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双双自杀(2)
齐筝看着他,看着他背过身的背影,慢慢的他似乎想起什么,但转眼又毫无头绪,听他这样说着,他似乎是有些急迫的,又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小小的县令而已,不值一提,”蔡忠没有再回头,低着头,脑中忽然想到之前那个冲进来的女人叫他“怪物”,他苦笑了下,“或许我就是个怪物,从鬼门关转过一次又爬出来的怪物。”后面半句带着阴森之气,让这个本来就冰冷的地牢里更加寒冷。
齐筝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他的话的缘故,又开始咳嗽,不要命的咳,旁边的刘大夫让他靠过来想替他诊脉,他理都不理,只是不住的咳,眼睛又下意识的看向自己右手边牢里的蔡忠,他始终背对着他,没有再回头,但他似乎看到他那张扭曲的脸带着让他迷惑不解的冷笑。
他是谁?自己就是因为要探他而被抓的,但直到现在,自己还是未弄清楚他是谁?而这三人匹邻的牢房显然是孔不二故意安排的,他想看他们各自的反应,看是否能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更多的东西。
他眸光沉了沉,他说过的,两天,两天后他必定放了他,孔不二看着大夫给陈薇换好药,眉就没有舒展过,女人怎么这么柔弱?自己就这么一甩就头破血流的,哪天自己下手重点不就得要了命?
“会不会留疤?”他问大夫。
“还好是在发间,留疤也看不出来。”大夫说的委婉,然后理好药箱向孔不二行了个礼出去了。
“如果留疤也不碍事,不二,你休要担心。”看孔不二盯着自己的伤口,陈薇轻声的安慰,对于孔不二,她现在有些小心翼翼的,昨天的情形着实有些惨烈,他虽然说信她,但请了大夫替她包扎完就匆匆走了,不知是急着有事要办还是不想与她独处,以为他今天不会来,结果刚用了早饭他又过来看她。
“你不碍事,我碍事,多美的一张脸,留了疤不是可惜?”他伸手轻轻的抚了抚那处伤,声音有些闷。
陈薇伸手盖住他的手:“那也无仿,有了这疤,以后只要我一摸到它就会想到你。”她大眼盈盈的看着孔不二,意有所指。
孔不二哪会听不出,道:“我就在你面前,哪还用记,这种伤疤,不要它,”他忽然的孩子的口着念着,疤消,疤消,然后对着陈薇的伤口吹了口气。
陈薇看他的样子,不由轻笑出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她想起很小的时候,自己贪玩跌了一跤,蹭破了膝盖上的皮,父亲抱着她,说,不疼,不疼,然后对着她的伤口吹气,便真的不疼了,这当然是哄她不哭,所谓的不疼也只是心理作用,现在看孔不二如此,脸上在笑,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不二,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她揪着他的衣袖,不让他的手缩回去。
孔不二难得看她笑,正自看得出神,听她这么问,随口道:“我老爹说,媳妇是用来疼的,我当然要要对你好些。”
“可是我对你不好。”
孔不二看着她,将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扯下来放回被子下,道:“那你以后要不要对我好些?不然我就娶几个小的,让她们对我好。”
他当然是玩笑话,塞进被下的手没有收回来,轻轻的摩挲陈薇细软的指尖。
陈薇却因此想起了赵如月,眼神闪了闪,头转开朝着床里面。
看她这样,孔不二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问,却听到陈薇道:“不二,你能娶个二房也是不错的,我看赵姑娘就很好。”
孔不二愣住,半晌皱眉道:“是不是姓赵的女人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是我自己这么想的,”陈薇微微的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们还能在一起,但止不定哪天我就会离开你,你娶了赵姑娘,至少她会一直陪着你,而且我最近身体不好,不能好好的服侍你,我想赵姑娘一定会把你伺候好。”陈薇终于转过头,看着孔不二道。
孔不二却将眉皱得更紧,半晌才道:“什么鬼话?赵如月那种女人能要吗?我娶了她绿帽子不知道戴几顶了,”他说到这里却又猛然停住,想到齐筝和陈薇的关系,觉得这句话不过是在打自己嘴巴,再看陈薇的脸色,显然她也想到了,他不由的真想打自己一巴掌,什么话不好说偏说这句,却又不知该怎么挽回,看着陈薇道:“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多事,我要娶谁还用你教?”他本就不会说温温柔柔的情话,以前逛妓院也是那些不甜不咸的下流话,此时说完这句,觉得好像越说越不对,止不定陈薇还以为自己嫌弃她,果然,陈薇的脸色发白,嘴巴紧紧抿着。
他用力的抓抓头,干脆背过身去,想了想才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还没想过娶二房,刚才只是信口胡说的,你也别瞎想,”说完又回头看看陈薇,看她仍是这副表情,丝毫没有因他这句自以为安慰的话有所好转,顿时一阵烦躁,这女人怎么这么难哄,想着不如不哄,干脆走开了事,却又不忍心,便又转过身去,将她抱过来道,“你今天搬回来住好不好?”
陈薇知道孔不二并非故意,但可悲的是他这样说出来自己竟半句也无法反驳,她之前成过两次亲,已非玉洁冰清,以前她并不觉得怎样,反正就是颗棋子,需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孔不二说出来,自己竟然就难过起来,说到底,她并没有比赵如月好多少,孔不二说的那句戏言同样也是在说自己吧。
她听到孔不二说,你今天搬回来住好不好,人微微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温顺的说应了一声:“好。”
她难得这么听话,孔不二心里一动,便低头亲她一下,又亲她一下,本来只是想亲一下,结果像是尝到了甜头,干脆用力吻住,辗转了好一会儿才放开,看到怀中陈薇的脸绯红,唇上的水印未消,他一时没忍住,又低下头吻上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放开,他看着方才情动时陈薇身上被自己扯下的衣衫,忙拉了被子将她盖个严实。心想,差一点,小爷就忍不住了。
他站起来想走,陈薇却拉住他。
“不二,”她细白的手臂拉住孔不二的衣袖,她本不想问,觉得此时问只会让孔不二生气,但犹豫再三还是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齐筝?”
孔不二看着那截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的握住又塞回被窝里,想了想道:“他不是说两天吗?那我就看看两天后我会不会放了他。”
说过两天,第一天安然过了,又是第二天,似乎仍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齐筝靠着墙,已不再咳嗽了,嘴角一直上扬着,在笑。
远远的有脚步声,他以为是孔不二,结果是赵如月。
他闭上眼,并不想理会她,然后右边蔡忠的牢房,铁链声却忽然响起,他睁眼看过去,蔡忠换了个昏暗的角落又坐下了,他眉头一皱,心里不知怎的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赵如月拎了食盒风姿绰约的站在牢门口,看着齐筝,幽幽的笑了:“齐筝,想不到事过三年,又被关起来了吧?”
她一向不喜欢齐筝,与他说话一向刻薄,齐筝没有理会她打算,眼睛又闭上。
“给你带了好菜好饭过来,你就这样的态度吗?”赵如月在牢门口说。
齐筝动也不动。
赵如月气的跺脚,却又立刻笑起来:“一个阶下囚我和你生什么气?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第二天你出不去,我想这辈子你也别想出去了。”
齐筝笑了笑,终于睁开眼:“你来不是只为看我笑话吧,说吧,你有什么事?”
被他猜中,赵如月脸上的笑凝住,干脆承认道:“没错,我有事问你,这个问题我问过你无数次,可惜你从来没有回答我,”她停了停,道,“五哥真的是叛徒吗?你现在就告诉我,我怕过了今天你没出去,孔不二就会要了你的命,我便没机会再问。”
右边的牢里蔡忠忽然的睁开眼,手动了动,发出铁链碰撞的声音。
齐筝往右边看了一眼,道:“就算我说是,你也不信是不是,那你拼了命要这个答案做什么?”
“对,我不信,所以我要你说实话,”赵如月十指抓住铁拦,冲着齐筝道,“你知道吗?我现在知道你在乎什么了,你在乎一个人是不是?齐筝,我现在接近她很容易,你信不信,只要我使点手段,我就让你也尝到阴阳相隔的味道。”
齐筝听到这句话,双眼忽然暴张:“你敢。”
“那你说实话,五哥是不是叛徒?”这是她三年的执念,她不信自己的爱人是叛徒,但所有人都跟她说是他背叛了红衣道人,整整煎熬了三年,三年里她不止一次的向齐筝证实,但齐筝都未回答,而她也莫可奈何,现在终于他无路可退,她非要让他说实话。
齐筝嘴巴张了张,还没说话,隔壁的蔡忠却忽然笑了,笑声毛骨悚然。
“你笑什么?”问话被打断,赵如月很是愤怒,冲他吼了一声。
“我笑姑娘太执着,就算他告诉你你口中的五哥不是叛徒又如何,全天下仍是认定他是叛徒,有什么用?”
“我不管,全天下怎么看不重要,只要我知道五哥是无辜的就可以了。”
“那你信不信他是无辜的?”
“信。”
“那还用问别人吗?只要你相信就好。”蔡忠初时的声音有些尖锐,此时竟然柔和下来,眼睛看着赵如月。
赵如月有瞬间的恍惚,她似乎想到什么,忽然跌跌撞撞的跑到蔡忠牢门口,冲着蔡忠道:“你是谁,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话,你不要躲在暗处,走过来让我看清楚。”
蔡忠却捂住脸:“我只是你那天口中的怪物而已。”
赵如月想起那天那张扭曲的脸,原来是他,心里失望,望着暗处的人影,喃喃的自言自语道:“你方才的声音真像我五哥。”
她只是这样低低的说了一句,蔡忠的身体却跟着颤了一下,然后隔壁牢中的齐筝忽然的咳嗽,这次咳得异常剧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猛然被点醒,他忽然知道自己看着隔壁这个蔡忠时为何有异样的感觉,没有错,他像一个人,像赵如月口中的五哥,沈冥,这个想法让齐筝有种神形俱裂的感觉,人剧烈的咳起来。
“你是说,那五人问斩前夜有一人逃脱了?”熊莲看着眼前喝得半醉的老头,好不容易他在太原城外的那群灾民中找到了他,当年曾是看守巡抚大牢的牢头。
“可不是,那牢里竟然挖了个地洞,直接通向牢外,那还是以前的囚犯挖的,结果还没等挖通就被砍了,茅草盖着谁也没发现,结果就便宜了那个越狱的人。”老头自己给自己倒了酒,口齿不清的说。
“但那天问斩的分明还是五人。”
“是五个人,不过有一个是替死鬼而已,巡抚大人怕担责,便找另一个死囚顶替,又怕他乱喊,行刑前割了他的舌头,反正都是蓬头垢面的,谁又能认出谁,后来头被挂在城门上也是这样,一团血肉模糊的,根本没法认,所以就蒙混过关了,”老头说到这里很是得意,“为此我虽然丢了职,却得了一大笔钱,是巡抚大人的封口费,不过拿了这封口费就得死,我那几个兄弟钱还没花,第二天就被杀人灭口了,幸亏我机灵,逃出了太原,要不是现在旱灾,我是绝不会再来这太原城。”
熊莲听着,眼睛微微的眯起来,看着老头一口口的喝着酒,继续问道:“还有一件事,我听人说在招出红衣道人的前夜有个穿了斗篷的人入过天牢,结果第二天红衣道人就被抓获,那人是谁?”
“穿斗篷的人?”老头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嘿嘿”的笑,手指点着熊莲道,“我记得,我那天带的路,掌的灯,你可算问对人了。”他说着凑近熊莲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熊莲的表情顿时变了。
又开始下雪,孔不二将伞递给院门口的守卫,眼睛扫过那守卫的手,似乎并没有半点停留就移开了,然后匆匆进了屋。
守卫收起伞靠在一边,右手的地方少了根手指,用黑布包着。
屋里燃着火炉温暖异常,陈薇裹着轻裘,低头看着书,看到孔不二进来,放下手中的书,想坐起来,被孔不二按住。
对着火炉暖了暖手,孔不二才走上去,拿过桌上的书看了一眼,竟是陈薇的父亲陈鸿儒当年写的论著,当时很多文人争相阅读,陈鸿儒被判为红莲教奸细后,这书也被禁了。
陈薇笑着道:“以前我一直恨父亲做人太刚直,太不会还转,才会招来灭门之祸,所以他的书我从不看,觉得定也是那些道理,但现在细看却不是那样的,父亲很有才情,想法天马行空,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其实并不古板。”她说着手轻轻的抚过书的封面。
孔不二若有所思,其实陈薇的想法他也有过,他随陈鸿儒学习时,曾以他为榜样,想着以后成为他那样的人,但后来陈鸿儒撞死在皇庭之上后,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妄死其实毫无意义,如果他真的成为陈鸿儒那样的人,是否也会同他一样,所以从此之后他再不做学问,每天和一帮纨绔弟子在一起鬼混,便成了现在的样子。
但那已是很久前的事,他是极聪明的人,很多事是对是错,是否有意义,不用别人教,他自己心里自有一杆秤。
想到这里,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拿过陈薇手中的书往旁边一扔,将陈薇一把抱起坐在自己腿上,用力亲了一下她的脸,流里流气的道了一声:“真香。”
陈薇笑着伸手理他的鬓发,他就凑上去亲她的手,两人闹了一会儿,孔不二头埋在陈薇的颈间啃了几下,然后没来由的,忽然道:“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门口的守卫?”
陈薇整人僵住,半天才道:“你怎么知道?”
孔不二不答,笑了笑道,“我很奇怪,他怎么与齐筝有联系?齐筝被关在天牢,他代替同屋当狱卒的兄弟给齐筝送饭,那饭里有纸条。”
“写的什么?”陈薇皱起眉。
“被齐筝吞了,并没有看到。”
陈薇眼神闪烁着,似极力的思考着什么,半晌,她忽然抓住孔不二的手,道:“不二,三年前的红衣社的事,我一直有个怀疑,我……”
她还没有说完,门外忽然有人敲门,然后是孔有力的声音:“是我。”。
孔不二放开陈薇,站起来开门,孔有力站在门口,并不进门来,看到自家兄弟,凑近他轻轻说了一句:“老黑醒了。”
老黑醒了。
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看到孔不二进屋来似乎想笑,但因为几天的昏迷让他的肌肉僵硬的只是轻轻扯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