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先轸诡谋激子玉晋楚城濮大交兵(2)
再说成得臣在军中向众人发誓说:“不收复曹国、卫国,就是死了也不收兵!”有一个名叫宛春的将领献计说:“小将有一计,可以不用一刀一枪,而恢复曹国和卫国的封地。”得臣问,“你有什么计策?”宛春回答:“晋国驱逐卫君、活捉曹君,都是因为宋国的原因。元帅可以派一个使者到晋军中,好言相商,让晋国允许曹、卫两国国君复位,归还他们的田地,我们这里也解除对宋国的包围,双方停止战斗,岂不是更好?”得臣又问:“假如晋国不听又怎么样呢?”宛春说:“元帅先把这件事告诉宋国,姑且暂缓进攻。宋国人想摆脱楚国的包围,就像倒悬之人希望解救一样,如果晋侯不答应,不但曹、卫两国怨恨晋国,连宋国也会愤怒。联合三个怒火高涨的国家对付一个晋国,我们胜利的可能性大多了。”得臣问道:“谁敢出使晋军?”宛春自告奋勇:“如果元帅信任我,我不敢推辞。”成得臣便缓和了对宋国的进攻,派宛春为使者,乘车直奔晋军大营,对文公说:“楚将成得臣,向君侯致敬。楚国有卫国和曹国,就像晋国有宋国一样。君侯如果能够恢复卫、曹两国,我也愿意解除对宋国的包围,彼此和好,使生灵免遭涂炭。”话还没说完,只见狐偃在一旁咬牙切齿地骂道:“子玉做事好没道理!你解了一个还没灭亡的宋国之围,却要我们恢复两个已经灭亡的国家,这不是太便宜了吗?”先轸急忙踩了一下狐偃的脚,对宛春说:“曹国和卫国的罪行还没有到灭亡的地步,我们国君也正要恢复他们。请你先到后营休息,让我们君臣商量一下怎么办。”栾枝带宛春去后营。狐偃问先轸:“你真要听从宛春的请求吗?”先轸回答:“宛春的话,不可全听,也不能不听。”狐偃不解地问:“这话怎么讲?”先轸回答:“宛春这次来,是子玉的奸计,想自己居功,而把过失推到晋国身上。如果我们不听从这个建议,就会失去三国,使他们怨恨我们;如果听从这个建议,恢复三个国家,功劳都是楚国的。现在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私下答应曹、卫两国复国,离间楚国的同党,再扣押宛春激怒成得臣,他性情刚烈急躁,一定带兵来与我们交战,那样宋国的包围也就不救自解了。如果子玉自己与宋国讲和,那么我们就会失去宋国。”文公称赞说:“子载的计策太妙了!但我从前受过楚王的恩惠,现在扣押他的使者,恐怕违背施恩必报的道理。”栾枝说:“楚国吞噬小国,凌辱大国,这是中原各国的奇耻大辱;主君如果不想争夺霸主就算了,如果要当霸主,这就是你的耻辱,难道还要念念不忘区区小惠吗?文公说:“你的话太精妙了,我以前并不知道!”于是命令栾枝把宛春押送到五鹿,交给守将郤步扬好好看管。跟他来的车马随从,全都赶了回去,让他们传话给令尹成得臣:“宛春没有礼貌,已被囚禁起来,等拿到令尹后,一同诛杀。”随从们抱头鼠窜,跑了回去,文公又派人告诉曹共公说:“我难道会因为流亡时您的一点小过失就难为您吗?之所以没有释放您,是因为您依附楚国。您如果派一人通知楚国与之断绝往来,表明您与晋国友好,我立即就送您回曹国。”曹共公急于获释,信以为真,就给成得臣写了一封信:我害怕国家灭亡,自己难免一死,不得已和晋国和好,不能再侍奉贵国。贵国如果能够赶走晋国,保卫我的国家,我怎么敢三心二意呢?文公又派人去襄牛见卫成公,也答应让他复国。成公很高兴,宁俞劝道:“这是晋国的反间计,不能相信!”成公不听,也给得臣写信,内容和曹伯的信差不多。这时成得臣正听到宛春被拘留的消息,咆哮大怒,又叫又跳,骂道:“重耳,你这个跑不伤饿不死的老贼!当初在我国的时候,是我案板上的一块肉,如今返回晋国做了国君,就如此欺负人!自古以来‘两国相争,不罪来使’。你为什么抓住我的使臣?我要亲自去和他讲理。”正在发怒时,帐外的小卒又进来报告:“曹、卫两国国君有书信给元帅。”得臣心想:“卫侯、曹伯都在颠沛流离之中,有什么事给我写信?一定是探听到晋国有什么破绽,私下里来告诉我,这是老天爷助我成功!”打开信一看,都是和楚国断交依附晋国之类的话,气得他怒火万丈,大声叫道:“这两封信,又是老贼逼他们写的!老贼,老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定要一决胜负!”说罢,立即吩咐大小三军解除对宋国的包围,去和重耳交战。“等我击败了晋国军队,还怕残破不堪的宋国跑到哪里去吗?斗越椒劝道:“大王曾经再三叮咛‘不要轻易与晋军开战’。如果元帅执意要打,也应该向大王报告后再说:何况齐、秦两个国家,曾经为宋国求情,他们怨恨元帅不给情面,一定会派兵援助晋军。我们虽然有陈、蔡、郑、许四国帮助,恐怕仍然敌不过齐、秦国二国。必须派人去请大王增派兵将,方能作战。”得臣说:“就麻烦您走一趟,越快越好。”越椒遵照元帅的命令,来到申邑见楚王,说明请派兵将与晋国交战的事情。楚王不高兴地问:“我告诫你们不要与晋军交战,子玉一定要打,能保证一定胜利吗?”越椒回答:“得臣有言在先:‘如果不胜,甘受军法处置’。”楚王将信将疑,便派斗宜申率领西广兵去增援。
——楚国大军分为两广,东广在左,西广在右,凡是精兵都在东广。楚王只分西广之兵前往,不过一千人,又不是精锐之师,显然怕得臣兵败,不肯多派兵。成得臣的儿子成大心,聚集亲朋家人约有六百人,请求出战,楚王也同意了。斗宜申同越椒领兵来到宋国,得臣看见兵少,心中愈加愤怒,说道:“就是不增兵,难道我就不能打败晋国吗?”当天便会同四路诸侯国的部队,拔寨而起。这一去,正中了先轸的计谋。髯翁曾有一首诗写道:久困雎阳功未收,勃然一怒战群侯。
得臣纵有冲天志,怎脱今朝先轸谋!得臣亲自率领西广的兵车和成家的亲兵为中军。令斗宜申率申邑的部队,同郑、许二国的兵将为左军。令斗勃率领息邑的部队,同陈、蔡两国的兵将为右军。三军如急风骤雨般逼近晋侯的大寨,分做三处扎营。
晋文公召集诸将,询问如何应敌。先轸说:“本来我们的计策就是把楚军招来,挫败他们。何况楚军自从征伐齐国,围困宋国直到现在,一直没能好好休息,部队已疲惫不堪了。一定要打,不能失掉良机!”狐偃说:“主公当年在楚君面前曾经说:‘异日与君在战场上相见,我要退兵三舍。’现在马上与楚军交战,是言而无信。主公从前不失信普通人,难道现在要对楚君失信吗?一定要退避。”众将都不高兴地说:“晋君躲避楚臣,这是奇耻大辱!决不能这么做!”狐偃说:“子玉虽然蛮横凶狠,但楚君对我们的恩惠却不能忘记。我们避的是楚军,而不是子玉。”众将又问:“倘若楚兵前来追赶,那该怎么办?”狐偃说:“如果我们退兵,楚国也退,一定不会再围困宋国了。如果我们退而楚军追击,那么是楚臣逼迫晋君,他们礼亏。退避仍然不得安宁,我军人人愤怒,他们骄傲,我们愤怒,怎么会不胜利?”文公称赞说:“子犯的话有理!”传令:“三军全部后退!”晋军退了三十里,军吏报告说:“已经退了一舍地了。”文公说:“继续后退。”又退三十里,文公仍然不许驻军。一直退了九十里,来到城濮,恰好三舍路程,文公方令安营休息。这时齐孝公命令上卿国懿仲的儿子国归父为大将,崔夭为副将;秦穆公派他二儿子小子慭为大将,白乙丙为副将,都带着大军,来帮晋国作战,也在城濮安扎营寨。宋国之围已解,宋成公也派司马公孙固到晋军中拜谢,并留在军中助战。
却说楚军见晋军移师后退,都面露喜色。斗勃说:“晋侯以堂堂国君躲避楚国大臣,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很荣耀的事了。不如借此机会收兵,虽然没有功劳,也免去了罪名。”得臣生气地说:“我已经请君王添兵加将,如果连一仗都不打,怎么向大王交待?晋军既然后退,是害怕我军,应该快速追击!”传令“乘胜进军!”楚军追了九十里,恰好与晋军相遇,得臣察看地势,凭借山、泽险阻,据地为营。晋国众将对先轸说:“楚军如果占据险要,难以进攻,应该派兵抢先占据要地。”先轸说:“占据险要是为了防守。子玉远道而来,是为了交战而不是防守。虽然占据险要,又有什么用呢?”这时文公也对能否战胜楚军表示怀疑。狐偃劝慰说:“现在两军相对,其势必战,别无选择。一战而胜,可以称霸诸侯;即使战而不胜,我国内外山河,也足以自保。楚国能对我们怎么样呢?”文公仍然犹疑未决。当天夜里入睡,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好像从前逃亡时在楚国一样,与楚王做徒手搏斗游戏,自己气力不够,仰面跌倒在地上,楚王伏在身上,打破了自己的脑袋,用口吸吮。醒来后,十分害怕。这时狐偃和他同宿一个军帐中,文公叫醒他,把这个梦告诉他,并且担心地问:“梦中与楚王相斗不能取胜,被他吮饮我的脑子,恐怕不是好的兆头吧?”谁知狐偃竟然称贺说:“这是大吉大利的预兆!主君一定能取得胜利!”文公不解地问:“怎么说大吉大利呢?”狐偃回答:“主君仰面倒地,是得到上天的光照;楚王伏在身上,是伏地请罪。
大脑是用来制伏事物的,主君把脑袋给楚王吮吸,是用大脑征服楚王,这不是胜利是什么呢?”文公这才释去疑虑。天刚刚亮,有军吏进来报告:“楚国派人来下战书。”文公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请与君侯的士兵作战斗的游戏,君侯可以登车观看,得臣也能一饱眼福。
狐偃说:“战争,本是危险之事,他却说游戏,可见他不注重此事,能不失败吗?”文公令栾枝写回书:我没有忘记楚君的恩惠,因此退避三舍,不敢和大夫对阵。大夫一定要观看战斗,我怎么敢不听从命令!请明天相见。
楚国的使者走了以后,文公又命令先轸再次检阅部队,共有战车七百辆,精兵五万多人,——齐国和秦国的军队还不包括在内。文公登上有莘的高地,视察军队,只见大军长短有序,进退有节奏,感叹地说:“这是郤縠传下来的方法!用这样的军队可以应战敌人了。”派人砍伐山上的树木,准备作战用具。先轸分派兵将,令狐毛、狐偃带领上军,同秦国副将白乙丙一起进攻楚国的左军,与斗宜申交成。令栾枝、胥臣带领下军,同齐国副将崔夭一起,攻击楚国的右军,与斗勃交战。并分别授予计策。自己与郤溱、祁瞒带中军结成阵势,与成得臣对峙。又教荀林父、士会分别带领五千人为左右两翼,准备接应。再请国归父、小子慭各自带领本国士兵,从小道抄楚军的背后埋伏起来,只等楚军败后,便冲出占领楚军大寨。这时魏犨的胸伤已好了,自己要求做先锋。先轸说:“老将军自有重任。从有莘向南,有一地方名叫空桑,与楚国连谷接壤,老将军可以带领一支兵马,埋伏在那里,截断楚国败兵的退路,擒拿楚将。”魏犨高兴地去了。赵衰、孙伯纠、羊舌突、茅筏等一班文武大臣,保护晋文公,在有莘山上观战。又命舟之侨在南河整顿船只,准备装载楚军的轻重物资,到时不得耽误。第二天一早,晋军在有莘的北面结阵,楚军在南面对阵,彼此三军,排好阵势。成得臣传令楚军:“左右两军先进攻,中军随后。”且说晋国下军大夫栾枝,打听出楚军右军是以陈、蔡二国兵为前队,高兴地说:“元帅私下对我说:‘陈、蔡两国害怕战斗,容易击破。’先挫败他们,楚右军就不攻自破了。”便教白乙丙出战。陈国辕选、蔡国公子印,想在斗勃面前建功,争先驾车冲出,还没有交锋,晋兵突然后退。二将正要追击,只听一声炮响,胥臣率领一列大战车冲出,驾车的马都用虎皮蒙背。
楚军的战马一见,以为是真虎,惊惶跳跃,执辔的控制不住,车马回跑,冲乱了斗勃的后队。胥臣和白乙丙乘乱追杀,胥臣用斧将公子印砍死车下,白乙丙一箭射中斗勃脸上。斗勃带箭而逃,楚国右军大败,死者横七竖八,狼藉不堪,不计其数。栾枝又派军兵扮作陈国、蔡国的士兵,拿着他们的旗帜,去楚军报告,说:“右军已经得胜,请中军快速进兵,同建大功。”得臣登上车辕观看,只见晋军往北跑,烟尘冲天,大喜过望:“晋国下军果然败退了!”急忙催促左军奋力前进。斗宜申见对面大旗高悬,料定是主将,抖擞精神,冲杀过来。狐偃上前迎住,只战了几个回合,阵后大乱,狐偃回车便跑,大旗也往后退。斗宜申以为晋军溃败,指挥郑、许两国大将,一同全力追赶。忽听鼓声震天,先轸、郤溱带领一支精兵,从半腰里横冲过来,把楚军分为两半。狐毛、狐偃翻回身再战,两面夹攻。郑、许两国的士兵首先惊乱,宜申招架不住,拼命冲出,遇着齐将崔夭,又杀一阵,抛弃车马器械,混在步兵之中,翻山而逃。原来晋国下军伪装败逃,烟尘满天,是栾枝砍下有莘山的树木,拴在车后,车马飞驰,自然刮起满地尘土飞扬,哄骗楚左军贪功求战。狐毛又假设大旗,令人拉着跑,装成奔溃的样子。狐偃佯装战败,诱敌深入。先轸早已计算好,吩咐祁瞒打着大将旗帜,守住中军,任敌兵挑战,决不应战。自己却带兵从阵后抄出,横冲过来,恰好与二狐形成夹击之势,大获全胜。这些都是先轸事先定好的计策。有诗一首称赞道:临机何用阵堂堂?先轸奇谋不可当。只用虎皮蒙马计,楚军左右尽奔亡。
却说楚元帅成得臣虽然自恃勇敢,但想到楚王两次告诫,也十分小心。
听说左右两军都进军顺利,便令中军击鼓,命他的儿子成大心出阵挑战。一开始,祁瞒也依着先轸的命令,坚守阵门,全不理睬。到楚军第二通战鼓敲响,成大心手提画戟,在阵前耀武扬威时,他再也忍耐不住,派人去察看,回报说:“是十五岁的孩子。”祁瞒说:“谅他一个小孩有什么本事!去擒来,也算我们中军一功劳。”喝令:“擂鼓!”战鼓一响,阵门大开,祁瞒舞刀冲出。成大心迎住交锋,双方战有二十多回合,不分胜败。斗越椒在门旗下面,见小将军不能取胜,忙驾车冲出,拉满弓,看得分明,一箭射出,正中祁瞒头上的盔缨。祁瞒大吃一惊,想要退回阵中,恐怕冲乱了大军,只好绕阵而跑。斗越椒大声叫道:“不必追此败将,快杀入中军,擒拿先轸!”驾车向晋军大阵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