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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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十七岁·雷雨(2)

夏如画这才想起来,把林珊拉到身前说:“如风,这是林珊,我的同学。”“你好啊!我常听如画说你的,你是她弟弟,如风对吧?”林珊甜甜地笑了笑。“你好,”魏如风点点头,跨上自行车,扭身对夏如画说,“姐,咱们回家吧。”“哦,好。”夏如画应道。“一起玩会儿再走吧!干吗那么着急?你家不是只有你们姐弟俩么?咱们去学校旁边吃羊肉串吧!”林珊拦住他们说。“不了,我们回家吃,家里还有剩的菜呢。”魏如风摇摇头,往前微微蹬了两步说,“姐,上车。”

“唉!”夏如画稳稳蹿上了车,回头冲林珊摆了摆手。她心里美滋滋的,一路上哼着歌。

“怎么啦?今天有什么好事,这么开心?”魏如风回过头问。“没什么,哎,回头。”夏如画剥开一个粽子,自己咬了一口,剩下的塞到了魏如风嘴里。“豆沙太甜,我不爱吃,别给我了!”他皱着眉嘟嘟囔囔地说,“你快吃,别喝风啊。”

3.吵架

林珊对于她和魏如风的匆匆会面很不满意,过了几天她问清了魏如风打工的码头,放学后直接跑去了祁家湾。

在阳光的照耀下,魏如风淌着汗的脸就像镀了一层光,即使混着尘土,但仍然显得清新漂亮。

“如风!”林珊眯着眼睛,远远地喊。魏如风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说:“怎么了?我姐出事了?”“没有没有。”林珊摆摆手说,“我从这里路过,就来看看你。忙不忙?上那边坐会儿?”

“哦,挺忙的,晚上要把箱子都装完。你自己去吧,我回去干活了。”魏如风松了口气说。

林珊看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想自己大老远过来不禁有点委屈,一把拉住他说:“你先别走!我问你点事。”

魏如风皱着眉说:“什么事啊?”林珊撇撇嘴:“你是不是讨厌我啊?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大家一起玩,没别的意思。”

魏如风有些尴尬地看着她说:“我真的挺忙的,你们那么多同学,你和他们玩不就行了?”

林珊红了脸,赌气说:“那你就一个朋友都没有?”魏如风摇摇头说:“我和我姐在一起,还要朋友干吗?”“那不一样!再说了,你姐能陪你一辈子?”

“那怎么不行?”“不可能!你姐不结婚不嫁人啦?你不娶老婆啦?”

“那是我们俩的事,你管的着么?”魏如风有些气恼地说,他也不再理会林珊,扭头走了回去。

林珊看着他的背影,愤愤地说:“有毛病!”

第二天一上学,林珊就劈头盖脸地跟夏如画说:“你弟弟有问题吧?看着挺有模有样的,怎么说话办事都和正常人不一样啊?”

“如风才没问题呢!”夏如画不高兴地说。“还说没有?我问他要不要做朋友,他居然说和你在一起就行了!喂,你是他姐姐吧?我怎么觉得他对你有点不一样啊!”“林珊!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他是我弟弟,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这怎么了?你别乱讲!”夏如画涨红了脸说。“嚷什么啊,心虚啊!谁知道你们怎么着呢!我看你们都有毛病!”林珊嘟嘟囔囔地坐在座位上。那天,夏如画第一次没好好听课,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晚上回到家,夏如画板着脸没理魏如风。先开始魏如风还没察觉,后来见她做饭都不吭声,走过来帮忙说:“姐,我择菜吧!”夏如画躲开他,盛了菜往屋里走,魏如风在门口拦住她,担心地问:“怎么啦?不高兴?”

夏如画无处可闪,抬起头看他,突然发现魏如风模样秀气,但手长脚长的,这屋子已经快放不下他了。

魏如风见她看着自己出神,有点不自在地说:“看什么啊,问你呢,怎么不高兴了?”

夏如画推开他,把菜盆放在地上说:“你都和林珊乱说什么了?”“她啊,来找我,说交个朋友什么的,我不乐意跟她打交道。她跟你说了?”

魏如风听是林珊的事,并不以为意,随手抓了根黄瓜,蹭了蹭就吃起来。“你不爱和她玩,说我干什么!什么一直在一起,让人怎么想!说都说不清楚了!”夏如画心里不舒服,说不清是因为林珊偷偷见了魏如风说的话,还是因为魏如风偷偷见了林珊说的话,那感觉很别扭。

“我没撒谎,我心里就是那么想的。”魏如风认真起来,看着夏如画说。“瞎……瞎说!”夏如画心跳又快了起来,别过头不去看他。“那你是怎么想的?”魏如风一下子站起来说。“吃饭吧!不说这个了!”夏如画觉得心乱得厉害。“不行,你得答应我,咱们不能分开!”魏如风抢过她手里的碗,定定地看着她说。

夏如画突然感到他目光的灼热,这种热度带着执拗的迫切,透过魏如风的眼传到她全身,让她有种被点燃的感觉。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夏如画恍惚地应道,她并不明白魏如风的这个要求到底是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他的态度和平时很不一样,可能有一些事情在她懵懵懂懂之间产生了,而魏如风一定懂得了些什么她不懂的东西,至少那时候夏如画还不懂。

魏如风如释重负,露出了孩子般灿烂的笑容,他自己盛了一大碗饭,吃得很香。其实魏如风比夏如画更害怕变成一个人。他无法想象离开夏如画的生活,那对他来说可能根本就不叫生活了。

4.欺负

夏如画没想到林珊和魏如风短短的一次接触会使她的学生生活发生如此大的改变。之前夏如画在班里人缘挺好的,她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念书时这种女生很吃香,虽然不一定和同学关系很亲近,但总是被崇拜的。

可是自从林珊见过如风以后,她就不怎么理夏如画了,中午不再一起打饭,下课放学也不找她一起走了。最初夏如画还没觉得怎么样,但后来发现,班里的女同学都渐渐跟她疏远了,不仅如此,她还经常看到几个女孩子时不时地聚在一起小声说点什么,眼睛一个劲地往她身上瞟,神情里满是轻蔑。

这让夏如画很憋气,她从小就是好强可爱的孩子,渔村里的孩子都爱和她玩,只有她不理别人,从没有别人不理她的时候。虽然奶奶病故后,迫于早早承受生活的压力,她的性格内敛了许多,但也仍是平和亲切的。林珊她们的举动伤害了她小小的自尊心,让她难以忍受。因此,过了一个礼拜,夏如画主动把林珊叫了出来,她想好好地问问,究竟为什么要集体孤立她。

午饭后,夏如画有点紧张地站在操场后面的树下,微风中带着大海的甜腥,腻乎乎的,老样式的的确良衬衫贴在背上,勾勒出她细小的身板。夏如画看着林珊满不在乎地慢慢走近,不自觉地握紧了手。

“什么事啊,还特意写纸条叫我出来?”林珊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就想问问你,最近你怎么了?你们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话?”夏如画直视着她有点委屈地说。“也没有啊,没什么可说的。”林珊嘴里说得轻巧,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了嘲弄的表情。

“你故意的对不对?”夏如画生气地问。“这可是你说的,我没说啊!”林珊很无赖地说。“我是好好问你的,你不说就算了,你这样子,我也不稀罕搭理!”夏如画愤愤地转身走了,林珊在后面高声叫着:“你不稀罕?你当自己是什么!大家都觉得你恶心呢!和你说话都脏了自己的嘴!呸!”夏如画停住了脚步,愣在了原地。从来没人这么责骂过她,更没人说过她恶心。

虽然她的家境比班里的同学都差一些,她没有漂亮的衣服、时髦的文具,但是她学习非常努力,成绩名列前茅,她真诚地对待每一个同学,因此她从未被人瞧不起过,她相信自己不比任何人差,走路的时候总是仰着头,“恶心”这个字眼对她来说太沉重了,夏如画不知所措地看着林珊,远远地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显现出狰狞残酷的色彩。

“你和你弟弟是什么关系!你们有毛病!你们乱伦!”她的声音就像是诅咒,一字字打在夏如画的耳膜上,随之刻在了她心里。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气愤、羞耻、伤心这些复杂的、她甚至都没经历过的情绪一下子涌了出来,夏如画剧烈地颤抖起来,连手指尖都不受控制地摇晃着,她走了回去,挥起手狠狠甩了林珊一个耳光,红着眼睛说:“你胡说八道!”

林珊没想到夏如画会动手,她愣了两秒后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一边踢打她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夏如画骂不过她,勉强和她拉扯着,又因为要小心护着衣服不被拽坏,所以挨了不少拳脚。

最终林珊获胜,而夏如画过于狼狈,以至于平生以来第一次逃了课。她一路哭着回家,哭着洗好带脚印的衣服,哭着去菜市买了菜,哭着完成了功课。

魏如风回来时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她没告诉魏如风发生了什么事。夏如画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不想和魏如风相依为命的关系因为那可耻的乱伦两个字被生生破坏。最重要的是,在与林珊的对峙中,她萌发了一点点的恐惧感,就好像被戳破了心底最隐蔽的角落,这让她害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究竟为什么。

因此夏如画选择在哭过之后微笑着给魏如风夹菜,她把苦恼隐忍了下来,只不过在走进学校的时候,她不再仰着头了。而林珊也把行为上的排斥表露得更加具体和明显。班里的女生不再和夏如画说一句话,她的课桌和课本经常被涂抹得一塌糊涂,时不时还蹦出些“乱伦”“不要脸”的字眼。没人特别在意说出或写下这些侮辱的话,群体行为会像感冒一样彼此传染,往往会让恶行淡化,有些女同学以前都根本不知道夏如画还有个弟弟,就理所应当地加入了林珊的行列。年纪尚小的她们不懂这会深深伤害到别人,甚至比单纯的暴力更严重。

夏如画就因此而痛苦万分,她因为课本被画得乱七八糟而不得不买新的,十几块钱的书费是压在她心上的一块大石。那些钱是魏如风在码头风里雨里一块一块挣出来的,因为这样的事情花费让她非常难过,在书店门口,她一次次地蹲下来,抱着崭新的教材掉眼泪。

夏如画只能节食省出钱来,她变得越来越消瘦,越来越孤僻,连学习成绩都节节下滑。老师特意找她谈话,教导她不要骄傲自满,没有父母和老师的督促也要严格要求自己。夏如画茫然地点头应着,每天忍受着噩梦一样的生活。

这段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但是即使林珊她们都渐渐淡忘了去欺负她,曾经那个美丽优秀的夏如画也还是消失了,她简化成教室里的一个阴影,默默地沉寂于曾给予她希望和梦想的校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