候买入,我的单子上写的不是“买入钢铁,901/8”,而是“买入钢铁,911/8”。这意味着,如果这只股票在我买入后上涨了11/4个点,我卖掉出场,仍然是亏钱的。此外大都会公司还要求我在一开始提供3个点的保证金,这样相当于将我的交易能力削减了2/3。但大都会是唯一一家做我生意的投机商号,我只能选择接受他们的条件或者离开。

我的交易有赚也有亏,但总的来说是赚钱的。但大都会公司觉得给我施加的严格限制还不能让他们满意——而这样的限制足以让任何人亏钱。他们试图出我的千,但没有成功,我的直觉让我逃过了一劫。

如上文所述,大都会是我最后的战场了。这是新英格兰地区最有钱的投机商号,他们的规矩是从不对交易设限。他们拥有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和我所见过的最大最完善的报价板。这块报价板占据了一间大房子的整个墙面,所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的报价在上面都能找到。我指的是,在纽约和波士顿证券交易所交易的股票、棉花、小麦、粮食、金属——所有在纽约、芝加哥、波士顿和利物浦买卖的东西。

投机商号是怎样操作的,你已经耳熟能详了。你把钱交给工作人员,告诉他你想买入或是卖出。他会看看报价带或报价板,从那儿记下价格——当然了,是最后一笔报价。他还会在交易单上写上时间,这样一来,交易单看上去就和正规的经纪行报告没什么差别了——他们在某日某时某刻为你买入或卖出多少股某只股票,并向你收了多少钱。如果你想平仓出场,那么你就再次找工作人员——可以是帮助你开仓的那位,也可以是另一位,视商号规矩而定——告诉他你打算如何操作。他会查阅最后一笔价格(如果你的股票交易不够活跃的话,他会等待下一个报价的出现),将价格和时间记录在你的交易单上,确认批准执行交易,然后将它交还给你。最后,你可以到结算处领取你所能获得的款项。当然,如果市场走势和你预计的相反,且价格波动超出了你的保证金所能支持的范围,你的交易就会自动了结,你的交易单也就成了一张废纸。

在级别较低的投机商号里,你能交易的数量很少,可能只有5股,而你的交易单只是一张小纸条,在上面用不同的颜色标记买入和卖出。有的时候,比如牛市正盛时,所有的客户都在做多而且都碰巧赌对了,这时投机商号就会遭到重创。每当如此,投机商号就会在买入和卖出时扣取佣金。如果你在股价为20美元时买入一只股票,那么报价单上会写“买入价201/4”。这样一来,你的保证金就只能支撑3/4个点的跌幅了。

但大都会公司是新英格兰最牛的投机商号。这里有数千客户,而我是唯一一个让他们感到害怕的。真的!他们规定我必须付出高额溢价,而且只给我3个点保证金,但这些都没能阻止我大量交易。我始终以他们可接受的最大交易量买卖股票,有时一出手就是5000股。

下面我要给你们讲个故事。那天,我卖空了3500股糖业公司的股票。我手上握着7张粉色交易单,每张500股。大都会的交易单很大,留有大量空白以便让他们记录追加的保证金。当然,投机商号从来不会让你追加保证金。你的保证金越少,他们越高兴,因为你出局就意味着他们赚钱。在较小的投机商号中,如果你打算追加保证金,他们会重开一张交易单,这样就可以再收你一笔买入佣金。而你所追加的那一点保证金只能承受3/4点的波动,因为你的平仓交易也被视为新交易,也要收取佣金。

哦,我记得那天我交出的保证金超过了1万美元。

我攒足人生中的第一个1万美元时不过20岁。现在你已经了解了我的母亲了。你一定觉得,只有老洛克菲勒才会带着1万美元到处乱跑。我母亲谆谆教导我要知足,该找一件正经的营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向她解释我不是在赌博,而是在通过对数字的判断赚钱。但在她眼里,1万美元是一笔巨款;而在我眼里,这无非是更多的保证金。

我那3500股糖业公司的卖空价格是1051/4美元。当时房间里还有一个叫亨利·威廉姆斯(Henry Williams)的人,他也卖空了2500股。我习惯于坐在报价机旁边,向行情记录员喊报价。价格运动果然不出我所料,迅速地下跌了好几个点,并在略作停顿整理后又开始了新一波的下跌。当时整体市场也相当疲软,一切尽在我掌握中。然而,突然间我对糖业犹豫不决的走势陡生厌烦之心,我开始感到浑身不自在。我知道,我得出场了。此时糖业股价格为103美元(正是当日低点)。但我并没有因此满怀信心,反而有惴惴不安之感。我知道,一定有东西不对头,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如果有事要发生,而我对此又一无所知,那么我就是想防范也不知如何下手。既然如此,还是出场观望吧。

你知道的,我从不盲目行动。我不喜欢盲目行动,从来都不。孩提时代,对于我做的事情,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才罢休。但这一次,我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我就是觉得不安,无法忍受的不安。我喊来一位我认识的工作人员戴夫·魏曼(Dave Wyman),对他说:“戴夫,你替我在这里看一会儿。帮我个忙,在你喊出糖业的下一个价格时悠着点,行吗?”

他答应了我,于是我起身将报价机旁边的位子让给他,以便让他向报价记录员喊价。我从外套中取出那7张糖业交易单,走向负责处理平仓交易单的柜台。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得出场不可,因此我只是站在那儿,斜靠在柜台上,将交易单攥在手里不让工作人员看见。不一会儿,我听见电报机开始滴答作响,还看见工作人员汤姆·本厄姆(Tom Burnham)迅速地扭头倾听。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在捣鼓什么阴谋,因此我决定不等了。就当报价机前的戴夫·魏曼喊出“糖——”时,说时迟,那时快,我将交易单往柜台上一拍,抢在戴夫报完价格之前喊道:“平仓糖业!”这样一来,大都会就必须以上一个价格为我平仓糖业。而戴夫喊出的价格依然是103美元。

根据我的秘籍,现在糖业应该已经跌破103美元了。一定有地方出了问题。我感觉到我的周围布满了陷阱。电报机像疯了一样,而汤姆·本厄姆并没有在我交给他的交易单上下笔,仍然在听电报机的滴答声,好像在等待什么。因此我向他吼道:“喂,汤姆,你到底在等什么?赶快在交易单上记下价格!103!快快快!”

房间里所有人都听到了我的话,目光齐刷刷地朝我们投来,似乎在询问出了什么事——你知道的,大都会从来没有赖过账,但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挤兑投机商号就像挤兑银行那样,只要一根小小的导火索就能点燃。只要有一位客户对投机商号产生怀疑,其他人就会跟着怀疑。因此尽管汤姆非常不乐意,但仍然走过来,签了我的7张交易单:“以103美元平仓”,然后扔给我。不消说,他的脸色难看极了。

从汤姆那里走到结算处不过八英尺。但还没等我拿到钱,报价机旁的戴夫·魏曼就激动地喊道:“天哪,糖业108美元!”但这太迟了。我笑着对汤姆说:“刚才不是这样的,对吧,老兄?”

这其实是一桩把戏。亨利·威廉姆斯和我一共卖空了6000股糖业。大都会拿到了我和亨利的保证金,房间中的其他人可能也卖空了不少糖业,加起来可能会有8千到1万股空单。假设他们总共拿到了2万美元的糖业保证金,这笔钱已经足够在纽约证交所掀起点波澜,从而把我们都震出局了。放在以前,如果投机商号发现做多某只股票的人太多,就会找家经纪行洗盘,把那只股票的价格压下去,将做多它的客户全部洗出局。这已经成为投机商号的惯用伎俩了。通常,投机商号这样干的成本无非是在几百股股票上损失几个点,而收益则是成千上万美元。

大都会对我、亨利·威廉姆斯和其他糖业卖空者所使的就是这一伎俩。他们在纽约的经纪商将糖业价格抬升到了108美元。当然,价格后来又跌了回去,但亨利和其他很多卖空者被洗出了局。那时候,只要市场上发生了无法解释的暴跌,随后又立刻反弹,报纸就会说是投机商号在炒作。

最有意思的是,大都会讹我未果不出10天,一位纽约作手从他们那里卷走了7万美元。此人风头最劲的时候能够左右市场,而且他是纽约证交所会员。在1896年的“布莱恩恐慌”(Bryan panic)中,他因做空名声大噪。他一直致力于钻纽交所规则的空子,因为这些规则阻碍了他通过侵害其他会员获利的计划。后来他领悟到,如果他设法截获投机商号的不义之财,那么既不会引起纽交所会员的投诉,也不会招致警察的干涉。在我上面提到的这件事中,他派了35个人假扮客户。他们去了大都会总部和主要分部。在约定日的约定时间,所有参与者都大举买入某只股票,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在出现了一定利润后,他们又会收到指示一起出场。那位作手所做的就是在圈子里散布关于这只股票的利多消息,然后在纽交所交易池里抬升股价。场内交易员也会推波助澜,因为他们信得过他。只要精心选择标的股,将价格抬升3~4个点是很容易的。此时,他在投机商号中安插好的耳目就可以按事先安排好的计划获利了结了。

一位同道告诉我,这位作手赚得了7万美元的净利,这还不算其耳目赚到的费用和其他开销。他在美国各地如法炮制,纽约、波士顿、费城、芝加哥、辛辛那提和圣路易斯的投机商号都成了他的刀下之鬼。他最喜欢的股票之一是西联电报(Western Union),因为这只股票半热不冷,拉高或拍低几个点易如反掌。他的耳目在一定的价格买入,有了2个点的利润后就脱手,然后马上做空,再赚3个点。对了,前阵子我在报纸上得知他死了——一文不名、默默无闻地死了。如果他死在1896年的话,那么死讯还能登上纽约城所有报纸的头版,占据至少一栏的内容。而如今,他的讣告只能出现在第五版,长度不过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