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公孙阏争车射考叔公子翚献谄贼隐公(2)
孟子说过:“不知道子都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没长眼睛的人。”指的就是这位。公孙子都平时恃宠骄横,又武艺高强,与颍考叔一向不和。当下回转校场,还是怒气冲冲。庄公夸奖他的勇气说:“二虎不能相争,我自会分别处理。”说完叫人赐给子都另外一驾车马,也赏了瑕叔盈。两人各自谢恩而返。
后人有诗说:军法从来贵整齐,挟辕拨戟敢胡为!郑庭虽是多骁勇,无礼之人命必危。
转眼到了七月初一,庄公留下祭足和世子忽守国,自领大军往许城进发。
齐鲁二侯,已先在离城二十里处下寨等候。三位君王见面叙礼,让齐侯在中间,鲁侯在右边,庄公在左边。当天庄公大摆宴席给二侯接风。齐僖公从袖子里取出一纸檄文,上面列举了许庄公不尽职责不向天子朝贡的罪行,还写明了这是奉王命去讨伐的。鲁稳公和庄公看过以后,一起拱手说:“只有这样,才能叫师出有名。”约定第二天早上一起攻城,先派人把讨伐檄文射进城去。
第二天早上三座营寨各自放炮起兵。那许国的君王许庄公只是个男爵,小小的国都,城不高,河不深,被三国兵马,密密匝匝,围个水泄不通,城里的人又惊又怕。可是因为许庄公是个有道之君,向来深得人心,老百姓都自愿来坚守城池,所以三国一时半会儿还攻不进去。齐鲁二侯原本不是主谋,打起仗来并不太卖劲。到底是郑国的军队,人人奋勇,个个当先。颍考叔因为和公孙子都在校场夺过车,这次更要施展些手段给子都和旁人看看。
到了第三天中午,只见颍考叔站在大辂车上,用胳臂挟着“蝥弧”大旗,用力往上一跳,一下子就登上了许国的城墙。城底下的公孙子都眼疾手快,见颍考叔比自己先上了城墙,嫉恨他有功,在人丛中认准了颍考叔,嗖地射出一枝冷箭。也是颍考叔该当丧命,这箭正好射中他的后心,从城上连着旗子一头跌了下来。瑕叔盈只当是守城的敌兵杀了颍考叔,一股怒气,从太阳穴里迸出火星,从地上抓起那面大旗,纵身一跃,也上了城墙。举着大旗绕城一圈,大声呼喊:“主公已经登城了!”众军士望见绣旗飘扬,以为庄公真的上了城,勇气倍增,一齐登城,然后砍开城门,放齐鲁兵马进来。最后三位君王一起进城。许庄公换了衣服混在败兵和老百姓里,逃奔卫国去了。
齐侯出榜安民以后,要将许国的土地,让给鲁侯。鲁隐公坚辞不受。齐僖公说:“伐许是郑国提出的,既然鲁侯不愿接受,就应该归郑国。”郑庄公满脑子想占许国,只是看见齐鲁二侯互相谦让,自己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只得假意推让一番。
三个人正在这儿议论着,有人传报:“有许国大夫百里领着一个小孩求见。”三位君王叫他们进来。百里哭倒在地,磕着头乞求道:“请让我主留下一缕祭祀祖先的香烟吧!”齐侯问:“这个小孩是谁?”百里说:“我主没有儿子,这是他的弟弟名叫新臣。”齐鲁二侯,凄凄然都有了怜悯的意思。
庄公见景生情,将计就计,就转口说:“我本是被王命逼着才跟二位讨罪来的,如果贪图他们的土地,就是不义的行为。现在许君虽然逃走,可他家的香火可不能断了。既然他的弟弟还在,而且可以有大夫百里帮着他,又有君又有臣,就该把许国还给他们。”百里说:“我只不过是为了在这国破君逃的时候,替我主保全一个孤儿罢了!现在土地已归您掌握,怎么还敢指望呢!”庄公说:“我可是真心实意要把许国还给你们。只恐怕君弟年幼,不能治理国务,我会派人来帮助他。”于是把许国一分为二:东边让百里侍奉着新臣在那儿住着;西边郑国大夫公孙获在那儿住着。名义上是帮着许国,实际上和监视看守一样。齐鲁二侯不知是计,还以为庄公处理妥当,不住地称赞。
百里同新臣拜谢了三位君王。三君也各自回国。后人有诗单道郑庄公的狡诈:残忍全无骨肉恩,区区许国有何亲!二偏分处如监守,却把虚名哄外人。
许庄公后来老死在卫国。许新臣受郑国的制约束缚,直到庄公死后,公子忽与公子突相争多年,一会儿突入而忽出,一会儿忽入而突出,公孙获也病死了,趁着郑国这股子乱劲儿,许新臣才和百里设计潜入许都,重修宗这都是后话了。
再说庄公回国后,厚赏了瑕叔盈,又思念颍考叔不止,恨不得把射他的人千刀万剐,可就是不知道是谁干的。只好让这次出征的军士,每一百个人出一头猪,每二十五个人出鸡、狗各一只,叫巫师焚烧祝文,以诅咒这个射颍考叔的人。公孙子都见了,止不住暗笑。像这样诅咒了将近三天三夜,郑庄公亲自带着大臣们前来观看。刚把祝文点着了,就见一个人蓬头垢面,一直走到庄公面前,跪在地下哭着说:“臣颍考叔率先登上许城,有什么对不起国家的?反被奸臣子都挟争车之仇,用冷箭射死。现在我已得到天帝的恩准,让他偿命。承蒙主公如此怀念,我纵然在九泉下,也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说完了,把手伸向自己的喉咙,只见喉咙里直喷出一股鲜血,顿时丧命。庄公认得这人是公孙子都,让人来救,已经没气了。原来,这是子都被颍考叔的鬼魂附体,前来索命,自己在庄公面前作了坦白交待。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用暗箭射死颍考叔的,是公孙子都。庄公不住地叹息。为了纪念颍考叔,庄公命人在他的老家颍谷修了一座庙,按时派人祭祀。这个颍谷,就是现在的河南登封县,这座庙就是颍大夫庙,又叫纯孝庙。洧川也有这么一座。后人有诗讥讽庄公:争车方罢复伤身,乱国全然不忌君。
若使群臣知畏法,何须鸡犬黩神明!庄公又分别派出两名使者,将礼物送往齐鲁二国道谢。齐国没什么事,去鲁国的使者回来后,原封不动地把礼物也拿回来了。庄公问怎么回事,使者说:“臣刚进鲁国境内,就听说鲁隐公被公子翚杀了,另立了新君。国书对不上号,不敢贸然送出。”庄公说:“鲁侯宽柔谦让,是个贤君,因为什么被杀呢?”使者说:“这里边的前因后果臣已打听清楚了。”原来,鲁隐公的父亲鲁惠公的元配夫人很早就死了,宠妾仲子被立为继室,生了个儿子叫轨,惠公一直想立他为太子。隐公乃是别的偏妃的儿子。
惠公死了以后,大臣们因为隐公年龄大,就侍奉他当了国君。隐公没有忘记父亲的心愿,经常说:“这个国家是轨的国家,因为他年纪小,我才暂时替他管理国家。”公子翚曾经请求隐公封自己为太宰,隐公说:“等轨长大接替了君位,你自己去说。”公子翚认为隐公说的不是真心话,反而怀疑他有忌恨轨的心思,于是就偷偷地对隐公说:“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做:‘利器入手,不可借人。’主公已然承袭爵位当了君王,老百姓也心悦诚服,千岁之后,就该传给自己的子孙。为什么还要说暂时代理国政,这不是引旁人起邪念吗?如今轨年纪已经大了,恐怕将来对您不利,臣请求干脆把他杀了,好为主公除去这个隐忧,您看怎么样?”隐公用手捂着耳朵说:“你是不是疯了,怎么能如此胡言乱语!我现在已经派人在菟裘那个地方建造了宫殿,以后好在那儿养老,没几天我就要传位给轨了。公子翚默然而退,自己后悔说错了话。惟恐隐公把这些话告诉轨,轨即位后治他的罪。当天深夜又去见轨,反说:“主公见你岁数一天天大了,怕你争位,今天叫我进宫,暗地里让我把你害死。”轨很害怕,就问他怎么办。公子翚说:“他不仁,我不义。
公子要免灾祸,就非豁出去不可。”轨说:“他当君王已经十一年了,大臣和老百姓都很信服他。要是大事不成,反要遭殃。”公子翚说:“我已经为您想好主意了。主公未继位的时候,曾经和郑国在狐壤打过仗,被郑国俘虏,囚禁在郑国大夫尹氏家里。尹氏素来祭祀一个叫做‘锺巫’的神灵。主公暗地里也向他祈祷,想逃出郑国返回鲁国。又算了一卦,得了个吉字,于是就把实情向尹氏说了。那时尹氏在郑国正不得志,就和主公一起逃到了鲁国。
为这主公就在城外立了一座锺巫庙,每年冬天,必定亲自前往祭祀。现在又到日子了。主公去祭祀肯定住在寪大夫家里。我事先派勇士扮作干活的老百姓,混杂在附近,主公不会怀疑。等他睡熟了就刺杀他,只用一个人就够了。”轨说:“这办法虽然好,可是这谋害君王的坏名声又怎么解脱呢?”公子翚说:“我预先嘱咐勇士刺杀后赶快逃走,然后把罪名加在寪大夫头上,有什么不可以的。”轨给公子翚下拜说:“大事要是成了,我一定封你当太宰。”公子翚按计而行,果然把鲁侯给杀了。现在轨已经即位,封公子翚当了太宰,杀了寪氏。国都里的老百姓没有不知道这事的,可是都害怕公子翚的权势,不敢说话。
庄公听完这事的来龙去脉,就问大臣们说:“讨伐鲁国还是联合鲁国,二者哪样对我们有利?”祭仲说:“鲁国和郑国世代交好,还是联合他们为好。我想鲁国很快就会派使者到郑国来。”话还没说完,鲁国的使者已经到了馆驿。庄公派人先去询问来意,使者说:“新君即位,特地来修先君与郑国的旧好,并且来邀请庄公与我们主公会面订盟。”庄公以礼厚待鲁国的使者,并约好四月中旬在越地与鲁君会面,歃血立誓,要永远和睦相处。从此鲁郑信使来往不绝。这时正是周桓王九年。后人读史至此评论说:公子翚兵权在手,今天伐郑明天伐宋,横行无忌,叛逆之心已见端倪;一直到请隐公杀其弟,隐公也说他是胡言乱语。如果当时就把他的罪行揭露出来,处以极刑陈尸于市,隐公的弟弟轨也一定会感恩戴德。可是他却把要让位的事告诉公子翚,以致激成弑君叛逆的罪恶,难道不是优柔寡断,自取其祸!有一首诗感叹道:跋扈将军素横行,履霜全不戒坚冰。菟裘空筑人难老,寪氏谁为抱不平。
又有一首诗讥讽祭祀锺巫无益:狐壤逃归庙额题,年年设祭报神私。锺巫灵感能相助,应起天雷击子翚。
再说宋穆公的儿子冯,自从周平王末年逃到郑国,始终没动地方。忽然一天庄公听到报告:“宋国有使臣来到,迎接公子冯回国,要立他为君。”庄公对大臣们说:“莫非宋国的君臣想把公子冯哄去杀了?”祭仲说:“请先接待使臣,看了国书,自然就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