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把我送人?
奶奶正在屋里缝补,听到茴香的叫喊急忙出来,和茴香、山杏一起把桔梗娘扶进屋里。
眼见桔梗娘真要生了,陈氏非但没有进去帮忙的意思,反而在地上拉起那个桔梗娘要还给她的少半袋土豆,到桔梗身边抓起她的土豆筐就往袋子里倒。
桔梗见她要硬抢,拉着她的胳膊叫道:“你干什么,放开,这是我家的!”
她一个六岁的孩子,长得又瘦小,使上全身的力气也扳不动陈氏一条胳膊,却被陈氏抬手甩到一旁,重重地摔在垄沟里。
陈氏强盗一样把刨出来的土豆装满袋子,吃力地拖着便往外走。
桔梗爬起来又去拉着他大叫:“你还我家的土豆,你还我家的土豆……”
这时桔梗爹乔满囤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问道:“大嫂,你这是干啥,咋跟孩子抢东西?”
陈氏拖着手里的土豆袋子白了他一眼,说道:“谁抢了,你们欠我土豆栽子不知道啊,我是来要的!”
乔满囤也愣了,说道:“欠也不欠这么多啊,你要拿走这么多,分明是抄家!”
陈氏怕乔满囤拦着他拿不走,连珠炮似地叫道:“谁抄家、谁抄家,欠东西不想还啊!难怪你媳妇儿总生丫头,这样做损,老天爷也不让你生儿子的,你媳妇儿又在里头生丫头了,快去看吧!”
乔满囤听了立刻忘了土豆的茬儿,撒腿就往屋里跑。剩下桔梗自己再怎么也抢不过五大三粗的陈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满满一袋子土豆拖走。
陈氏走了之后,桔梗又从地里刨了几个土豆拿进屋,打算煮熟了等娘生完孩子吃。可是却听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好像娘已经生完孩子了。
她感觉着不太好,不敢进屋去看,默默地到灶台边,把土豆洗净放进锅里,点火煮了起来。
这时桔梗奶奶青白着脸出来了,洗了洗手回到自己小屋坐着去了。
守在门口的大姐和二姐也默默走开,估计也是猜到结果不敢进屋去看。
家里的气氛沉闷的吓人。
半天之后屋里传来桔梗娘低低的抽泣声。
她不哭还好,这一哭乔满囤顿时火了,扯着嗓子吼道:“你哭啥哭,又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还有理了……”
接着就是一痛“嘭嘭嘭嘭”拳头打在肉上的的闷响声。
桔梗从灶台边站起,惊叫着跑向屋里,道:“爹,你别打了,娘才刚生完……”
叫着的同时已经进到屋内,爬上炕去死命抱住爹的胳膊。
乔满囤正在气头上,下手没轻重,到被桔梗拦住的时候,桔梗娘的眼眶已经青紫了。
刚生完孩子就挨打,桔梗娘的哭声更大起来。
茴香和山杏听到也跑回屋里,一个把爹拉下炕,一个安慰着娘。
闹了不知多久才平静下来,爹坐在凳子上直哆嗦,娘面朝里躺在炕上抽泣。
桔梗知道爹不能再动手了,下炕到外间去看自己煮的土豆,这一看又是一阵窝火。
只见花椒和芸豆坐在灶台前,花椒两手捧着一个刚煮熟的土豆,烫得呲牙咧嘴还在啃,三岁的五妹芸豆张着小手去抢也抢不来。
桔梗在心里暗骂,这个没心没肺的,家里闹成这样,她还有心思吃。
一边想着一边过去,从花椒手里抢过一块土豆,蹲在地上把土豆掰成小块喂芸豆,没好气地瞪着花椒说道:“你不是说土豆不好吃吗,咋还吃?”
花椒还在一门儿往嘴里填,大着舌头说道:“饿,不饿我才不吃……”
晚饭只有花椒和芸豆吃饱了,别人谁都没动一口,好像家里遭了大难一样。
桔梗娘心里委屈,直到晚上还在哭。
乔满囤气消了也觉得过意不去,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被窝里劝:“算了,生女儿就生女儿吧,大不了就再生一个,都六个丫头了,第七个再咋也该是儿子。”
桔梗娘哽咽着说道:“可是她们都说俺是生闺女的命,要是再生了闺女咋办……”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乔满囤给吼回去了:“说啥丧气话!都是女人,凭啥别人能生出儿子,你就是专生闺女!”
桔梗娘理亏,哭声弱了些,说道:“就算俺能生得出来儿子,可是现在都六个孩子了,还要再生,这一大家子不都得饿死……”
乔满囤又来了火气,不耐烦道:“要不是你不争气,茴香和山杏都是男娃的话,现在都成劳力了,还有啥养不起的,生到这个地步,养不起也得生!”
桔梗娘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乔满囤又说道:“实在不行的话,就送人一个吧。”
桔梗娘愣了一会,再次抽泣起来,可是却没反对。
孩子们看似都睡着了,可是挤在最炕边的桔梗却醒着,听了爹的话在心里暗气,都生到养不起要把孩子送人的地步却还要生,难不成儿子对他们来讲就那么重要,女儿就不是他们的骨肉?说送人就送人,以后想起来就不心疼?
她正想着,哭泣的娘说道:“可是要把哪个送人呢,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乔满囤想了想,说道:“要不送人的话就让茴香嫁人吧,她嫁出去还能收些彩礼,日子也能宽绰一点。”
桔梗娘说道:“茴香才十三,瘦得一把骨头,个子都没长成,让她嫁人怎么忍心!”
“唉……”乔满囤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茴香也大了,留在家里还能干两年活,要不就把芸豆送人吧,年岁小,啥都不知道,不会记恨咱们。”
桔梗娘还是不同意,又说道:“芸豆那么小,什么都不能干,谁家也不是不会算账,要她去白吃饭么。”
乔满囤又不说话了。
桔梗躺在那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说来说去,不要说到自己头上吧?
她正想着,爹又说话了:“要不把桔梗送人吧,她懂事又会干活,到谁家里都不会讨人嫌,不至于受太多气。”
娘又没声音了,只是在那里哭,似乎同意了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