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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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敕告密滥用严刑 谋匡复构成大祸(2)

自己先御明堂,朝百官,加号圣母神皇,封唐同泰为游击将军,唐同泰名字、恐亦由当时特取。命诸州都督、刺史及宗室、外戚等,于拜洛前十日,会集神都扈驾受图。当时传出一种谣言,谓:“武氏将谋革命,借了洛水受图的名目,召集宗室,为屠戮计。”于是绛州刺史韩王元嘉,青州刺史霍王元轨,邢州刺史鲁王灵夔,豫州刺史越王贞,注见前。及元嘉子通州刺史黄公譔,元轨子全州刺史江都王绪,灵夔子范阳王蔼,贞子博州刺史琅琊王冲,虢王凤高祖庶子。子东莞公融等,俱心不自安,未敢遽行。黄公譔意欲先发,遂捏造庐陵王敕书,贻琅琊王冲,内云:“朕遭幽絷,诸王应各发兵救我!”

冲亦诈传庐陵王密命,分告诸王,谓“神皇将移李氏社稷,转授武氏。”一面募兵五千人,拟渡河取济州,先出武水。武水县令郭务悌,忙遣人至邻邑求援,莘县令马玄素,率兵千七百人,初欲中道邀冲,继恐力不能敌,驰入武水,与务悌协力拒守。冲进兵至武水城下,用草车塞城南门,纵火焚烧,拟乘火突入城中。不意火方发作,风反回扑,转致火烧自身,只好麾兵急退。

部将董玄寂私语兵士道:“王与国家交战,迹同叛逆,所以不得天佑,反致逆风哩。”大众听了,越觉气沮。及冲知玄寂有异志,将他斩首,众心益离,纷纷溃去,只剩冲家僮数十人,尚随左右。冲料不可成,还走博州,叩城欲入。门吏见他狼狈遁回,放入城闉,把他杀死,正欲传首报功,适左金吾大将军邱神绩,奉敕为清平道行军总管,前来讨乱。行至博州,官吏一律出迎,且持冲首以献,那知神绩起了歹心,拔出佩刀,尽将官吏斫毙,且入城屠掠千余家。看官道他是何意?原来是得了冲首,便欲争功,索性将官吏杀尽,便好说他同行助逆,由自己剿平,好向武氏前报绩去了。正是好计。

越王贞闻冲起兵,父子相关,自然响应。也发兵出陷上蔡。武氏命左豹韬大将军曲崇裕为中军总管,内史岑长倩为后军总管,张光辅为诸军节度,统师十万,往击越王贞,未免小题大做。削贞父子属籍,更姓虺氏。贞闻冲败,惶恐的了不得,驰使告寿州刺史赵瑰,与商行止。瑰不敢发言,独瑰妻常乐长公主,语来使道:“为我转语越王,从前隋杨氏将篡周室,尉迟回系是周甥,尚举兵勤王,功虽不成,名留海内,今诸王皆先帝子,奈何不为社稷效忠?李氏已危若朝露,汝诸王不舍生取义,意将何待?大丈夫宁为忠义鬼,徒死亦何益呢!”语颇豪壮。来使还报越王贞,贞乃尚欲进兵,可巧新察令傅延庆,也募得勇士二千余人,与贞相会。贞乃向众宣言道:“琅琊虽败,魏、相数州,有兵二十万,朝夕可至,汝等不必忧虑!”遂发属县兵,共得五千,分为五营,令汝南县丞裴守德为将,作为统辖,署九品以上官五百余人。其实皆出自胁迫,没有斗志。惟守德与他同心,他因将爱女嫁给为妻,署官大将军,每事与商。一面使道士及浮屠诵经,祷祝成功。左右及战士,均给避兵符,谓有神效。愚若村媪,如何成事?忽报曲崇裕等将到豫州,距城只四十里了。他已吓得面如土色,没奈何遣爱婿裴守德及少子规,领兵出战,不到半日,两人杀得大败而回,兵士死亡过半。贞益大惧,闭阁自守,猛听得鼓声震天,料知外军进逼,越急得形色仓皇,不知所措。守德等统束手无策,左右语贞道:“王岂可坐待戮辱?还请自行设法。”贞寻思无计,只得自去觅死,规亦自尽。守德及妻,一同随死。子女及婿,同入鬼门关,黄泉路上,幸不寂寞了。城中无主,不战自破。崇裕等入城后,检得贞等尸骸,一并枭首,持报东都。

武氏遂欲尽杀韩、鲁诸王,命监察御史苏珦往查,有无通谋情事。珦查无实据,秉公复命。武氏一再诘问,珦抗言道:“太后承先朝付托,应以仁恕为心,诸王并未通同谋叛,如何强入逆案呢?”武氏被他一驳,倒也不便加责,只得温颜与语道:“卿系大雅士,我当别有任使,此狱原不必用卿呢。”

乃改令周兴等复验。兴即把“反是实”三字,复奏上去,遂收捕韩王元嘉、鲁王灵夔、黄公譔及常乐长公主等,统至东都,迫令自杀。就是霍王元轨、江都王绪、东莞公融,亦坐与越王通谋,次第逮捕。绪与融骈首市曹。元轨防御突厥,积有战功,减死流黔州,载以槛车,行至陈仓,也竟暴卒。纪王慎素来胆怯,当琅琊起兵时,檄告诸王,他独拒绝。周兴亦罗织入内,说他未曾告发,竟坐徙巴州,就道而死。济州刺史薛□,及弟薛绪,绪弟驸马都尉薛绍,也坐与琅琊王冲通谋。□、绪被诛,绍尚太平公主,贷他死罪,受杖百下,囚羁狱中,偏他禁不住痛楚,便即毙命。

又遣右丞狄仁杰,出为豫州刺史,办理乱后事宜。这位狄公仁杰,是唐朝有名的好官。他字怀英,系太原人氏,少时博通经籍,曾入京应试明经科,中途投宿逆旅,有孀妇乘夜私奔,坚拒不纳,未晓即去。此事不载史传,惟稷乘中有之,且记仁杰诗句云:“美色人间至乐春,我淫人妇妇淫人,色心若起思亡妇,遍体蛆钻灭色心。”语太近俚,故不录入,惟录此事以示前型。

既举明经,迭任内外官职,皆有政声,嗣为江南巡抚大使,焚毁淫祠一千七百余所,独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吴、楚巫风,几从此廓清。

至入任文昌右丞,因豫州乱平,乃奉诏出为刺史。狄梁公为唐室砥柱,故叙述从详。仁杰到了豫州,查问越王余党,统已由张光辅拘住,差不多有二三千人,不禁恻然道:“人命至重,怎可这般滥捕呢。”乃概令释械,飞使密陈。大旨说是:“罪囚甚众,实多诖误,臣欲有所陈请,似为逆人申理,若缄默不言,又违陛下钦恤至意,所以拜表渎陈,仰乞矜鉴”云云。旋接复旨,俱减死戍边。先是仁杰曾任宁州刺史,留有德政碑,至流犯道出宁州,父老俱迎劳道:“我狄使君活汝么?”相携至德政碑下,旦拜且哭,三日乃行,到流所亦为立碑。

循吏榜样。时张光辅尚驻豫州,部将多恃功强索,仁杰不应。光辅入部将谗言,诘责仁杰道:“刺史如何轻视元帅?”仁杰道:“作乱河南,只一越王贞,今一贞已死,难道万贞复生么?”光辅不解所谓,又复穷诘。仁杰道:“公率将士十万,前来平乱,乱已平靖,渠魁受戮,公乃纵兵暴掠,欲杀降人为己功,岂非是一贞已死,万贞复生?仁杰奉命来此,为民除害,恨不得上方斩马剑,加置公颈,有什么怕死哩?”光辅张目不能答,及还东都,奏言仁杰不逊,因迁仁杰为复州刺史,转徙洛州司马。至光辅得罪,乃复擢为地官侍郎,事见后文。

再说武氏因平定诸王,安然出巡,践着拜洛受图的旧约。嗣皇帝豫王旦,及太子成器等,一律随行。内外文武百官,及四夷酋长,也都扈驾。沿途鸾卫仪仗,及各种雅乐,与所有珍宝,一古脑儿陈列出来,慢慢儿的逐队进行。

到了洛水岸上,已由当差的官吏,设起祭坛,备就黄幄,恭待那妖淫凶险的武太后,亲临主祭。鸾舆既至坛前,有无数宫娥彩女,簇拥武氏下舆,但见他首戴冕旒,身服衮袍,居然是从来未有的女皇帝,徐步登坛。豫王旦与太子成器,随行而上,延臣、夷酋等,左右分立坛下,香花缭绕,仙乐悠扬。

当由武氏柔腰轻折,拜了三拜,随后令豫王及太子,依次拜讫,再命宣祝官读过祝文,乃将案前所供的瑞石,饬游击将军唐同泰,敬谨捧下,移置受图亭内,舁还都中。武氏亦上舆而归。这番巡幸,自唐兴以来,算做第一次热闹。武氏又令薛怀义监造明堂,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共列三层。下层象四时方色;中层象十二辰,上为圆盖,捧以九龙;上层象二十四气,也设圆盖,上施铁凤,高一丈,用黄金为饰,号为万象神宫。又在明堂北面,筑起天堂五级,中供夹纻大像。注见后文。大约登第三级,便已可俯瞰明堂了。工既竣,加封怀义为右威卫大将军,兼梁国公。何不封他比翼王?越年正月朔日,大飨万象神官。武氏搢大珪、执镇珪为初献。嗣皇帝豫王旦亚献,太子成器终献。礼毕,由武氏高坐明堂,受百官、四夷朝贺,即以垂拱五年,改为永昌元年,即中宗嗣圣六年。大赦天下,赐酺七日。小子有诗叹道:

雌龙得势竟猖狂,衮服居然御庙堂,

独怪男儿躯七尺,如何裙下效趋跄?

武氏经过这种举动,便想篡唐,免不得又要杀人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武氏之淫刑以逞,虽曰人事,岂非天命?周厉以监谤而亡,嬴秦有偶语弃市之刑,亦不数年而即灭,而武氏之令人告密,则尤过之。况内行不修,私幸怀义,外吏不择,宠用索元礼、周兴、来俊臣,如此淫恶,乃任其横行无忌,天乎?人乎?越王贞父子,一举即亡,连坐者数十家,株累者数千人。而武氏则拜洛受图,筑堂受贺,倾万民之财力,张一己之淫威,人力或不足以胜之,而无道岂果无知耶?吾阅此回,不禁为之慨然曰:“是果唐祖若宗渔色之报也,岂非天哉?岂非天哉?”