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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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武昭仪还宫夺宠 褚遂良伏阙陈忠(1)

却说房遗爱及公主,反状确凿,当由长孙无忌报知高宗。高宗也顾不得手足私情,即令捕遗爱下狱,再令无忌等复讯。遗爱略有武力,毫无智谋,一经刑驱势迫,便把那串同谋反等人,和盘说出。偏无忌冷笑道:“我想与你同谋,恐尚不止此数人呢!”遗爱答言:“没有。”无忌道:“荆王元景,地位疏远,尚想为帝,难道吴王恪等,独置身事外么?我劝你老实供招,如果有人主使,你罪可减轻,何苦随别人同死呢!”遗爱听了此言,还道无忌替他帮忙,教他牵入吴王恪,便好免死,因此随口承认,竟把吴王恪诬扳在内,谁知适中了无忌的诡计。原来太宗在日,因承乾被废,初欲立魏王泰,继欲立吴王恪均被无忌所阻,因此高宗得以嗣位。事见前文。魏王泰出徙均州,至贞观季年,始晋封濮王。高宗即位,诏令泰开府置官,未几,泰即病殁。幸亏早死。了过魏王泰。吴王恪有文武才,素孚众望,高宗任他为司空,且兼梁州都督。无忌恐恪得势,不免报复前嫌,遂思因事构陷,置恪死地,省得时刻预防。可巧遗爱事泄,正好借刀杀人,把吴王恪牵连进去。当下锻炼成狱,呈上谳词,如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及荆王元景、吴王恪等,皆坐罪当斩,高阳公主、巴陵公主亦当赐死。惟丹阳公主已经身殁,无容议及。

高宗览到此案,顾语群臣道:“遗爱等应坐死罪,俱可依谳,惟吾叔及兄,似应贷他一死。”兵部侍郎崔敦礼抗奏道:“陛下虽欲申恩,究竟不可枉法,如或谋反不诛,如何惩后?”想是无忌私党。高宗长叹数声,即照原谳下诏,遗爱、令武、万彻皆枭斩,元景、恪及高阳、巴陵两公主,均赐自尽。恪临死,大呼道:“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忠良,宗社有灵,应当族灭,勿谓福可长享呢!”为后文伏笔。无忌等还不肯罢休,且穷究余党,把江夏王道宗,执失思力、宇文节等,均牵入遗爱案内,流戍岭表。罢房玄龄配享,玄龄嫡子遗直,贬为铜陵尉,还是纪念先勋,才得免死。是年睦州女子陈硕真,也想学高阳公主等人,造起反来,经婺州刺史崔义玄往讨,立即荡平,毋庸细表。何唐室女乱之多耶?

且说高宗嗣位三年,因王皇后未曾生男,无嫡嗣可立,未免踌躇。王皇后母舅柳奭,替后设法,因后宫刘氏生子名忠,刘氏微贱,子若得立,必能亲后,乃遂与褚遂良、韩瑗、长孙无忌、于志宁等,次第商量,请立忠为皇太子。高宗因敕行立储礼,并令忠归后抚育。后颇为惬意,惟尚有一事未安,后宫有一萧良娣,饶有姿色,为高宗所匿爱,册为淑妃,生子素节,因母得宠,受封雍王。王皇后妒上加妒,屡向高宗面前,谗间萧淑妃母子。萧淑妃有所闻知,怎肯忍受?免不得反唇相讥。高宗既不便袒后,又不便袒萧淑妃,真是左右为难。索性将两人言语,尽行撇开,自去访那心上人,寻欢作乐。

时已三年服满,适当太宗忌日,高宗便亲往佛寺行香,他并非迷信佛法,为亲超荐,实在是去访那武媚娘,欲践当年宿约。为这一着,遂令绝大魔障,又进来扰乱宫闱。郑重言之。

武氏自出宫后,薙去万缕情丝,颇欲一心念佛,无如春花秋月,处处恼人,良夜孤衾,时时惹恨,他哪里禁受得起?只好寻些野味,聊作充饥。凑巧白马寺中有一僧徒冯小宝,生得面目清秀,阳道伟岸,武氏遂与他勾搭上了,偷情送暖,又凑成一对秃头鸳鸯,所有前时宫中滋味,倒也置诸脑后。

一日,闻御驾到来,不觉触着旧情,料知高宗此来,必非无因,遂打扮的簇簇新新,出门迎驾。史传中不载寺名,俗小说中或说是感业寺,或说是兴龙寺,因无甚根据,故特从略。高宗下了銮舆,趋入寺中,但见桃花如旧,人面依然,不过少了一头凤髻,两鬓鸦鬟,此外的丰姿态度,一些儿没有减损,不由得悲喜交集,情不自胜,勉强对着三尊大佛,行过了香,遂令侍卫等在外候驾,自携武氏趋入云房。武氏叩头涕泣道:“陛下位登九五,竟忘了九龙玉佩的旧约么?”高宗忙用手相搀,替他拭泪,且慰谕道:“朕何尝忘卿?只因丧服未满,不便传召,今特亲身到此,无非为卿起见,卿可即日蓄发,待朕召卿便了。”武氏才收泪道:“陛下果不弃葑菲,尚有何言?”说毕,即轻轻的坐在高宗膝上,追叙三年间的苦况。有小宝代替,算做甚么苦趣?

说一句,滴一粒珠泪,惹得高宗亦呜咽起来。武氏见高宗伤感,又换了一副面目,放出一种柔媚态度,险些儿把高宗的身体,都溶化在武媚娘身上,若非青天白日,几乎便兴雨布云。高宗又温存数语,硬着头皮,趋出云房,乃传呼侍卫等人,上舆而去。临行时尚回顾武氏数次,武氏也俏眼相对,待至两下远隔,方各归休。

高宗返入宫中,随时记着武氏,几乎有忘餐废寝的样子。王皇后从旁瞧着,料知高宗定有他意,遂婉言盘问,高宗不能隐讳,即与后说出实情,后毫不阻止,反一力撺掇高宗,速召武氏入宫。看官试想!高宗宠一萧淑妃,王皇后尚终日吃醋,难道与武氏有宿世缘,所以亟愿召入么?原来王皇后的意思,以为武氏一入,萧淑妃必然失宠,仇人多一敌手,自己增一臂助,也是一条离间计,因此故意怂恿,极表欢迎。错了,错了。高宗大喜,时常令内侍往探武氏,蓄发能否少长?说也奇怪,武氏蓄发未几,即复双鬟委绿,两鬓曳青,少许添些假髢,盘成云髻,居然与在宫时候,仿佛无二。当下别了情僧冯小宝,与他订后会期。又伏下文。乃随着内侍入宫,拜见高宗。高宗见他丰容盛鬜,愈觉心喜,便引他往见王皇后。皇后竟含笑相迎,武氏忙即跪下,接连磕头,慌得皇后答礼不迭,口中说了许多谦词。武氏也恭维了好几语。两人都是做作,好看煞人。皇后就命在正宫左侧居住,且拨了若干宫婢,伺候朝夕,到了傍晚,且为高宗贺喜,武氏接风。高宗上坐,武氏下坐,皇后旁坐相陪,殷勤笑语,脱略形骸。武氏却佯作恭谨,一些儿不敢放肆,等到酒阑席散,皇后归宫,高宗即拥武氏入帏,这一夜的凤倒鸾颠,比那当年偷奸时,情形迥不相同。前时是喜中带惧,此时是乐极无忧。况兼这武氏性等媚猪,就使英明如太宗,也要受他蛊惑,还要论什么高宗呢?高宗既纳武氏,越瞧越爱,越爱越怜,不知将如何待他,方算安心。还有王皇后在旁说项,日日赞美这武媚娘,称他如何殷勤,如何温恭,更令高宗喜欢不置,即进封武氏为昭仪。只萧淑妃增一劲敌,免不得恨中增恨,愁上加愁。

武氏一味巴结皇后,看萧淑妃不在眼中。萧淑妃忿极上诉,高宗全然不睬,且把他冷淡下去。武氏既挤倒一个萧淑妃,便想进一层下手。这进一层做法,就是要扳倒皇后了。

王皇后待遇宫人,不甚有恩。母柳氏出入宫中,自以身为后母,不必多拘礼节,因此尚宫女官名。以下,往往退有后言。武氏即乘间设法,先将尚宫等人,加意笼络,每得赏赐,悉数分遗,宫人当然感激,甘为武氏爪牙。

武氏遂令他伺察皇后,后有举动,无不得闻。构陷萧淑妃,用上交策。构陷王皇后,用下交策。武氏之狡狯极矣。怎奈皇后所为,没甚逾法,一时无可借口,不得已静心待着。永徽五年闰四月,高宗幸九成宫,夜间大雨如注,连宵不绝。到了黎明,山水骤下,冲入宫门,卫士统皆骇走,郎将薛仁贵道:

“天子有急,敢怕死么?”即登门上横木,大呼水至,传警宫内。高宗闻声趋出,忙升高避水。俄而水势愈涨,泛滥寝殿中,漂溺至三千余人。既而恒州又报大水,因滹沱河溢,亦漂溺至五千余家。史称洪水泛滥,为武氏入宫预警,故连类书之。高宗已耽情声色,不暇顾及天变,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也未闻奏请修省,所以大水为灾,只晦气了若干臣民,宫廷里面,简直如没事一般。会武昭仪身怀六甲,满望生一麟儿,不意竟产下一女,重阴固□,宜乎生女。武氏大失所望,继思生女无用,索性在女婴身上,想出那构陷皇后的法儿来。一日,在宫闲坐,忽报皇后驾到。武氏急叫过宫女,密嘱数语,自己竟闪入侧室躲了。王皇后趋入西宫,众宫女相率跪迎,王皇后问及武氏,宫女答言往御园采花,想是就来。后乃随便就坐,蓦听床上有呱呱声,又复起身近床,抱起武氏所生的女儿,抚弄一回。从来自己无子的人,最喜欢是婴孩,一经怀抱,比自己所生的还要怜爱,那女孩得他摩弄,改哭为笑,好一歇,又复沉沉睡去。王皇后因仍将他放下,用被盖好,见武氏尚未到来,不及等待,乃出宫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