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管夷吾智辨俞儿齐恒公兵定孤竹(2)
管仲驻兵山上，派出探子去查探水情地形。探子回来报告管仲道：“下山不到五里就是卑耳溪，溪水又急又深，原来溪上有木筏可渡，现在木筏已被戎人扣去。但如沿溪向左走，三里之外水面宽阔平缓，水深还不过膝盖，大军可直接走过。”桓公拍手说道：“果然与俞儿指示的一样。”桓公又转身向燕庄公问：“从这里到孤竹国还有多少路？”燕庄公答道：“过溪往东，先后有团子山、马鞭山、双子山，三山相连，约有三十多里。过了这三座山，再行二十五里，就是孤竹都城无棣。”虎儿斑请求率部先行过溪，管仲道：“从一处进兵，如半路与敌人遭遇，将会陷入进退两难之境，我们应该分两路渡过溪水。”当即下令军士就地砍伐竹木，用山藤捆绑作为渡筏。管仲将大军分为两队，由王子成父率高黑领一队从右路乘筏渡水，公子开方和竖貂随桓公作为右路后应；由宾须无、虎儿斑率一队从左面浅处徒步过溪，管仲与燕庄公作为左路后应，然后两军再在团子山聚齐会合。
答里呵在无棣城中不见齐军动静，便派出人马到卑耳溪打探，探马赶到溪边，只见满溪都是齐军木筏，吓了一跳，慌忙赶回城中报告。答里呵闻听大惊，急派大将黄花带五千兵马迎敌，密卢与速买请求同行，黄花拒绝道：“我不愿与你这败军之将同处军中。”说完翻身上马而去。答里呵对密卢说：“西北有团子山，是东来齐军的必经要道，请你率兵前去把守，接应黄花，俺这里也随后就到。”密卢虽口头答应，但心中却对黄花轻视自己十分恼恨。
黄花领兵未到溪口就与高黑的前队相逢，两军展开厮杀，高黑抵挡不住，正想下令撤军，王子成父领兵赶到，也加入战团。正当双方斗得难解难分之际，桓公率齐军后队到来，公子开方在右，竖貂在左，分两路将戎兵合围，黄花心慌意乱，连忙丢下所带人马，夺路逃走，五千孤竹骑兵，被齐军杀伤大半，其余的纷纷投降。黄花逃到团子山，被大队人马挡住去路，原来是宾须无徒步过溪，抢先占据了团子山。黄花不敢硬闯，只好丢弃了马匹，扮作樵夫，从山间小路逃走。齐桓公大获全胜，赶到团子山，与宾须无合兵会师。
密卢领兵刚到马鞭山，就接到前哨报告：“团子山已被齐国大军占领。”密卢只得将兵马停在马鞭山。黄花逃命到此，看见驻扎的是自家人马，便匆匆进入营中，密卢看到黄花大败而归，出言讥讽道：“你这常胜将军，为什么也单人逃到这里？”黄花不由满脸羞愧，他向密卢要酒食，密卢只给了他一升炒麦，又向密卢要马匹，密卢便送给他一匹瘸马。黄花咬牙痛恨，回到无棣城，拜见了国主答里呵。答里呵叹道：“都因俺当初不听将军的忠言，才导致今日一败涂地。”黄花奏道：“齐国痛恨的只是密卢、速买君臣二人，今日只须把这二人杀死，将其首级献给齐君，再向他们求和，齐军定会退兵。”答里呵道：“密卢走投无路前来投靠，俺怎忍将他出卖。”宰相兀律古一旁奏道：“臣有一计，可使我军反败为胜。”答里呵急问何计。兀律古道：“我国北边有一个地方名叫旱海，又叫迷谷，是一片戈壁沙漠，国人死后常将死尸扔到那里。此处时常刮起怪风，风过后，人马性命难保，并且风沙很大，使人难以辨认道路，又有毒蛇猛兽横行，人一旦进入，极难脱身逃出。我们若能派人假装投降，将他们引入其中，不须劳累一兵一卒，就管叫他们全军覆没。”答里呵不信道：“齐兵又怎肯到那里去呢？”兀律古道：“主公可领后宫家眷隐藏在阳山，同时也令百姓到山谷中躲避，留下一座空城，然后派人诈降，就说‘国主逃到沙漠借兵去了’。齐军一定会派兵追赶，这样他们就非中计不可。”答里呵听完大喜，黄花请求率兵前去诈降，答里呵就拨给他一千人马，让他依兀律古之计行事。黄花在路上寻思：“我此去诈降，若不杀掉密卢，齐国人怎能信我。如能诈降成功，我即使杀了密卢，想国主也不会怪罪于我。”他主意已定，便率人马来到马鞭山。此时密卢正与齐军相持不下，闻听有援兵来到，急忙出营来接，黄花趁他不备，一刀将他砍下马来。速买见此大怒，挺刀上马来战黄花，两家军兵各为其主，也纷纷加入战团。速买见不能取胜，单刀匹马逃到虎儿斑大营投降，虎儿斑不信，命军兵将他推出斩首。可怜令支君臣，只因兴兵骚扰中原，同日被人杀死。史官有诗叹道：山有黄台水有濡，周围百里令支居。
燕山卤获今何在，国灭身亡可叹吁！黄花收编了密卢残部，来到齐营，将密卢人头献上说道：“我国国主率领百姓逃到沙漠，要向外国借兵报仇，我再三劝他投降，他都不听。现在将密卢杀死，请贵军将臣等收留，臣愿做向导，领贵军去追回国主。”桓公看到密卢首级，不由他不信黄花的话。当即便让黄花为先行，引导大军向前进发，先到无棣，一见果然是座空城，桓公对黄花更加坚信不疑，桓公怕答里呵逃到别国，便留下燕庄公率燕兵镇守无棣城，自己则带上齐兵全速追击答里呵，黄花请求率队先行探路，桓公便让高黑陪他同去，齐国大军随后跟进。
进入沙漠不久，桓公与黄花失去了联络，看看天色已晚，桓公正要下令扎营，忽然有一阵阴冷怪风吹过，随后又被一片浓雾笼罩，怪风刮过，人马受惊，乱作一团，许多士卒更因中了恶气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管仲见此情景，急忙对桓公说道：“臣听说北方有一个叫旱海的地方，里面十分凶险可怕，我担心这里就是，我军不可再往前行进了。”桓公听从了管仲的话，急忙下令大军后撤，但此时前后队已无法取得联络。管仲见情况危急，赶紧保护着桓公后退，同时又下令士卒擂鼓鸣金，一是为了去除恶气，二是为了将失散的士卒召回。管仲率兵不知走了多少路，才喜得狂风浓雾消散，天空中露出半轮新月。齐国各部兵将此时也随着鼓声赶到，与桓公、管仲的中军合为一处，管仲到天亮后清点人马，发现齐军损失严重，连大将隰朋也下落不明。桓公见当地地形险恶，没有人烟，不敢久留，急忙下令寻原路撤出沙漠，但此时齐军已失去行军方向，无法找到原路。桓公心中慌乱，管仲连忙说道：“人们常说老马识途，无终国与山戎地界相连，他们的军马也大多从漠北而来，我们可让虎儿斑从他的军中选出几匹老马，让马在前面引路，大军随后跟随，这样我们也许会走出这片沙漠。”桓公听从管仲之计，用老马领路，左转右拐，这才逃出旱海。髯翁有诗赞道：蚁能知水马识途，异类能将困危扶。
堪笑浅夫多自用，谁能舍己听忠谟？再说黄花领着高黑在前面行走，竟将高黑骗到去阳山的路上，高黑不见后队大军来到，请求黄花暂停行军，黄花不听，高黑心中起疑，急忙勒住马头停止前进，结果被黄花下令抓了起来。黄花率兵来到阳山，拜见了国主答里呵，他将杀死密卢一事隐瞒不说，只说：“密卢在马鞭山与齐军交战，兵败被杀，如今臣使用诈降之计已将齐国大军引入旱海绝地，并擒获了齐将高黑，人已带来，请国主处置。”答里呵命人将高黑带上，对高黑说道：“你如肯投降，我一定重用你。”高黑怒目圆睁，破口大骂道：“我世受齐国大恩，怎能投降你这犬羊猪狗之辈！”又转身骂黄花说：“你将我骗到这里，我一死算不了什么。等我家国君率兵来到，定会让你们君臣国破身死，后悔莫及！”黄花大怒，拔剑将高黑杀死。答里呵调集军队，来抢夺无棣城，燕庄公兵少城空，无法坚守，只得下令派人四处放火，乘乱杀出敌人包围，退到团子山安营扎寨。
再说桓公统率大军逃出旱海，走了不到十里，就与一队人马相遇，派人前去探看，发现正是公孙隰朋。两军会合，桓公下令向无棣城退兵。路上齐军发现孤竹百姓扶老携幼，奔走纷纷，管仲派人前去询问，百姓答道：“我们国主赶走燕兵，夺回都城，我们是要赶回无棣老家去。”管仲闻听此言，说道：“我已有破敌之计了。”于是便令虎儿斑率几名心腹军士，假扮成无棣百姓，随着众人混入城中，准备在夜间以放火为号，作为内应。虎儿斑领命入城。管仲又命令竖貂领兵攻打无棣南门，连挚攻打西门，公子开方攻打东门，只把城北门留下，让敌人作为退路，暗中却派王子成父和隰朋分兵两处，埋伏在北门外面。只等答里呵退出时，一举合围将他擒杀。答里呵回到城中，派人扑灭大火，招回百姓，又派黄花调集兵马，准备与齐军拼杀。到了黄昏时分，答里呵突然听到外面杀声大作，接着就接到报告：“齐国大军已将城门围住。”黄花没想到齐兵竟会死里逃生，大吃一惊，连忙带人登上城门观望督战。等到半夜，虎儿斑开始在城中四处放火，接着又率领手下士卒来到城南，把城门劈开，竖貂率齐军趁势杀入城中。黄花知大势已去，急忙将答里呵扶上马，准备寻路逃走，他听说城北没有齐兵，便让人打开北门逃出，但没走上二里，就被在城外埋伏的王子成父和隰朋截住，城中的开方、竖貂、虎儿斑等将也趁势从后面杀来。黄花拼死抵抗，最后力尽被杀，答里呵被王子成父活捉，宰相兀律古也被乱兵杀死。第二天天亮，桓公来到无棣城安抚百姓，同时亲手将答里呵斩首，并派人将他的人头悬挂在城北门，以警告戎人不得再骚扰中原。投降戎将将高黑不屈被杀一事告诉桓公，桓公惋惜不已，命人将此事记录下来，准备回国后抚恤他的家属亲人。
燕庄公听到齐军获胜消息，也带领团子山燕军赶来会师。桓公对他说道：“我接受贵国请求，千里转战，今日已大获全胜。此次共得到令支、孤竹两国土地五百里，但我不能跨越国境长久控制这些地方，我愿将它们全部赠给燕国。”燕庄公连忙推辞道：“我凭借君侯之威，保住了国家社稷，早已心满意足，怎么还敢接受这些土地呢？”桓公道：“令支、孤竹远离中原，如果再让戎人控制，必会重新反叛，君侯就不必再推辞了。现在东方道路已经打通，君侯可遵循贵国先君召公遗志，向周天子进贡称臣，永镇北方边疆，这样连我也会感到脸上有光。”庄公这才不再推辞。桓公在无棣城犒赏三军，因无终国此次助战有功，桓公将小山下的土地赠给无终国，虎儿斑再三拜谢后率领本国兵马告辞返国。桓公下令齐军渡过卑耳溪，在石壁前取回兵车，沿原路撤回，一路上看到大火过后，草木成灰，桓公不由心中感伤，转身对燕庄公说道：“山戎国主暴虐无道，穷兵黩武，以致连草木也跟着遭殃，我等身为一国之君，不可不引以为戒。”燕庄公点头称是。鲍叔牙闻听齐军返回，忙从葵兹赶来迎接，桓公赞道：“大军粮草不缺，鲍大夫此番功劳不小。”燕庄公送桓公离境，恋恋不舍，不觉已进入齐国国境五十里。桓公说道：“自古诸侯送客，都不出自己境国，我也不能对君侯失礼。”当即下令将这五十里土地割让给燕国，燕庄公再三推辞，桓公不答应，燕庄公最后只得接受。
以后燕庄公命人在这里建筑了城池，起名叫“燕留”，意思就是说要将桓公的恩德留在燕国。燕国西北增加了五百里，东方增加了五十里，从此便开始成为北方的大国。各国诸侯听说桓公千里救燕，大获全胜，却不贪功贪利，不由钦佩敬畏不已。史官有诗写道：千里提兵治犬羊，要将职贡达周王。休言黩武非良策，尊攘须知定一匡。
桓公领兵行到鲁国济水，鲁庄公亲自前来慰问犒劳，桓公感激鲁庄公忠厚友善，便命人把在山戎、孤竹缴获的财物拿去一半相赠。鲁庄公知道管仲有封地名叫小谷，位于鲁国界首，便主动派人去那里替管仲修城，想借此与管仲化解昔日冤仇。这年正是鲁庄公三十二年，即周惠王十五年。这年秋天八月，鲁庄公去世，鲁国从此开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