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新教皇
地点:梵蒂冈
时间:1513年3月10日,教皇十字军东征前一年
正如英国著名诗人柯勒律治所说,只有甘愿暂时搁下理性的质疑,我们才能继续前进。我们要回到遥远的16世纪早期,变成一只苍蝇,趴在刚刚完成的《西斯廷教堂》(Sistine Chapel)壁画上。这是一个绝佳的观测点,从这里我们可以一窥那个历史的关键时刻,它的影响将波及远在千里之外的匈牙利。在我们慢慢展开这幅历史画卷的时候,我将尽量用事实说话。由于当时的西斯廷教堂并不像现在这样到处安置了摄像头,所以我们必须将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你可能会心存疑虑,这也很正常。不过,不管事情是否真的这样发展,你都要牢记:想象力是一切创造的核心。任何对想象力的破坏或限制,都会使其中的趣味丧失。所以,请耐心听我说,暂时搁下你的理性,让行动引导你的理智和本能。
随着教皇的去世,过去五天的遭罪经历让巴科兹主教有些招架不住。他不得不从漂亮的别墅搬到西斯廷教堂里一间又小又黑的房间居住。尽管身体有些吃不消,但他明白,为了即将来临的选举,必须这么做。选举辩论结束了,他要投出自己的一票。其实,他早已为竞选教皇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停顿片刻,扫了一眼旁边的那些主教,看到的只是特权。他们中有很多都还乳臭未干,起码巴科兹这么认为。彼得鲁奇主教只有22岁,克拉诺主教刚满30,乔凡尼·德·梅第奇主教也只有37岁。小小年纪就地位显赫,让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刚被法国人放出来的乔凡尼·德·梅第奇主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这个梅第奇还不会说话就被任命为圣杜斯修道院的院长,然后又在13岁时被推举为红衣主教。因为教皇的私生子娶了梅第奇的姐姐,所以这也可以算是前任教皇送给佛罗伦萨人的礼物。不过,最后连教皇本人也觉得自己对他太过偏袒,所以有3年时间拒绝让他享有红衣主教的特权。
强大的梅第奇家族当然希望梅第奇主教能登上教皇宝座,但教会里可没人愿意再等上个几十年才进行下次选举。所以这次,这位年轻的主教注定不再是宠儿。一个老教皇,一个像巴科兹这样的教皇则不会让他们等那么久,所以他才是最好的人选。
当巴科兹的思绪回到投票上时,教堂天花板上那幅米开朗基罗的壁画令人吃惊地散发出一丝记忆的味道。他再次停下来,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制车匠的家,这正是壁画的味道所引出的画面。这个味道就是他曾经说过的家的气息。跟梅第奇及其他主教不同,巴科兹从未享受过任何特权。他出生于贫困家庭,但颇得上帝恩泽,而他也并不隐瞒,总是时不时地对身边的人提起这一点。现在,壁画的味道让他记起了旧日的卑微和今日的辉煌。
巴科兹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投票箱,他意识到这轮投票将决定谁是最后的赢家。众人皆知罗马人民需要谁,以及谁最具影响力。5天前,当他还在庆祝圣灵降临节时——这是教皇选举会议前最后一次公众活动,教皇人选的最佳竞争者已经锁定至3人:意大利主教利拉奥,威尼斯主教格里马迪,以及他自己,匈牙利主教巴科兹。
他是否曾经妄想过自己有这个机会?有可能,但是他可不只是坐等上帝的恩赐,相反,他认真地收集了选票。他的第一个支持者是8年前许诺过的马克西米利安大帝。当然,匈牙利皇室也是他背后的支持者,在那里他已经拥有了“主教、国王,以及所有他曾想望的身份”。而且,一旦威尼斯主教格里马迪处于劣势,威尼斯总督就会将票投给巴科兹。同时,25位主教中有20位是意大利人,很明显,他们希望自己的同胞当选。理清了当前的复杂局势之后,结果就显而易见:他唯一的竞争者就是前任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侄子,意大利主教利拉奥。
巴科兹慵懒地蘸了蘸墨水,全然不在乎鹅毛笔头发出的刺耳声,在面前的选票上写下了一个名字。然后,他将这张选票折叠,举起来让大家看了看,径直走到圣坛前,慢慢地将它放在圣盘里。在众主教的注视下,他托起圣盘慢慢地将选票倒入了圣杯中。
尽管过去的5天犹如弹指一挥间,但现在,25位主教依次走向圣坛,往圣杯里投掷选票的这短短一分钟却犹如永恒一般。仪式最终结束了,年轻却虚弱的助祭乔凡·尼德·梅第奇开始用舒缓而谦恭的语调唱票。他前一天刚接受过手术,但今天却必须认真地履行职责。
巴科兹一边听着梅第奇唱票,一边将那双因积聚了72年的压力而微微颤抖的双手藏在法衣里。为了坚守信念到底,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于在西斯廷教堂里回响的唱票声中。
“塞拉主教。”梅第奇念出了第一个名字,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张选票放在一边。
“巴科兹主教。”他念出了第二个名字。这不禁让巴科兹心潮澎湃。这是巴科兹参加的唯一一次教皇选举,现在他就站在那儿,是最具竞争力的教皇候选人之一。尽管现在说胜利还为时过早,但他的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全然不顾大脑发出的警示信号。
当梅第奇念出另外一张选票上的名字“巴科兹主教”,并盯着他看时,他更是信心满满。
他已经得了两票,而且是前三票中的两票。要登上教皇宝座,他必须得到2/3以上的票数。虽然在第一轮就当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毕竟到目前为止,胜利是属于巴科兹的。
“巴科兹主教,罗维尔主教,塞拉主教,费纳利主教,巴科兹主教,塞拉主教,塞拉主教,格里马迪主教,塞拉主教。”接着,助祭停顿了数秒,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梅第奇主教。”故意表现出谦逊之态后,他继续平静地唱票。
巴科兹在脑中稍加计算,一股激动和谦逊交加的情绪立即赶走了他的疲惫。塞拉主教得票最高,有14票,不过离2/3的支持率仍有一段距离。实际上,这位最年长的西班牙主教并不是当教皇的料,只不过其他主教大多想掩饰自己的野心,才把票都投给了他。
大家心里都明白,最具教皇之才的是那三名主教。但他们当中,格里马迪主教只得了两票。这个消息对巴科兹来说最好不过,因为一旦格里马迪出局,在下轮投票中自己将得到威尼斯的支持。而拉法埃罗·利拉奥,意大利主教们的希望,竟然连一票都没得到,这对巴科兹来说真可谓大胜。第一轮投票结束之后,巴科兹确信大家都已看到,三个最有可能登上教皇宝座的人中最具竞争力的就是他,巴科兹主教。
他已不记得自己不相信奇迹多久了。然而,现在,他看着米开朗基罗所绘的上帝,多年未有的谦逊感终于在他死之前再次油然而生。很多参观教堂的人都会因壁画上上帝创造亚当的温存而心生感动。但是,巴科兹最近却与一个全然不同的上帝成了朋友。这位上帝就在两块天花板外的另一幅壁画上,是可以使太阳和月亮转动的强大造物者。
今天在教堂里发生的一切绝不仅仅是上帝的神迹,而是一种貌似和谐却实如行星运动般冷酷的精心安排。这都要归功于他近14年的四处游说,以及往外送银子时的毫不吝啬——这些钱足以使两个国家富足起来。跟威尼斯建立起来的20年的友好关系,使他得以在仅次于罗马教皇的君士坦丁堡大公宗主教那里获得了一席之地。同时,一年前他胜利挺进罗马,空前盛况直逼教皇的欢迎仪式,这使他在选民中大受欢迎。
事实上,通过散金和游说,很多大门都为他大开,其中不乏被他轻易俘获者。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悄悄挤进了权力的中心。他轻轻地吹动那滚动的骰子,直到他的名字出现在最上面。
随着一个个主教的出局,巴科兹离当选教皇只剩一票之差。他抬眼看了看其他主教,给他们一个机会向未来的教皇表示虔诚。通过眼角的余光,他注意到已出局的利拉奥主教正慢慢地朝病恹恹的梅第奇的专席走去。作为颇具竞争力的教皇候选人,他以零票惨败,当然要去他虚弱的朋友那里寻求安慰。
但巴科兹主教随后注意到,梅第奇的宿敌阿德里亚诺·卡斯特里西也跟着利拉奥走向梅第奇,他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这次的感觉不是之前等待结果时的焦虑和疲惫,而是一阵发自肺腑的痉挛,是一种像他这样实力雄厚而锋芒四射的人不曾有过的感觉。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恐惧,一如早先的基督徒眼睁睁地看着狮群冲破大门,意识到不管自己的信念有多强大,都无法避免在一片狼藉中被活活吃掉时的那种恐惧。
看着那两人庄重地站在梅第奇的椅子后面,提着他那长长的礼袍,巴科兹还没等理清头绪,就已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关于图片的说明
我特别邀请了一位艺术家来为本书绘制图片,以精美的蚀刻图画来为这部与中世纪相关的书增色。
《爆发》一书中的15幅图均出自特兰西瓦尼亚艺术家博通特·莱斯(Botond Részegh)之手。他放弃了在东欧两个首都的众多机会,以便能待在茨希克什哲烈达——一个位于塞克勒中心地区的特兰西瓦尼亚小村庄,保持独立的创造力。他在一个无窗的小储藏室进行蚀刻创作。这个储藏室是他的老师借他使用的,朋友和崇拜他的人都可以去参观。他的一些粉丝会用优美的字体给他写信。
他是背负着一个任务来创作本书的15幅图片的,即建立过去和未来的联系,让历史事件的典型场景与必不可少的科学元素相融。博通特将历史和科学的元素融合了起来,在它们之间搭起了一座桥梁,使读者能够文图并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