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火枪手的家务事(1)
达尔大尼央在罗浮宫外面，向他的朋友们求教，国王赏赐的钱他该怎么使用。阿多斯提议他在松果酒店吃一顿美味的饭菜，波尔朵斯建议他雇一个跟班，阿拉密斯建议他找一个情妇。
当天就吃宴了，跟班在一旁照顾。饭是阿多斯预订的，跟班是波尔朵斯寻找的。雇的跟班是庇卡底人，雇他时他正朝河水里吐痰，呆坐看着在河面上形成的一个个圆圈。
波尔朵斯觉得这种娱乐证明他是个爱思考、做事仔细的人，阿尔朵斯气派十足的贵族外表迷住了这个庇卡底人跟班普朗歇。他还觉得自己是为贵族波尔多斯雇用的。后来他发现位子已经被另一个叫穆斯格东的同行做了，而且波尔朵斯还向他说明说，他不需要用两个仆人，他应该去服侍达尔大尼央，因此他心里多少有点感到不乐意。然而等到他的主人达尔大尼央请客吃这顿晚餐的时候，发现他的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金币买单，他觉得交上了好运，感谢老天爷让自己碰上这样一个有钱的人。这个看法他一直保持到盛宴结束，他还用这顿盛宴的剩下的汤水来弥补长时期来的饥饿。可是到了晚上给主人铺床时，普朗歇的美梦便破灭了。由一间前厅和一间卧房组成的套房里只有这一张床，普朗歇躺在前厅里的一条毯子上。这条毯子还是从达尔大尼央的床上拿出来的。从此达尔大尼央就少了一条毯子。
阿多斯也有一个名叫格里莫的仆人，他运用一套特殊方法把他训练出来照顾自己。阿多斯少言少语，他跟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亲密相处已经有五六年之久，他们认为在这五六年里，往往看见他微笑，但是一直没有听见他笑出声来，他的话很少又富有表达力，他的谈话主题一般都是没有任何插曲的事实。
尽管阿多斯刚满三十岁，相貌俊朗而且天资过人，但是没有人清楚他有情妇。他几乎不谈女人。尽管在阿多斯面前谈论女人会使他感到很不舒服，但是他不反对别人在他面前谈。他有时偶尔插进一句辛酸或者愤世嫉俗的评语。他的老持、沉重和少言，使他几乎变成了一个老人。为了不与他的习惯相冲突，他使格里莫养成了依据他的简单手势或者嘴唇动作来遵守他的命令的习惯。他只有在一些非常显要的场合才跟他说话。
格里莫一方面对他的主人阿多斯十分顺从。十分敬仰他的主人的聪明，一方面又仿佛老鼠怕猫一样怕他的主人。有时候他觉得完全明白了阿多斯的要求，匆匆照着他的想法去做，偏偏做的却和他的主人的要求背道而驰。阿多斯于是耸耸肩膀，也不生气，只是把格里莫狠狠地揍上一顿。在这种情况下他才稍微开口说一两句话。
波尔朵斯，他的品质和阿多斯迥然相异：他不仅说得很多，另外声音很响。别人听不听，他倒完全不在乎。他仅仅为了得到说话的快乐，为了得到听见自己说话的快乐而说话。他上天入地，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仅仅自然科学除外。他为自己解释的理由是，据他自己说，他从小就对科学家怀有与生俱来的憎恨。他的样子没有阿多斯那么神气。这方面的自卑感，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往往使他不能礼貌地对待这个贵族，于是想方设法地用他的奢华服饰来比过对方。但是，阿多斯穿着简单的火枪手上衣，仅仅靠了他举手投足的优雅，就马上使摆阔的波尔朵斯分出高下。波尔朵斯安慰自己的办法是，在德·特雷维尔的候见厅和罗浮宫的警卫室里夸张讲他的艳遇，但是这正是阿多斯从来不谈的。在从穿袍贵族的妻子谈到佩剑贵族的妻子，从法官太太谈到男爵夫人，眼下波尔朵斯谈的是一位外国公主，说她对自己十分爱慕。
有一句古老的谚语：“有其主必有其仆。”所以让我们放过阿多斯的仆人，谈谈波尔朵斯的仆人；放过格里莫，谈谈穆斯格东。
穆斯格东是一个诺曼底人，原名博尼法斯。他的主人波尔多斯为他把这个亲切的名字改成为一个响亮得无法述说的名字：穆斯格东。在法语上有“短筒火枪”的意思。他给波尔朵斯当差，唯一的条件是只要供给他的穿和住，但是穿的和住的都得像样；他仅仅要求每天给他两个小时的自由，使他从事一种能满足他的其他需要的事情，波尔朵斯接受了他的条件，因为这些条件很合他的心意。他让人用他的旧衣服和披风给穆斯格东改成了几件紧身短上衣。有一个裁缝很善解人意，替他把旧衣服翻个身，成了新衣服；有人猜测这个裁缝的老婆打算让波尔朵斯忘掉他的贵族习惯。穆斯格东靠了这个裁缝，伴在波尔朵斯的身后，显得很精神。
至于阿拉密斯，我们已经详细地阐述过他的品格，他的性格像他的伙伴们的性格一样，今后我们可以随着它的继续更加充分地了解。他的仆人叫巴赞。由于阿拉密斯抱着今后有一天要成为神职人员，他也像神职人员的仆人一样，一年到头穿着黑衣服，他是贝里人，年龄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和蔼、安详、高壮，把他主人留给他的空余时间用来阅读宗教书籍，仔细地为两个人烧一顿菜肴的品种不多但是非常好吃的晚餐。另外，他为人小心，可以说是又哑、又瞎、又聋，他的正直诚实经得起任何考验。
既然我们已经简单地认识了这些主人和仆人，接下来我们讲讲他们每个人的住处。
阿多斯住在离卢森堡宫只有几步远的费鲁街。他的套房在一所家具出租的房子里，一共有两小间，里面的陈设很干净。女房东还年少，也很俊俏，对他颇有意思。几件能展现昔日的辉煌的遗物，使简单的住所熠熠生辉。譬如说，墙上挂着一把金银丝嵌花嵌得高贵大方的剑。从款式看来可以追溯到弗朗索瓦一世时代，单单宝石镶嵌的剑柄就价值两百皮斯托尔，可是在最穷困的时候，阿多斯也不愿意把它当掉或者卖掉。这把剑很长时间以来一直是他的朋友波尔朵斯想要的对象。为了得到这把剑，波尔朵斯连少活十年也心甘。
波尔朵斯有一天和一个公爵夫人幽会，他还想尝试向阿多斯借用它。阿多斯什么也没有说，仅仅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掏空，把所有珠宝、钱袋、军服饰带和金链条都放在一起，表示能够将一切都给波尔朵斯；可是剑，他对波尔朵斯说，它已经被紧紧地固定在墙上，只有在阿多斯离开他的住所时，它才能够离开那堵墙。除了他的剑，还有一幅画像，画的是亨利三世时代的一位贵族老爷，服饰很精美，佩带着圣灵勋章，这幅画像和阿多斯的长相有点像某些亲属之间的接近，证实了这位大贵族，是他的祖先。
最后还有一只精美无比的用金银精制而成的匣子，上面的纹章和剑、画像上的纹章一样，摆在壁炉台当中作为点缀，和壁炉上的另外装饰品极不相配，阿多斯把这只匣子的钥匙一直带在身上。可是有一天他当着波尔朵斯的面把它打开，波尔朵斯借机能够亲眼发现匣子里只有几封信和几份文件：不容置疑是情书和家书。
波尔朵斯住在老鸽笼街的一套很宽大、外表很堂皇的房间里。波尔朵斯当跟朋友在他的窗子前面经过，仆人穆斯格东总是站立在一扇窗子那儿，波尔朵斯就抬起头，用手指着说：“这是我的家，”可是在他家里从来碰不到他，他也不邀请别人上楼到他家里去，也没有人能猜测得出在这富丽堂皇的外表里有怎样的真实财富。
至于阿拉密斯，他的一套住房很小；有一间小客厅，一间餐厅和一间卧室，卧室像套房的其他房间一样。也是在下方，朝向一片风清爽朗、郁郁葱葱、遍地阴影、别人的眼光看不透的花园。
至于达尔大尼央，我们不仅清楚他的居住情况，另外我们已经认识他的仆人：普朗歇师傅。
达尔大尼央像有阴险狡诈的天赋的人那样，一直以来好奇心很重，他想尽办法去了解阿多斯、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的真正身份，因为这三个年轻人，都是在入伍时用假名字来隐藏自己的贵族的名字。特别是阿多斯，离很远都能闻出他的贵族的气味。因此他向波尔朵斯打听阿多斯和阿拉密斯的情况，向阿拉密斯探听波尔朵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